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憶·因果

  十年前，爸媽的葬禮一結束，要帳的人就開始堵門了。儘管葉晉明一再保證，絕對不會賴帳，一定會如數還上，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高中剛畢業，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的話。商人都是唯利是圖的，什麼以前的老交情，什麼以後的新合作，都不如現款現結先把貨款摟進錢袋裡來得現實。

  人情薄如紙，牆倒眾人推，這本該是多年人情練達、世事洞悉以後的感悟收穫，葉晉明卻在他18歲那年過早體會。

  不得已，那個摩托車賣場，爸爸半生的心血就那樣盤了出去。還完了大部分債務，剩下的十萬，就暫時沒有能力償還了。

  那天，爸爸生前的好朋友，也是賣場的供貨商吳慶義拿著供貨清單和他的會計一起上門，那位慈眉善目，被葉晉明稱呼為吳伯伯的人，一筆筆一項項給葉晉明列舉清楚，話說得大方，表情也慈祥。

  「晉蕙晉明啊，我也很為你們爸媽的事情難過。可是，我也得為我一家老小、幾十口員工著想啊，我也要吃飯，也要給員工發工資啊！伯伯知道你們已經沒錢了，不過，你爸在城南買的那套別墅不是剛交了鑰匙嗎？伯伯知道你們也沒能力再去裝修了。這樣，伯伯出個好心，你們把那套別墅給了伯伯，咱們的債務就算一筆勾銷。你們看怎麼樣？」

  當時年輕氣盛，葉晉明立刻就急了，「吳伯伯，水岸名居的別墅市值四十多萬，您拿十萬的帳就能抵嗎？」

  吳伯伯寬厚一笑，「晉明啊，實話跟你說吧，你家那套別墅，現在是有價無市。江城誰不知道，那套別墅剛交鑰匙你爸媽就出了事？外面都已經傳開了，說你家那套別墅風水不好，克主。你還敢說四十萬，就是白給恐怕都沒有人敢去住。伯伯這是好心，不想你們姐弟太為難，所以才勉為其難想出這麼個辦法。你們還真以為我看上你家那套破別墅了？我也是拿去低價賣了給職工發工資啊！」

  

  葉晉明氣急，直接攆人，「別墅不抵。錢我會儘快還給你。」

  吳慶義也下了最後通牒，「好！不拿別墅抵帳也行，我給你寬限兩個月，夠仁義了吧？到時候再還不上，就等著法院傳票吧。不過，伯伯提醒你們一聲，你們家能被法院拿來拍賣的估計還是那套別墅。」

  為了儘快還上吳慶義的錢，姐姐回家想把她出嫁時爸媽陪嫁給她的兩套房子賣掉一套，莫家老太太卻尋死覓活又哭又罵，「晉蕙啊，為了你那個娘家，我們家立春可是已經出了不少錢了。他就是個小公務員，能有多大能力？你再要賣房子，還讓我兒子和孫女活不活了？誰家娶個媳婦像你這樣一心只顧娘家不管婆家人死活啊？」

  為這事兒，姐姐眼睛哭成桃子，差點跟莫立春離婚。葉晉明看著又心疼又生氣，所以決定再去找一下杜方平。

  爸媽死的蹊蹺，那100的下落也蹊蹺，更蹊蹺的是，爸媽一死，收了花瓶做抵押貸款的那個老闆也消失不見了。這件事是杜方平一手促成的，他們有必要再找杜方平問個好歹。

  第二天，他和姐姐一起出發去了南平

  他們在南平賓館住了三天，連杜方平的面都見不到。

  別人給他們姐弟出主意，讓他們抱著父母的照片去杜方平公司門口鬧去，葉晉明不同意。

  那天早上，葉晉明醒來不見了姐姐，跑去杜方平公司一看，大太陽底下，姐姐臂上綁著黑紗，抱著爸媽的照片跪在那裡，幾個保安過來拉扯姐姐，摔碎了爸媽的照片。

  他衝上去，一拳一個，當場就撂到了幾個保安。這時候杜方平才露面。

  他們被請進他的辦公室。杜方平的回答很簡單：他那位做抵押貸款的朋友出國了，他們見不到他。當時那100萬已經當場結清了，至於後來為什麼沒有找到，一，打撈不力，錢可能還在水底。二，車禍現場被人拿走了。總歸是他們爸媽保管不力，跟他杜方平一點關係都沒有。

  「告狀？隨便告。只要有證據，我杜方平隨時奉陪！」

  兩個孩子，論閱歷還是論心機，怎麼可能是商場摸爬滾打歷練出來的老奸巨猾的對手。

  當天晚上，就在姐弟倆心灰意冷走投無路的時候，杜方平卻又來賓館找他們。當時葉晉明沒在，杜方平對葉晉蕙說的話語重心長。

  「蕙蕙，你比晉明大，不能由著他這麼鬧。他再這樣，早晚會吃虧。你爸媽的事，我已經派了私家偵探去查，一有結果會立刻通知你們。還有就是大明和茗茗的事，我知道他們兩個打小要好，但是自從你爸媽出事後，大明就對我成見很大。他們兩個人再這樣繼續下去，對誰都不好。你幫伯伯勸勸大明，跟茗茗分開吧。我的公司現在資金也很緊張，幫不了你們大忙，這兩萬塊你幫我給大明，讓他或者去學點手藝，或者去做個小生意，你們奶奶還在，總得養家啊！」

  葉晉明從門外衝進來，拿起那兩萬塊，直接就摔到地上，「杜方平，我們來要的錢是堂堂正正該要的，不是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施捨。」

  杜方平氣得臉色鐵青，他一邊把那些錢收起來，一邊說：「葉晉明，你就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我再次告訴你，你爸媽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再有就是你和茗茗，你既然不能相信我，就永遠不能跟她在一起，趁早分手，省得以後大家都麻煩。」

  葉晉明衝上去就卡住了杜方平的脖子，「杜方平，你害死了我爸媽，你欠下的血債，我找你的女兒討回來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對？」

  葉晉蕙被嚇壞，拼著命去拉他，才把他們拉開。

  從那以後，葉晉明就更加地恨杜方平，恨所有姓杜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包括杜若茗。

  暑假很快就要過去，距離吳慶義給出的還款期限也越來越近。

  與其等著讓法院拍賣，倒不如自己賣掉。等葉晉明把別墅掛到了房產中介網上，才發現，因為吳慶義不遺餘力的宣傳，葉家別墅風水不好的謠言已經遍布江城。儘管葉晉明標註的價格很誘人，卻根本無人問津。

  那天晚上，他正餵奶奶吃藥，突然聽到外面牆頭上有人在叫他。

  「大明！葉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