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晨歸

  杜若茗想起身，肩膀再次被他按住，「再陪我睡會兒。咖啡的勁兒過了，困……」

  她小心地又躺回去。葉晉明的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指尖，就是那麼淺淺地握著。

  她沒動。溫暖的觸覺由指尖開始，悄悄蔓延，到手臂，漸至挨近他的半邊身子，都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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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靠站的火車駛進車站，停靠不久，又打著汽笛離開。不久，陸續有疲憊的旅客提著行李出站。車站小小喧鬧了一下，重又歸於安靜。

  他的呼吸漸沉漸穩，是真的困了。

  天邊那塊魚肚白漸漸變成淺粉，然後是緋紅，接著是鮮紅，直到一輪朝日噴薄而出，陽光綻開。他的臉上，迎著光的一側敷了金粉，逆著光的一側落下鼻峰的淺淡陰影……

  雖然成績渣到一抖落一地沫兒，杜若茗好歹也是個藝術生，對於光影還是有那麼一點皮毛的見解的。此時看著如此攝人心魄的光影交纏，心裡一動，覺的他比她在大學裡畫過的任何一個模特都漂亮。

  他突然睜開眼，陽光的金色碎在他的眸光里，他的瞳仁是金色的。

  她一下子把臉扭向一側，心跳就加了一個速。

  她想把手從他手中抽回，已經來不及，淺握變成了緊握。

  大而硬，卻溫暖乾燥的手掌包覆住她的，好像聞得到他指尖淡淡的菸草氣……

  媽的，心亂如鼓！

  他的手她從小牽到大，從最開始兩個人差不多大小，到後來他的一隻手掌幾乎握得住她的兩隻小拳頭……從來沒有像這次，緊張得像偷偷牽手的中學生。

  她掙，他拽；她退，他進……

  她連呼吸都憋住，側臉向外，心向內。

  她先穩住，彼此就都沒再動，在一車廂的晨光中，靜默，彼此的呼吸卻是燎原的火。

  樂聲突然響起，《new light》，大氣磅礴的一首鋼琴曲，朝日破曉，光透層雲……

  他看了一眼來顯，單手劃開手機，就要去接電話。

  她趁機再掙，他凶凶地使勁瞪了她一眼，她回瞪，撈過他的手機作勢就要往窗外扔，有聲音突然傳出來，「爸爸，我的《小恐龍埃爾文》找不到了……」

  細軟的小聲音，好似帶著奶香氣，杜若茗一下呆住，怔怔地又把手機給他遞還回去。

  他一手牽住她，一手拿手機接電話，「嗯，在書房書櫃第三級左邊抽屜里，對，藍色的那個……」

  她側臉望著窗外，不由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耳廓是微涼的，耳朵眼兒里卻熱熱的，像是有張小嘴在那裡呵呵吹著氣。

  她把車座扳回來，落下一線車窗，讓清晨微涼清冽的空氣溜了進來。他則躺在那裡繼續接他的電話。

  「天天今天怎麼醒得這麼早？」

  「嗯，穿上地板襪，不要光著腳在地板上跑……」

  「爸爸上午到家，姑姑先去接你……嗯，乖！」

  她裝作不在意，其實他的每句話都進了耳朵里。她絕對不會告訴他，他溫柔耐心地跟小孩子講電話的聲音性感到要死，估計是個女人都會忍不住想要為他生猴子。

  想到這裡，自然就繞不開自己那個可憐的孩子，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她用指甲狠狠地一摳，他吃痛，稍一鬆手，她脫了出來。

  她滿腦子裡都是他那個可愛的兒子，心被絞住，印在車窗上的那片霞光都那麼耀耀地刺目。

  嫉妒一旦萌發，再溫柔的女人都是後母！

  他接完電話，扳了一下她的肩，她一晃，眼睛繼續落在窗外。

  「怎麼了？」

  「……舉報信的事兒，我想著還是跟你說一下。蝦米弄了一個保護古樹的申請書，我是看了那個才簽的字，估計有跟我一樣上當的人，你可以去查一下……」

  「苦楝樹？」

  「……嗯。」

  「怪不得……」

  他一笑，那笑有熱度，灼了她一下，她臉頰有淡淡霞彩。

  「我不知道蝦米會把簽名附在舉報信上，如果知道……」

  他躺著，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捏著手機轉來轉去，「如果知道呢？」

  「我應該不會簽。」

  「應該？」他輕漠一笑，「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簽。不管怎樣，畢竟夫妻一場，就是恨也得比外人近……」

  她沒再答話，按下車窗按鈕，把窗子都落下來，扒著窗戶看外面來來往往的旅人。陽光漸盛，光影細碎，晃眼。

  她喃喃，「葉晉明，如果咱倆沒結過婚，應該會是很好的哥們兒。」

  「哥們兒？……」

  他一笑，起身，探身向後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了，漱了一口吐到車門外，又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下，「嘭」的一聲拉上車門，一把扯過了她……

  「……唔，葉晉明……」

  在她斷氣兒之前，他放開她，離她寸許，粗著呼吸問她：「哥們兒有這樣的嗎？就你，不做我媳婦兒，就得是我情婦……」

  她的臉被他憋得緋紅，喘著氣，紅著眼睛打他，「王八蛋！王八蛋！」

  她打他，是真打，拿出了那晚上打那個黑車司機的力氣，不分好歹，逮哪兒打哪兒，他眉骨上被她撓的那一道還沒好，脖子上又著了一痕。

  她拼了全力，誓要指甲上掛肉絲兒。

  他摸了一下脖子，指肚上是紅色，「潑婦！」

  她反駁，「剛知道嗎？」

  他把染紅的手指在紙巾盒露出來的一角紙巾上捏著，突然一笑，「你回來三天，我頂了兩處傷，非要讓別人知道咱倆久別勝新婚嗎？」

  「不要臉！」

  他一樂，「剛知道嗎？」

  她沖他伸手，「你把錢給我，我立刻下車，保證再也不會在你面前出現！」

  「我如果不給呢？」

  「不給也行，媒體，法院，總有說理的地兒吧？」

  他眸光一緊，「你特麼除了錢就是錢！我熬了一晚上陪你輸液，送你回來，你連個謝字都不吐，張嘴閉嘴都是錢，你用你那豬腦子想想，除了錢，就不能再談點別的？」

  她冷笑，語帶嘲弄，「葉晉明，你就這麼缺女人嗎？如果真是憋得厲害，你多給我200，我伺候你一晚。」

  「我……」他掐住兩側太陽穴，往後一靠，指著車外，「杜若茗你給我滾下去！」

  「把錢還我！」

  「不走是吧？好，待會兒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