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老事老車

  黑衣長腿墨鏡男，像是所有濫俗言情小說里描寫的一樣，此時站在車邊點菸的男人倒是跟這泊滿鋼鐵傢伙的停車場很配，水泥色，硬線條，一樣的簡約硬朗。

  葉晉明把煙點燃，吸一口，煙氣中，沖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過去。杜若茗卻只當沒看見，眼皮一撩，抬頭看了看天色，沒有動。葉晉明笑一下，無奈，茗茗不聽話，只得自己走過來。待他走近，杜若茗才注意到，他眼角處一塊創可貼露在眼鏡外面。

  

  這是受傷了？

  杜若茗心裡一驚，伸手就要摘他的墨鏡，他頭向後一仰躲過她，笑得沒正經，「大白天就動手動腳，餓了？」

  不讓看拉倒！

  杜若茗把那套工裝往他懷裡一摔，「不是要來做義工？換衣服，上班！」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生氣了？」

  她甩開他繼續走，他卻幾步攆上來，一隻手舉著煙，另一隻手箍住她的腰，一提就給抱下了台階。

  杜若茗被嚇了一跳，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手指所及，感覺到他小臂上因為用力兒而賁起的肌肉。

  「葉晉明，你幹嘛？」

  葉晉明直把她抱到那輛破舊老爺車前才放下，把她往車門上一按，一掌撐住車身，就把她困在懷裡，一開口，一蓬煙全噴她臉上，「好好的，生什麼氣？」

  她一撇嘴，「干架輸了，掛彩不好意思讓人看？」

  他笑起來，摘下墨鏡給她看，「我什麼時候輸過？被樹枝蹭了一下。」

  那塊傷就在眼尾，再偏移幾毫米，就是眼睛了。她看得心驚，更加不相信什麼樹枝蹭的鬼話。

  「哪怕你被刀砍的呢？關我屁事？」

  杜若茗又要走，再次被他拉回，「別走，有東西給你看。」

  說著，他打開那輛破爛老爺車的車門，幾下就把駕駛座放倒，露出車座下面的發動機來。

  他頭探在車裡，「過來。」

  杜若茗湊過去，機器味兒和他身上的菸草味兒一起鑽進鼻子，硬沖的男性味道，讓她臉頰一熱。

  感覺到她的遲疑，他手一搭她肩膀，就把她攬到車前，「看看。」

  杜若茗看著那台油膩膩髒兮兮的發動機，並沒發現什麼新奇，等葉晉明把發動機上標註型號的銘牌擦一擦，指給她，杜若茗突然驚訝，「改裝車？」

  葉晉明點點頭，把車座扳起來卡住，在座套上蹭蹭手指，「還有。」

  他繞到車後，踢了踢車後那圈雖然鏽跡斑斑卻依然粗壯結實的保險槓，「這裡。」

  然後又踢了踢排氣筒，「還有這裡。」

  杜若茗彎腰去看，好粗的排氣筒！

  她一時來了興致，蹲下來仔細欣賞。葉晉明中學那會兒就喜歡鼓搗機車，後來漸漸對汽車的組裝構造感興趣。杜若茗跟著他，遞扳手，撿螺絲的時候，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皮毛知識。

  杜若茗邊看邊說：「前後保險槓都裝了，排氣筒也改了，發動機還換了更強馬力的，這車，是要參加彎道競速嗎？」

  葉晉明沒說話，挨著她蹲下來，伸手扣下保險槓上一塊鏽脫的漆皮，拿手捻了捻，又丟掉，「你覺的這輛車最初的主人會是個什麼人？」

  杜若茗想了一下，「懂車，喜歡車，多半自己也會修車，這麼高的技術改的卻只是這麼一輛破麵包，應該是個收入不怎麼高的汽車修理工。」

  葉晉明一揉她頭髮，「這不也挺聰明的嘛？」

  杜若茗嫌棄地推他，「手髒。」

  他笑笑，把手在自己身上蹭蹭，伸手又揉。

  杜若茗再推，「討不討厭？」

  他把她肩膀一攬，目光落在那輛老爺車上，突然問她，「茗茗，你還記得我爸那輛凌志嗎？」

  杜若茗點點頭，「LS430，黑色，車牌尾號668，高中那三年，葉叔經常開著接送我們上下學的，當然記得。」

  葉晉明目光深沉，「搭載4.3升排量V8自然吸氣發動機，最大功率216KW、最大扭矩434N/m，當時出廠車齡還不到兩年，車況良好。你覺的，什麼樣的車才能直接把它撞下陽江大橋？」

  杜若茗一瞬悚然，猛地抬頭看他，「不是說，是自己撞斷了護欄……」

  葉晉明再點一顆煙，吸一口，「當時有人想儘快了事，很多疑點都直接忽略了。包括車子被損毀的剎車系統，還有那輛從南平一直跟到陽江大橋的江城牌照的昌河麵包車，再有，那莫名失蹤的100萬。」

  杜若茗當然知道那100萬，就因為那100萬，葉家的人才會懷疑杜方平。

  當時說動葉建設拿家裡的古董花瓶去南平做抵押貸款的，是杜方平。那位做貸款抵押的老闆也正是杜方平的朋友。最後錢款交付，也是通過杜方平。葉建設愛面子，不願讓自己公司資金緊張的事情傳出去，這件事除了葉家人，唯一知情者，還是杜方平。

  當天下午，葉晉蕙給葉建設打電話詢問什麼時候回來時，葉建設告訴她，花瓶抵押了100萬，正在等杜伯伯跟他朋友去取錢。之後就是爸爸媽媽車禍的消息傳來。

  車禍現場，幾經打撈，沒有找到花瓶，也沒有發現葉建設提到的那100萬。而杜方平那個做抵押貸款的朋友，也在出事後就莫名失聯了。

  無論是錢當時根本就沒有到位，還是出事後被人偷偷拿走，做為這世上的唯一知情者，杜方平都是第一個應該被懷疑的對象。

  杜若茗聽得心縮成一團，血液都像是停止了流動，渾身冰涼，像是那年冬天在小陽河上打冰陀螺，一腳踩裂冰面，由腳而入，瞬間滅頂。

  那一次，如果不是葉叔路過，一猛子紮下去把她托上來，她恐怕就沒有機會在這裡聽葉晉明講起這些了。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聲音都有些打顫，「所以，你開二手車門店，收集江城牌照的老舊昌河小面？」

  葉晉明吐出一口煙氣，看著這輛老爺車，「對。老天不負，這麼多年，這一輛無論是車齡還是外觀，都是最接近當時目擊者描述的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