五 觀音垂淚

2024-04-29 20:41:06 作者: 藤萍

  等方多病返回地宮的時候,李蓮花已把地上的人骨收拾停當,挖個淺坑埋了,這人喜歡打掃的毛病到墳里也改不了。楊秋岳從門頂上那道裂縫擲了幾支火把進去,門後的光線逐漸明亮,裡頭空氣並未封閉,似乎便是真正的陵寢。

  

  「蓮花,你進去。」方多病推了李蓮花一把。李蓮花往前踉蹌了一下,大驚失色,「方大公子武功高強,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當然是方大公子先進去,何況以你那『頎長』的身材,爬裂縫再合適不過。」

  方多病大怒,他一向自負病弱貴公子,李蓮花卻明明在說他瘦得像根竹竿,「本公子抓了你從那洞裡丟進去。」楊秋岳卻已默不作聲爬上兩三丈高的門頂,鑽進縫隙,李蓮花和方多病頓時不再推諉,只聽楊秋岳在門後靜默半晌,淡淡地道:「裡面奇怪得很。」

  方多病一把抓住李蓮花,他身子瘦削,手勁卻大,像抓小雞一樣把李蓮花提了起來,然後鑽過縫隙,順手把李蓮花如抹布般拖了進來,之後定睛一看,地上幾支火把的微光之下,眼前的情景頓時讓他瞠目結舌。

  那豈是「奇怪得很」四字所能形容,在方多病心裡是稀奇古怪、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妖魔鬼怪……

  觀音門遠遠不止兩尺五寸厚,而足足有五尺二三,越往下越厚,竟似圓的。這「門」其實根本不是個門,是原本就牢牢生在地下的一塊巨石,熙成帝讓人在巨石上鏤刻觀音之像,鑿作門面,卻是個永遠都打不開的門。當年修陵人在巨石頂上的土層里挖了條通道,進入巨石後繼續修建陵墓,陵墓建好之後工匠用石板封起入口,和通道頂上所有石板一模一樣,看起來嚴絲合縫,毫無破綻,但這堵住入口的石頭畢竟和其他石板不同,之後沒有泥土,乃是空的,數百年之後那風化的石縫偶然給李蓮花看了出來。

  而觀音門後,是一間宮殿模樣的房間。

  讓方多病目瞪口呆的是,這宮殿裡既沒有棺材,也沒有陪葬的金銀珠寶,但有桌椅板凳床鋪,甚至那地上滾著一個酒壺、兩個酒杯。李蓮花喃喃地道:「果然奇怪得很,皇帝的陵墓里沒有棺材,卻有死人,死人居然要喝酒……」

  那宮殿裡垂幔拖地,有一張象牙紅木大床,牆上懸掛江南織錦山水圖,圖上有人書「大好河山」,下落款「大琅主人」。圖下一張紫檀方桌,桌邊兩把紫檀椅子,上邊刻有龍紋。地上丟著一個扁式馬形銀酒壺、兩個素銀杯,房間的角落放著焚香茶几,茶几之旁有琴台,琴台上卻擱著一把金刀刀鞘。東西雖然不多,樣樣極其精緻,顯然都是皇家之物。熙陵最深處居然是這副模樣,實在是奇怪也哉,但最奇怪的不是這房間布置成這般模樣,而是房間裡還有兩具骷髏。

  一具骷髏張大嘴巴仰身靠在紫檀椅上,身披皇袍,一把金刀跌在地上。顯然他本在喝酒,突然有人用金刀一刀將他刺死。另一具骷髏鑽在觀音門後一個洞穴之中。觀音門上斑斑血跡至今仍可辨認,他雙手握著一把短劍,已在門下掘了一個深深的洞穴,全身都已在土中。只是這觀音門巨石體積龐大,石質堅硬非常,他只能沿著巨石往下挖掘,卻鑿不穿石頭,而那巨石不知深入土層幾許,想要挖出一條通道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想要開門的人不只是外面的,裡面的人也想開門。」方多病嘆了口氣,「這兩個人是誰?」

  楊秋岳道:「這兩個人穿的都是皇袍。」方多病苦笑,「莫非這兩個死人就是熙成帝和芳璣帝?這對老子兒子在搞什麼鬼?」

  李蓮花悠悠地道:「這情形清楚得很,當然是後死的人殺了先死的人……你看那椅子上的骷髏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應該就是老子;而兒子殺了老子以後在地上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這話一出,連楊秋岳都險些笑了出來。方多病呸了一聲,「這兩個人都是皇帝,怎麼會造了個墳把自己關在裡面?尤其是這兒子,都身登大寶權傾天下了,居然跑到這裡來挖坑,是什麼道理?」

  「這道理我雖然不知道,」李蓮花微微一笑,「他卻是肯定知道一些的。」他所說的「他」,指的便是「葛潘」。方多病解開「葛潘」啞穴,「小子,你處心積慮假冒『葛潘』,潛入熙陵地宮,圖的是什麼?」

  「葛潘」的目光卻冷冷地落在李蓮花臉上,李蓮花滿臉歉然,看在他眼中更是分外刺眼,可恨至極,「李蓮花好大名氣,第三流的武功、第九流的膽量,我本該覺得有些奇怪。」他淡淡地道,「可惜你的確是太像小丑了些。」

  方多病忍不住笑,「他本就是個小丑。」李蓮花道:「慚愧、慚愧。不過關於這對兒子老子的事,還是要請教的。」「葛潘」冷笑一聲,「你自負聰明,料事如神,何必問我。」之後閉起嘴巴,任憑方多病不斷喝問,便是一言不發。

  楊秋岳在陵墓中四下敲打,這間「房間」比尋常房間大得多,皇宮他沒見過,不知皇帝住的房子是不是就是如此空曠?在那牙雕紅木大床之後還有另一間房間,裡頭屏風一座,另有一個琴台,一具「連珠飛瀑」放置琴台之上。

  李蓮花踏進紅床之後的房間,看向屏風之後,陡然一個東西映入眼帘,他頓了一頓,「方多病,這裡有個有趣的東西。」方多病再度封住「葛潘」的啞穴,興沖沖地進來,「什麼?啊!」他被嚇了一跳,屏風之後,赫然又是一具骷髏。

  「這是間女子的房間。」楊秋岳道,「看這骷髏身穿綾羅綢緞,說不定是熙成帝或者芳璣帝的嬪妃。」那屏風後的骷髏和前面房間的骷髏不同,它穿的一身雪白綢緞衣裙,歷經數百年而絲毫無損,頭上髮髻綰得整整齊齊,不戴首飾,頭微微歪在一邊。人已化為骷髏,但餘下那副白骨依然給人一種妍媚嬌柔、儀態萬千的感覺,不知生前卻是怎樣一位傾國絕色。

  方多病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骷髏,「她美得很,居然死了幾百年還是美得很。」李蓮花輕輕扯了一下那白色衣裙,那衣裙貼身而著,即使血肉已經化盡,卻仍然包裹著骨骼,難以輕易解開。回頭細看這隻有一琴一屏風的房間,這房間之後已然沒有出路,這裡就是熙陵最深的地方,四壁都是厚達數丈的泥土岩石,有誰能知莊嚴堂皇的熙陵之下,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居然是間女子的房間。

  在她的門外,年輕的皇帝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撲倒在觀音門下。

  這位女子究竟是誰?

  噔的一聲輕響,卻嚇了楊秋岳和方多病一跳,李蓮花撥動了那具「飛瀑連珠」的琴弦,又撥了一下。方多病被他嚇了兩次,怒道:「李蓮花,你幹什麼?鬼吼鬼叫的難聽死了!」楊秋岳咦了一聲,「這琴上寫了字。」

  李蓮花正在細細端詳琴身上的墨跡,「淫漫則不能勵精……」筆力蒼勁,最後一筆拖得老長,直延續到琴腹,顯然是書寫之人寫到最後把筆摔了出去。這具瑤琴本是古物,琴身漆黑光亮,寫了墨跡不易看出。

  三人在房間裡轉了幾圈,沒有再看見什麼新鮮東西,回到前廳,「葛潘」的目光死死盯著匍匐在地的那具屍體,方多病念頭一轉,一把把鑽在土裡的那具骷髏拉了出來。

  那骷髏骨骼已經散去,只憑了他那一身千瘡百孔的皇袍才勉強把他「拉」了出來,方多病把那「一袋」零散的「東西」倒了滿地。一陣噼啪掉落之聲,塵土飛揚,三人一起看見除了骨骼之外,地上尚有印鑑一個、玉瓶一隻、琴譜一本,以及金銀觀音各一小座。那對觀音神態和門上所鏤極其相似,觀音面容端正秀麗,衣著線條流暢柔和,雖然多有破損,卻是罕見的珍品。相比而言,門上的觀音雖是雕琢精細,卻乏了一股端正慈悲之氣,顯是工匠模仿此二尊觀音而鏤。

  方多病拾起那個印鑑,翻轉一看,「這真的是玉璽,我雖然沒見過皇帝的印,但這塊玉卻是極品好玉。」楊秋岳道:「看這模樣,熙成帝是被芳璣帝所殺,但是史書記載,他卻是暴斃之後,按照朝儀隆重下葬的,怎會背後中刀死於此地?」

  李蓮花微微一笑,「熙陵建成這種古怪模樣,我想它本來當真要建皇陵,但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卻被改成了一處秘宮。熙成帝將自己的陵墓改建為秘宮,怎能無所圖謀?」方多病瞪眼,「什麼圖謀?」楊秋岳淡淡地道:「勢必與芳璣帝有重大關係。」

  「你們真的沒有明白?」李蓮花嘆了口氣,「熙成在地宮入口刻了那篇囉囉唆唆洋洋灑灑的《醫子喻》,那故事主要在說什麼呢?它在說老子為了兒子好,就算詐死也不算騙人,不是嗎?」

  方多病和楊秋岳情不自禁啊了一聲,「熙成詐死?」

  李蓮花指指後面那個女子的房間,「那具瑤琴上寫『淫漫則不能勵精』,琉璃影壁畫著鯉魚化龍……」

  方多病恍然大悟,「啊!那是諸葛亮《誡子篇》的一句話,《醫子喻》《誡子篇》,看來熙成老子對他兒子寄望很深,皇帝老兒也望子成龍。」

  楊秋岳微現詫異之色,「芳璣帝做了什麼,居然讓熙成決定詐死?」

  李蓮花輕咳了一聲,慢吞吞地道:「我猜……芳璣帝迷上了裡面房間的那個……女人。」

  方多病哼了一聲,「那女人是誰?」

  「她可能是熙成帝的嬪妃。」李蓮花道,「而芳璣帝迷上了他老子的小老婆,所以讓他老子痛心疾首。」

  方多病又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芳璣的女人?」

  李蓮花縮了縮脖子,「這裡是熙陵……熙成皇帝在自己的墳里詐死,和他在一起的怎會是芳璣的妃子?而且,而且……」楊秋岳忍不住脫口問:「而且什麼?」

  「而且這個女人……」李蓮花慢吞吞地道,「在熙成和芳璣死之前,已經死了很久了。」

  方多病越聽越稀奇,「你是說……」他指著那具骷髏,「你說這個女人……在熙成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死在這裡,死了很久了?」

  李蓮花點頭。楊秋岳不得其解,茫然搖頭,渾然不可思議。李蓮花嘆了口氣,「她和外面熙成和芳璣的骷髏完全不同,你們沒有發現嗎?她的衣著不亂、髮髻整齊,比熙成和芳璣的骷髏要乾淨得多。」

  方多病點頭,「那又如何?」

  李蓮花又嘆了口氣,似乎對方多病冥頑不靈失望得很,「皇帝穿的衣服,材質肯定是最好的,為何熙成和芳璣的皇袍破破爛爛、千瘡百孔,頭髮散亂,骷髏也難看得很?不一定是因為這個女人長得很美,所以骨骼也特別美的緣故。」頓了一頓,他慢慢地道:「有一種可能啊……那是因為熙成和芳璣的肉身在這裡腐爛,衣服被蛆蟲啃食,以致千瘡百孔,而她的衣裳沒有受到蛆蟲騷擾……」

  方多病皺眉問:「你想說她美得連蟲子都捨不得吃她?那她的肉到哪裡去了?」

  李蓮花看方多病的目光越發失望,「說到這裡你還不明白?我想說她很可能一開始就是個骷髏,她早就死了,只不過被擺在那裡,衣服和頭髮是她化為骷髏以後別人給她穿上戴上的。她既然早就是個骷髏,當然不會有蛆蟲吃她,所以她的衣服比熙成和芳璣乾淨得多,骨頭也漂亮得多。」

  楊秋岳瞠目結舌,呆了半晌,「這也太荒謬了。」

  李蓮花指指那具瑤琴,「這琴聲難聽得很,若是有人彈過,怎會沒有調弦?真是愛琴之人絕不會在琴面上寫字,所以琴必定不是給熙成的。何況她頭上那髮髻是個假髮,她若不是個禿子或者尼姑,為何會戴有假髮?她原來的頭髮呢?還有那身衣服——」他再度拉扯了一下那骷髏的白衣,「這衣服分明是按照這具骷髏的尺寸量身而做,活人再瘦弱纖細,也絕不可能化為骷髏之後,衣服還穿得如此合身。」

  方多病毛骨悚然,「你說——熙成皇帝在自己的墳里詐死……還供著……一具女骷髏……他莫非瘋了?」

  楊秋岳輕輕提起那女骷髏頭頂髮髻,那烏髮果然是以人發盤結,底下勾了個發箍,戴在頭上的,也因為是假髮,所以綰得很結實,並不散亂。

  「她是被握碎頸骨死的。」方多病細細端詳那具骷髏,突然道。

  李蓮花點了點頭,「一個女人死後有人替她裁製衣裳、盤結假髮、處理骨骼,居然還被熙成帶進了熙陵秘宮之中。無論她是不是嬪妃,她定是熙成心愛之人。」

  方多病和楊秋岳都點了點頭,李蓮花繼續道:「那麼她會被誰握碎頸骨而死?誰敢?為何前朝史書從來未提此事?」

  楊秋岳緩緩地道:「只因為她是被熙成所殺!」

  李蓮花微微一笑,微笑得很文雅,「我猜……這女人必定美得讓人無法想像,熙成帝納她為妃。芳璣帝長大之後,迷戀上父皇的妃子,難以自拔。一開始熙成想必憤怒得很,芳璣帝之所以突然貌丑,說不定真是熙成帝下手所致。但自從芳璣變醜之後,做老子的人卻突然後悔了。他自小寵愛芳璣,芳璣聰明好學,是他寄望有大成就的兒子,突然迷戀女人荒廢功業,令他十分痛惜。他遷怒愛妃,認為紅顏禍水,於是掐死了他心愛的女人——芳璣就此深恨熙成,要殺他為情人報仇。而老子愧對兒子,思念愛妃,又擔驚受怕,日子過得痛苦得很,所以……」

  「所以他皇帝也做得不快活,帶著這個骷髏跑到自己的墳墓里裝死,把皇位讓給兒子坐,結果兒子沒心做皇帝,還是跑到墳里殺了他。」方多病接口。

  李蓮花微笑道:「嗯……說不定老子本是希望兒子做了皇帝之後,會體會他的苦心,了解老子殺死紅顏禍水是為了他好,就像《醫子喻》裡面那個神醫,兒子終於會體諒他的心意,可惜這位兒子一點也沒被感化,熙成想必傷心失望得很。」

  楊秋岳沉聲道:「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芳璣帝大可以從容離去,卻為何被關在此地,以致死在這裡?」

  李蓮花指了指上面那個通道,「這通道口很高,沒有武學根基很難上得去,上得去也下不來,何況地宮入口機關如此沉重,若非外家橫練高手,無法打開。所以在熙成帝詐死、芳璣帝殺父這件事裡,至少有一位高手輔助,但這裡卻沒有見到第四個人的屍體——通道口被封,必然和第四個人有關。縱然熙成和芳璣父子糾纏於孽情恩怨,無心國事,但不代表前朝朝局之中,就沒有人覬覦皇位。熙成有十一子,芳璣不過其中之一而已。」

  楊秋岳動容,「那是說,有人從頭到尾都知道熙成帝詐死,也知道芳璣帝和熙成的恩怨,只是一直隱匿在旁,等到了最好的機會,便收買芳璣帝隨身侍衛,下手封死觀音門,害死芳璣,造成失蹤假象,然後……」

  方多病這次搶到了話,「然後兩個皇帝都沒了,自然有第三個人繼承皇位。」

  李蓮花微笑道:「芳璣帝失蹤兩個月之後,代理朝政的宗親王繼位。不巧,這位皇子正是修築熙陵的總管事,這墓道里眾多機關,古怪的倒石球門,還有這無法開啟的觀音門,讓人進得來出不去的種種設計,都是出於宗親王之手。」

  話說到此處,楊秋岳和方多病都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地上的「葛潘」臉上微現駭然之色。李蓮花對他一笑,「葛潘」臉色白了白,竟是有些怕他。

  方多病瞟了眼地上零散的東西,嫌惡地道:「我們還是快走,以免外面有人把通道口一堵,這裡的死人從三個變成七個。」

  李蓮花連連點頭,「甚是、甚是。」

  「葛潘」卻突然流露出滿臉焦急,雙眼瞪著地上那一堆七零八落的「東西」,發出「呵呵」之聲。

  楊秋岳舉起手掌,淡淡地道:「你告訴我我那老婆的下落,我就讓你說話。」

  李蓮花又連連點頭,像是對忘了詢問孫翠花的下落抱歉得很。

  「葛潘」立刻點頭,竟毫不猶豫,楊秋岳手起拍落,「葛潘」深吸了口氣,「玉璽、玉璽……好不容易進到此地,要帶走玉璽……」

  方多病故意氣他,「這塊玉雖然是好玉,本公子家裡卻也不少,你要是喜歡,本公子可以送你幾個。這個晦氣得很,不要也罷。」

  「葛潘」怒極,卻是無可奈何,狠狠地道:「我是芳璣帝第五代孫,這塊玉璽乃是我朝之寶……」

  李蓮花微微一笑,「奇怪,宗親王把芳璣帝害死在這裡,怎會沒有拿走玉璽?」

  「葛潘」道:「那是我先祖把玉璽放在身上,宗親王並不知情。後來……因為侍衛笛長岫出走江湖,他再也打不開這地宮之門。直到三十年前,我爺爺從家傳筆記中得知先祖的隱秘,才知道它的下落。只是宗親王所修地宮機關複雜,四處陷阱,我爺爺和我父都死在通道之中……」

  方多病心裡一跳——如果還有兩人死在通道之中,以那些人骨來算,失蹤的十一人中可能有人從熙陵逃生,只聽「葛潘」繼續道:「而引誘而來的各路高手也都死在墓中,自我父死後,十幾年來我對玉璽之事已經絕望,卻突然得知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屍體竟出現在雪地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他咬牙道,「除非有人進入了熙陵深處,而能全身而退!這兩人死在觀音門前,被石球門封閉在內,若無人啟動機關,絕不可能打開。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能震碎數千斤重的石球,打開鬼門將兩人的屍體帶了出來丟在雪地里!如果真有人能震碎那石球,那麼他說不定能打開觀音門,所以我才……」

  「所以才假冒葛潘,可惜那震碎石球的人卻沒有找到。」方多病惋惜地道,「其實只需打開觀音門的天花板就能進去,結果大家都想開門,門卻是永遠都打不開的。」

  李蓮花喃喃地道:「有一個人,說不定真能……」他突然大聲問:「張青茅說一品墳里有『觀音垂淚』乃是稀世靈藥,是嗎?」

  方多病和楊秋岳都被他嚇了一跳,不知為何他突然如此激動。「葛潘」點了點頭,「那是熙成帝打傷芳璣,為了恢復芳璣的容貌,特地找名醫配製的,就在那寒玉瓶中。」

  李蓮花一把拾起玉瓶,打開瓶塞,方多病和楊秋岳一起探頭過來——瓶內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觀音垂淚」的影子。李蓮花沒有絲毫意外之色,頓了一頓,輕嘆了一聲,「他果然未死。」

  「誰?」方多病詫異地問。李蓮花搖了搖頭,「這裡頭已經有人進來過了,拿走了『觀音垂淚』,那門上的石板,不是偶然裂開,而是被人硬生生用掌力震松的,因為已經被人打開一次,才會讓我看出有裂縫。」

  方多病和楊秋岳駭然失色,「究竟是誰,居然有如此功力?」李蓮花淡淡一笑,仍是搖了搖頭。

  地上的「葛潘」卻大聲叫了起來:「笛飛聲!金鸞盟教主笛飛聲!除了笛飛聲『悲風白楊』之外,有誰能有這等功力?即使是四顧門主李相夷也絕不可能有震裂千斤巨石的內力修為!」

  方多病嗤之以鼻,「哼,胡說八道,誰不知道笛飛聲早就和李相夷同歸於盡,人都死了十年了。」

  「葛潘」為之一滯,「但是他說不定有傳人,何況笛飛聲和當年芳璣帝侍衛笛長岫都姓笛,如果他們是同宗,笛飛聲自然知道觀音門的入口在哪裡。」

  李蓮花卻在發呆,喃喃地道:「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在這裡重見『悲風白楊』,倒是應景。」

  方多病奇怪地看著他,「你認識笛飛聲?」

  李蓮花啊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答:「不大認識。」

  方多病皺起眉頭,不知「不大認識」到底是算認識還是不認識?此時楊秋岳已經問出孫翠花被「葛潘」關在熙陵寶頂山下朴鋤鎮一處民房之中,四人從觀音門上通道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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