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2024-04-29 20:13:05 作者: 小麥

  阮玉郎施施然跨入大殿,滿面春風,唇角上揚:「許久不見。」

  九娘視線落在他素白寬袖上,瞳孔微縮,上頭的血跡如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孟彥弼大駭,鏗鏘一聲佩劍出鞘,擋在了一眾婦孺身前:「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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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的打鬥聲這才傳了進來。

  跟在阮玉郎身後的趙元永雙目紅腫魂不守舍,被阮眉娘牽著如傀儡兒,毫無生機,見到九娘時眼淚便掉了線似的流了下來,嘴唇翕了翕,一聲「婆婆死了」悄然無息地吐了出來,無人留意。

  向太后大驚之後是極怒,她將趙梣緊緊摟在懷裡,盯著阮玉郎身後的賀敏等人,厲喝道:「你們身為朝廷重臣,竟夥同阮玉郎謀逆?」

  同知太常禮院張師彥走到阮玉郎身側,對著向太后躬身行了一禮:「娘娘誤會了,這位乃是洛陽來的郡王。臣等奉太皇太后懿旨,特來規勸娘娘。」

  原吏部尚書李瑞明沉聲道:「先帝六子栩乖張暴戾,殘害手足,殺害皇四子,逼迫皇五子,更強迫幼弟禪讓,自立為帝,貶盡二府宰執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任用張子厚等佞臣奸賊,昏毀相襲,天下盪覆。全賴祖宗之靈,得以保住洛陽一脈趙氏正統。唯有追隨太皇太后,方能拯傾提危,澄氛靜亂,匡濟艱難,功均造物。還望娘娘勿懼皇六子淫威,頒下廢皇帝之詔書。」

  向太后氣得渾身發抖,不知他們究竟是如何能和阮玉郎這般輕易就到了慈寧殿,更不知皇宮大內的情況如何了。

  「你胡說——!我六哥是好人,四哥壞,五哥也壞。你們都是亂臣賊子!」趙梣死死抱住向太后的腰,小臉朝外梗著脖子大叫起來:「六哥從沒逼迫我,是我自己不想做皇帝的。」

  阮玉郎的視線落在九娘微微紅腫鮮艷欲滴的唇上,咳嗽了兩聲,壓下翻騰不已的血氣,低聲道:「藥。」他接過身邊侏儒遞上的四粒紅色丹藥,一口吞了兩粒下去。

  孟彥弼護著梁老夫人和陳素等人退了兩步,低聲對九娘道:「恐怕是皇城司和入內內侍省出了事。」

  宮中人手已經清理了好幾回,九娘和張子厚一直防備著還有許多人會效忠於太皇太后,今日終於圖窮匕見,悉數見光。

  九娘臨危不亂,反又上前一步,走到孟彥弼身邊,眼神落在趙元永身上,嘆道:「諸位臣工莫要上當,太皇太后才是受趙棣所迫。娘娘寬厚仁慈,特派人將我祖母從蘇州宣召回汴京,更將我六姐偷偷送回汴京,為的就是要告知太后和陛下,務必早日撥亂反正,攻下洛陽好解救她以及一眾被欺瞞的文臣武將宗室勛貴。如今有人假傳懿旨,利用你們宮變謀反,諸位還請三思。這位的確是郡王,只不過是壽春郡王,也就是先帝在世時的謀逆重犯阮玉郎,更是毒殺先帝的真兇,太皇太后怎會將所謂的懿旨交給他?」

  諫官曹軻和禮部尚書徐鐸之面面相覷,這位洛陽來的宗室郡王竟然真是謀逆重犯阮玉郎?他們幾個原本就有些疑心,奈何賀敏和李瑞明等人一口咬定乃是太皇太后親筆,才跟著進宮來,眼看著阮玉郎殺人不眨眼,早已心中不安,聽了九娘的話不禁悚然而驚。

  九娘視線落在趙元永的身上,柔聲道:「阮玉郎不過是想藉此偷梁換柱,改朝換代,立他的兒子趙元永為帝。元永,我說的可對?為何沒見到你婆婆?」若還有人能阻止阮玉郎,便只有她前世的嫡親姨母,郭氏郭瓏梧了。只是看趙元永的神色,九娘心頭一陣刺痛,卻不能不攻向最脆弱的趙元永。

  趙元永掙了掙,被阮眉娘捏得死緊,他淚眼朦朧地嘶聲道:「婆婆她自盡了……」

  九娘一怔,看向阮玉郎。

  阮玉郎淡然道:「你這離間計倒是高明,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多說無益,她為的恐怕還有拖延時間。只可惜趙栩這時身陷兆王府,兆王不謀反也已經謀反了。那兩顆丹藥雖有摧毀經脈走火入魔之憂,但他重傷之下要在孟彥弼和禁軍手下制住殿中這些人,卻不得不以毒攻毒,強壓住傷勢。一力降十會,才是正理。

  紅梅點點閃過,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孟彥弼手中劍叮叮咚咚和阮玉郎手中的紫竹簫相擊幾十下,阮玉郎身影飄忽,只見其影不見其人。殿中禁軍護衛著向太后等人退了十幾步,後頭卻又湧出許多皇城司的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娘子勿怕——!陛下已到東華門了!」殿外傳來幾聲疾呼,卻是惜蘭的聲音。利箭破空聲不斷,卻是殿前司弓箭班的人反攻了回來。

  九娘因入宮覲見,短劍留在了聽香閣,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又知道阮玉郎的目標必然是她和陳素趙淺予三人,立刻伸手將案几上的茶盞拿起來,砸在案上,手中碎片鋒利如刀。她微笑著將碎片擱在頸邊,對著梁老夫人福了一福:「阮玉郎欲拿孫女要挾陛下,孫女寧死不從,還請祖母勿念。」

  陳素轉念間明白過來,顫抖著將另兩片碎片撿了起來,遞了一片給趙淺予:「阿予?——」

  趙淺予眉頭一豎,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手指被邊緣劃破立刻見了血。

  「我不怕!」

  趙梣抬手也砸了一個茶盞:「我也不怕!六哥回來了他們就完了。」

  向太后揚起眉,喝道:「亂臣賊子,可見到沒有?今日你們就算逼死我們孤兒寡母,也休想拿到什麼廢皇帝的詔書!先帝還看著你們呢,待官家攻下洛陽,平定天下,你們個個都會遺臭萬年,誅滅三族!」

  徐鐸之猶豫片刻,疾步上前喊道:「先請住手,還請先生將懿旨拿出來給娘娘看上一看——」

  阮玉郎紫竹簫敲在孟彥弼腕上,一手已捏住了孟彥弼的咽喉:「拿下——!」

  四個侏儒激射而出,卻將徐鐸之踢得雙膝著地。門口的不少大臣叫了起來,卻無人敢上前阻止。

  阮玉郎竹簫近唇,簫管內幾點黑影破空射出,擊碎了陳素和趙淺予手中的瓷片。陳素又怕又急,手中瓷片卻已粉粉碎。

  九娘一見黑影飛出,便立時一個側身後仰,險些撞在向太后身上,卻避過了那暗器,手心裡出了一把汗,將瓷片捏得更緊。再站穩了身子,卻見阮玉郎早丟下孟彥弼,修長的手指瓷白如玉,已捏住了趙淺予的喉嚨。

  「放下,不然我就殺了她。」阮玉郎的眼神如毒蛇般落在九娘手上,她竟然敢為了趙栩而死,他偏不許她死。他救過她一命,她的命就是他的。

  趙淺予難以呼吸,雙手根本使不上力氣,眼淚都嗆了出來,只看到陳素正沖了上來,她伸腿去擋,嘶聲道:「寧死不——!」

  杜氏拼命拉住了陳素,低喝道:「你送上門去他求之不得!」

  「阿予——!」陳素掙扎著哭喊起來:「你放了她,殺了我罷。我來換她——」

  孟彥弼卻和要制住他的兩個侏儒又打在了一起。

  趙元永看著眼前那七人全無懼色,抱著必死之心,想起婆婆臨終前的話,渾身發起抖來。婆婆不是怕連累他們,一定不是。他死命掙扎,卻被阮眉娘牢牢攥著。

  九娘緩緩丟下茶盞碎瓷片,走向阮玉郎:「我來換。你放了她。」

  阮玉郎此時卻也不比趙淺予好受,真氣在體內亂竄,如萬針噬體,卻還要不露一絲。

  「過來。」他低聲道。

  九娘看著趙淺予秀頸上的那隻手,手指微微顫動著,走到他面前,神色鎮定:「放了她。」

  阮玉郎強壓住氣血,眯起了眼:「好。」他手中紫竹簫壓在了九娘頸上,捏著趙淺予咽喉的手指鬆了開來,就要去抓九娘。趙淺予眼冒金星地喘著氣,眼見要癱軟下去,卻見到九娘就在自己面前,一時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她砰地將九娘撞了出去。

  阮玉郎大怒,一掌拍向趙淺予後心。

  「小心——!」

  砰的一聲悶響,一個人影軟軟地倒下。

  阮玉郎卻也搖搖欲墜,站立不穩。這一掌擊出,那亂竄的真氣再也壓制不住。

  「素素——!」杜氏沖了過來,陳素一頭栽在她懷裡,口鼻沁出艷紅的鮮血。她拼力回頭去看那兩個孩子。

  她這一輩子,都沒能好好守護過六郎和阿予,反而是他們從小就知道心疼她體貼她。

  九娘已扶著趙淺予跑了過來,忍不住回過頭看,立刻高聲喊道:「阮玉郎傷勢復發了——二哥、惜蘭——快來救人——」

  孟彥弼狀若瘋虎,招招欲同歸於盡。惜蘭和幾個女使在殿外一樣浴血奮戰,終於離大殿只有一步之遙。

  阮玉郎盤膝跌坐於地面,面如金紙渾身抖如篩糠,終於又是一口血,盡數噴在自己衣襟上。他一咬牙,將剩餘的兩顆丹藥服了下去。

  阮眉娘再也顧不上趙元永,急急跑了上來:「玉郎,你怎樣了?」

  趙元永慌亂不已,扶住了阮玉郎:「爹爹——」。他已經失去了婆婆,爹爹實則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趙淺予緊緊抱著陳素,哭著喊了幾聲娘,又嘶聲喊著:「哥哥——哥哥你快來!快來救娘——!」

  阮玉郎一把推開趙元永,飛身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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