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會手機貼膜的男人

  杜若茗正沉浸在回憶里無法自拔，突然聽見病房門被敲響，有人走進來。

  「葉總，這是按照您的吩咐買的手機。已經是這個牌子的最新款，請您過目。」

  「好，放著吧。」

  然後她就聽到他在她身後窸窸窣窣的拆包裝的聲音。她沒去多管閒事，眯著眼睛打了一個小盹。

  等她醒過來一扭頭，他竟然還在床邊坐著沒有走。此時，正低著頭給一部新手機貼膜。他額前的那幾根白髮垂下來，竟然給他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睿智和沉穩。

  聽見她的被子響，他也沒抬頭，很隨意地說了句，「這是最新款的鋼化膜，專治你愛摔手機的臭毛病。」

  杜若茗靠著床頭坐起來，看著他專注認真的樣子，突然就想起她大一那年的寒假……

  葉爸爸葉媽媽出事那年，還完所有外債，葉晉明就只剩下爸爸臨死前不久給他買的那個生日禮物，一部本田黑鳥絕版摩托車。那是他心儀很久的一款，家裡出事兒後，他幾次錢緊，有幾個人出高價要買，他都沒捨得賣。

  為了補貼油錢，大冷天，他窩在火車站附近一個地下通道黑暗逼仄的角落裡給人貼手機膜。生意好的情況下，一天也就是百十元的收入。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她放假回到江城到處都找不到他，後來是掐著徐海的脖子才逼問出來。徐海還千叮嚀萬囑咐，「老杜，老杜，你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自從叔叔阿姨出事兒，晉明就特別地敏感，他最不想的就是讓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她打車去火車站，在計程車上哭了一路。等到在終年不見幾縷陽光的地下通道里找到他，看見個子那麼高的他貓著腰正在認真地貼著手機膜，她轉身藏起來，痛哭之後就離開了。

  第二天，她跑去三莊市場批了一堆手套帽子發繩等小玩意兒，用一隻蛇皮袋子裝了，提了一隻小馬扎，一聲不吭地就挨著他擺起了地攤。

  杜家二小姐怎麼可能會因為缺錢而在大冬天裡擺地攤？

  葉晉明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依然地冷著臉不理她。

  她每天都跟著她，他剛擺上攤她就到了，他一收攤她也趕緊收攤。他騎摩托回家不肯載她，她就背著蛇皮袋子擋在他車前死皮賴臉地不讓他走。等終於賴到他的摩托后座上，她就死勁地抱住他的腰一直到了家門口也不肯鬆開。

  他生了氣，用力掰著她的手，罵她：「杜若茗，你煩不煩？別特麼整天跟個妓女似的纏著我行不行？」

  隨便他罵，她就是不鬆手，她腆著臉笑著說：「你親親我，你親親我我就鬆手！」

  他轉身，抱住她就把她壓在車座上，摩托車的車座窄而且硬，如果不是有背後那一袋子貨托著她，她感覺自己的腰幾乎都要被她折斷了。

  他一點都不溫柔，她的唇被他蹂躪的又痛又麻，他在她耳邊沉聲威脅，「杜若茗，你給我聽清楚了，我就是現在上了你，也不可能對你負責。所以，你最好給我滾遠點，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他的話，她置若罔聞。從九歲就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心？他的話是狠，可是，他對她從來地心軟。所以，第二天，她依然地如影隨形。

  那個冬天，她就像一塊狗皮膏藥死死黏住了葉晉明，甩不開也丟不掉。

  她一雙連家務都不做的細嫩白皙的小手，在那個冬天凍得青一塊紫一塊，腳上也生了凍瘡，一到晚上就又痛又癢，鑽心噬骨的滋味正像那時候單純而又執著的愛情，這輩子都忘不掉。

  如果不是為了葉晉明，杜若茗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在那樣陰風嗖嗖的地下通道里堅持一個寒假。

  臘月二十八，年味兒已經很濃，爸爸下了死命令，下午就派司機來接她和奶奶去南平過年。

  她望著眼前的人來人往，悲傷地說：「大明，我明天就不能來陪你了，爸爸要接我回南平過年。」

  「大明，你明天也別來了，這麼冷，我又不在，一個人多難熬啊！」

  「你放心，正月初二我爸爸要回來給祖墳燒紙，我會一塊兒來的，來了就不走了，到十七開學，我至少還能陪你半個月呢！」

  她在一旁自言自語，他則繼續忙他的活兒，不答一言。

  她肚子餓了，聞到烤紅薯的氣味就忍不住，「大明，你幫我看一下攤兒，我去買烤紅薯。」

  等她提著兩隻烤紅薯回來，看見對面做美甲的那個女人撂下生意不做正趴在葉晉明的小桌子上看他貼膜。那一雙眼睛像是含了糖，黏糊糊地粘在葉晉明的臉上，傲人的胸晃來晃去，幾次都擦到了他的手背。

  「帥哥，可要給我貼一款最結實的哦，我這手啊，總是摔手機……」

  「帥哥你多大了？家就在附近嗎？」

  杜若茗走過去，一把扯起了那個女人，粗著聲音問：「阿姨，要襪子嗎？」

  那女人不耐煩地一揮手，嗔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嚇我一跳！」

  說著，撫一撫巨胸，又要向葉晉明靠去。杜若茗哪肯再給她機會，拗住她的胳膊，一把就給摔在了地上，「阿姨，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穿這麼少不怕凍死啊？」

  「死丫頭！」

  女人急了，撲上來就跟她撕。她們一動手，旁邊幾個攤主立刻過來勸架，都是早就跟美甲女人混熟的，拉架自然是拉偏架。

  「啪——」「啪——」

  杜若茗多年練就的身手還沒施展開，只聽兩聲脆響，美甲女人和正要拉杜若茗的一個男人的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各挨了兩隻烤紅薯，一時又疼又燙，兩個人都「嗷嗷——」地直叫。

  葉晉明飛起一腿，一腳踹翻男人，再一揮拳，又捶倒了女人，拉起杜若茗就往外跑。

  攤子丟了，葉晉明也再沒去擺過攤。年一過，他就把大黑鳥給賣了，又湊了一些錢開了一家網吧，也就是景程電子商場的前前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