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024-04-29 20:01:47
作者: 小麥
寶津樓下旌旗招展,傳來宣樂聲。從金明池西岸直通池中島的仙橋,已經圍了布障,淨水灑地,龍鳳繡旗招展,諸禁班直簪著花,身披錦繡攢金線衫袍,百餘騎從西岸直馳上橋,朝著寶津樓而去。等御馬上池,張了黃蓋,擊鞭如儀,表示官家終於駕幸至寶津樓。
龍舟和寶津樓五殿的眾人皆跪伏在地,行大禮。待樂聲再起,東岸南岸爆發出雷鳴般歡呼,高呼官家萬歲聖人千歲娘娘千歲的都有。從龍舟上遙望岸邊,密密麻麻全是百姓,那沿岸的樹上也騎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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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半個時辰,陽光照得池中心的寶津樓朱漆闌杆金碧輝煌。待寶津樓的廣台上出來一位簪花禁軍,手持朱色大旗,朝東岸招展。東岸隨即駛出一葉扁舟,上頭一位簪花的禁軍教頭,手持長鞭,高聲呼喝:「諸軍呈水嬉!得球者勝!」這個球,正是龍舟船首那直直下垂的長旗末端綁著的彩球。
近百位赤裸上身只穿了長褲的驍勇兒郎們,紛紛站到東岸早已搭建好的木台之上,高聲呼喊:「得球者勝!」每年的水嬉,官家設置了一百金為奪魁的賞賜,所以人人爭先。
龍舟上的眾人哪裡還坐得住,同往年一樣,紛紛離席擠到船頭,激動尖叫起來。趙淺予皺著眉埋怨:「爹爹就是會哄我,年年船頭的位置總是人多得要命!」九娘笑著安慰她:「至少我們在最前面,看!要甩鞭了!」
等那扁舟上的教頭凌空甩鞭一聲脆響。撲通撲通落水聲不絕。兩岸的尖叫聲震耳欲聾。那些兒郎們如離了弦的箭,朝著寶津樓這裡破浪而來。
龍舟上的人也紛紛高聲呼喝,不少人爬上了船舷,站在上頭揮舞雙手。後頭為了看得更清楚的宗室親貴們紛紛朝前擠來。
趙淺予和九娘人小力小,被擠得東倒西歪。陳太初和蘇昉笑著將她們兩個抱了起來,站到船頭上,在她倆身側站定了。十幾個侍從上前將她們這群人圍了個半圓,護衛了起來。
趙栩早就同往年一樣,獨自站到那旗杆的端頭,笑著揮動手中一面龍鳳錦旗,放聲長嘯。引得樓下船頭的眾人又紛紛高呼六郎。趙淺予站在高處,扭頭看看擠在後面的三公主和一眾貴女們,雖然內侍女使和侍女們紛紛維護,也不免擠得有些發亂釵歪。她得意地一笑,牽著九娘的手大喊:「六哥!六哥!六哥!」
趙瓔珞和一眼烏青的趙檀對視一眼,逕自帶著眾人上前,劈手推開那些侍從們。趙檀高喊著:「誰游在頭一個!讓本王也看看!」已經和趙瓔珞帶著眾人擠入了孟氏蔡氏這群小娘子中,完全不管宗正寺一早分好的區域和那些侍從們。
張蕊珠正踮起腳,從九娘和趙淺予兩人之間的縫隙中看那遠處白浪翻滾。忽然身後一把大力湧來,她直往前撲到陳太初背上,狼狽不堪地正要道歉,又是一股更大的力推了上來,她眼看著身邊的四娘六娘七娘蘇昕和蔡五娘,還有蔡氏的幾位小娘子都被擠到了船頭,正在九娘和趙淺予的腿邊。
陳太初發覺不對的時候,他和蘇昉已經被趙檀帶著的人擠了開來,看著後面黑壓壓湧上來的人群,他手一撐船頭的欄杆,飛身躍上船弦,朝九娘伸出手去,要抱她下來。
九娘只覺得一陣嘈雜,她剛要回頭看,卻發現趙淺予忽然一個前沖,直往船下翻去。她不及多想,伸手就拽住了趙淺予的手往回拉。卻覺得自己腿上也被人一推,跟著也衝出了船頭,下方竟是十幾丈的高空。她只來得及喊了一聲「阿昉!」
船頭的十幾個小娘子發出尖叫,那再後頭的人毫不知情,聽見尖叫又紛紛朝前擁上。蘇昉探身伸手一撈,只撈到趙淺予的一個衣角,兩個小娘子的重量哪裡吃得住,瞬間撕裂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朝水面墜去。
電光火石間,一道錦旗卷出,捲住了九娘的小身子,一絞一拉,九娘停在了半空中晃蕩起來,只死死地拽住下頭的趙淺予的手不放,咯嘣一聲,右臂劇痛,又脫臼了。
趙栩一聽到九娘的聲音,就立刻揮了錦旗要將她們倆卷回來,卻不想只卷到了九娘一人,他站在那本來就不斷晃蕩的旗杆上,被這重量一拉,自己也站不穩,腳下一滑,連著他也朝下墜去。他臨危不亂,乾脆一個倒掛金鉤,懸掛在那旗杆上大喝一聲:「阿予!抱住長彩旗!」
趙淺予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拽住九娘的小手也一點點滑開脫落,聽到哥哥在上面的喊聲,才想起來她們身側就有一面水嬉爭球的長彩旗,她趕緊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抓住彩旗。
她一用力,九娘只覺得胳膊不是自己的了,滿頭的大汗。再看離二層船首還有大約一丈多遠,船首的宗正寺官員們有爬上船頭伸手的,有大喊的,慌作一團。後面的禁軍們卻被他們堵在後面。
趙栩手上的錦旗再也吃不消,嗞嗞的一聲響,從中斷裂開來。
九娘和趙淺予來不及反應,又朝下墜去,瞬間越過二層船首。
陳太初和蘇昉手持禁軍金槍,剛到二層船頭,眼睜睜看著九娘和趙淺予又跌落下去。
此時離水面還有七八丈高,九娘胳膊已完全使不上力氣,她咬著牙拼命將趙淺予朝那錦旗上一甩,大喊:「阿予!抱住旗!」
趙淺予這些日子習慣了什麼都聽九娘的,當下鬆開手,去摟身側那垂落的龍鳳彩旗,好不容易扯住了旗子,卻又向下滑了三尺有餘,一低頭,眼巴巴看著九娘的小身子直直墜落水面,砰的一聲,水花四濺。她哇哇大哭喊著:「阿妧!阿妧落水了!」
蘇昉紅了眼要往下跳,被陳太初攔住:「我水性好,我去!你快讓人把四公主救起來。」
船上的人又尖叫起來。原來那旗杆上倒掛金鉤的趙栩,見到九娘落了水,將手中的半幅錦旗隨手一丟,雙手抱了龍鳳長旗,竟順著旗子飛快滑了下來,一手摟住趙淺予,雙腿用力在空中擺動,想要靠近船身。陳太初見狀,立刻撕下身上一片衣角,包住右手,雙手倒持金槍頭,縱身一跳,雙腿倒鉤住船頭,也一個倒掛金鉤向下朝他們伸出槍柄,喝道:「抓住!」
趙栩柔聲吩咐妹妹:「乖,阿予別怕,伸手去抓槍柄,太初哥哥能救你。」趙淺予哭著抓住槍柄。
趙栩大喝一聲:「起!」他單手抓旗,一個旋身,一手將趙淺予和槍桿朝上托,人卻頭下腳上,雙腿抬起,用力蹬在槍桿上。槍桿被他一蹬,頓時朝上而去。陳太初氣沉丹田,大喝一聲,雙臂使出全力,趁勢持槍向船上揮動,槍柄上掛著趙淺予,那槍桿立刻彎成了半圓,趙淺予剛靠近船身,槍桿眼看著又要斷裂。
眾人尖叫聲中,又有一人站上船頭,探出半個身子,一把拉住了趙淺予的雙腿,卻是蘇昉。兩人在船首前後晃蕩了幾下,幸好船頭的宗正寺的諸人不再犯蠢,牢牢抱住了蘇昉的腿。蘇昉畢竟力氣不足,只能死死抱著趙淺予,半個身子已朝前墜去。
咔一聲脆響,金槍從中斷裂。陳太初毫不停留,立刻將手中的槍頭用力刺入船身,手上借力一壓,一個鷂子翻身,騰身而起,竟一把住趙淺予手中的半根槍桿,將趙淺予一起拉回船里。
趙淺予尖叫聲中,人已經被帶回船頭。三人聯手硬生生從半空中救回了趙淺予。這邊蘇昉剛將大哭的趙淺予抱了下來,就聽見砰的一聲入水聲,好多人大喊起來:「郡王落水了!承安郡王落水!來人來人!放小船!」
趙栩一看妹妹得救,立刻手一松,直直入了水。他早已發現不對勁,九娘自掉下金明池,除了開始撲騰了幾下,就再沒有翻騰掙扎的痕跡。
陳太初手中握緊槍頭之處,已經一片殷紅,鮮血滴答滴答落在甲班上。禁軍和侍從們涌了上來跪倒請罪,寶津樓廣台奔處數十人,去岸邊解那繫著的小舟。
蘇昉和陳太初朝下望去,池水依舊碧波蕩漾,雪白水花漸散,哪裡有趙栩和九娘的身影?兩人將趙淺予交給面無人色的女使們,更不多話,直奔下去,找那搜救的小舟去了。
從趙淺予九娘摔下船頭,到趙栩入水,統共不過幾十息的功夫,驚心動魄之處,那親眼得見的人幾乎都停了呼吸。船頭朝下看著的趙檀和趙瓔珞對視了一眼,退了開來。六娘七娘和蘇昕已經哭得一塌糊塗,扯著幾個侍從的衣裳要他們趕緊下水救九娘。孟館長臉色蒼白,和蔡館長面面相覷。
池面上的小舟分散開來,搜救的鼓聲此起彼伏。陳太初和蘇昉心急如焚,帶著人往四處尋找。半盞茶後百餘名參加水嬉的禁軍當頭已經有七八人游到龍舟下頭,卻沒有一個去摘那致勝的彩球。問清了趙栩入水的位置,下潛者,魚游者,也有順著水流方向劈浪遊下去搜救的。
寶津樓二樓,女使匆匆上來,到太后的耳邊輕聲稟告。高太后面色一變,身後的吳賢妃已經一聲尖叫:「啊——,四公主摔下龍舟了?」大殿內立刻鴉雀無聲。
陳婕妤一怔,就要起身。前面的向皇后轉身示意她的女使按住她,低低說了聲:「稍安勿躁。」吳賢妃趕緊垂首請罪:「妾惶恐,請娘娘恕罪。」
高太后皺了皺眉,示意女使明說。女使便放聲回復道:「幸虧陳衙內和承安郡王救了四公主。四公主已經安然無恙了。」這才又低聲回稟太后:「四公主身邊一個孟家的小娘子為了救公主,確確實實落水了,此刻還沒有音信。」
一直陪著太后說話的梁老夫人登時渾身冰冷。等小聲問清楚是九娘後,老夫人閉上眼,覺得自己擔心了好些天的事終於成真了,不由得懊惱沒有趁早阻止九娘參加捶丸賽。
再聽女使又低聲說承安郡王下水救人,現在兩人都沒了蹤影。陳婕妤兩眼一翻,已經暈了過去。梁老夫人趕緊跪下來向太后請罪。外命婦們不知所以然,也紛紛跪了下來。高太后鳳眼一掃,看著吳賢妃厲聲喝道:「今日之事,有驚無險,休得再提!」
滿殿的外命婦齊聲應是,吳賢妃垂首不語。向皇后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吩咐女使們將陳婕妤抬去偏殿,召御醫官來診脈。
高太后扶著向皇后和梁老夫人的手,行至殿外的高台上,看那龍舟附近人也多船也多,波浪翻滾,寶津樓廣台上還不斷有禁軍入水。她遠遠看見陳青策馬奔向西岸,扶著欄杆,默默無語。
趙栩一落水,已經猜到九娘的胳膊恐怕為了救阿予又脫臼了,否則不可能不撲騰求救。他一入水中見不到人影,浮出水面,略分辨了一下風向和水流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又扎了下去,直往西北邊游去。
九娘前世的水性並不差,可惜一隻胳膊脫臼後使不上力,疼得幾乎要暈過去,腳上的鹿皮靴子又吃足了水分,重得要命。她死命撲騰了幾下,越發下沉,乾脆閉了氣,用力擺動雙腿,好不容易上了水面換氣,卻發現竟然已經隨波到了西北面畫舫的半個船身處,可惜所有的人都蜂擁去了船頭,竟沒有一個人能注意到這水中一個小人兒在苦苦求生。
九娘一張口就要喝水,只能閉氣換氣,隨著水浪而去。不一會兒,就看見了楊柳青青的西岸一條線,有一片青綠的蘆葦叢格外顯眼。她只覺得兩條腿直抽筋,實在打不動水,這春日裡雖然暖和,但池水太深,十分陰涼,她泡在水裡已經一刻鐘有餘,又冷又疼,肚子裡也灌了不少水。實在難以為繼。
想不到重生來才短短几個月,竟然又要喪命在此。九娘想起阿昉,臉上不知水多還是淚多,腿兒發麻,連著人也漸漸麻木了,漸漸沉入水裡。
恍惚間,腳上一緊,雙腳被人抓了個正著。
水鬼?!九娘從生死關頭驚醒過來,一張嘴又喝了好幾口水。一蹬腳,才覺得水中的不是鬼,哪個鬼要偷你的靴子!九娘水中扭頭一看,竟然是趙栩正在扒拉她的鹿皮小靴子。
見她回頭,趙栩水裡只朝她點點頭,手上再用力。九娘看著那雙心愛的鹿皮小靴子被趙栩費力地扒拉下來,毫不留情地丟入水中消失不見,竟然沒有一絲捨不得。看到趙栩,她才鬆了一口氣,可時間仿佛瞬間慢了下來,她茫然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像是慢慢飛來一樣的趙栩。
池水清澈無比,他那身道袍早不見了,一身雪白中衣在水中飄蕩著,平時服帖垂肩的長髮在水中入海藻般散開,臉孔雪白,容色越發絕麗,那雙桃花眼卻血紅的,伸過來的手也那麼慢,那麼慢。
原來是你啊,原來竟然是這個孩子來救我。九娘疲憊地合上眼:趙栩,你真是個好孩子。可是這麼深這麼廣的池子,你為了一場捶丸賽,為了你妹妹,以身犯險,實在不值得啊,何況我也打不成球了,真是對不起啊。前世對不起阿昉,這世恐怕有點對不起你了。
九娘意識模糊地揮揮手想推開趙栩。她心裡還是知道的,自己會水和救人,完全兩回事。趙栩你自己游上岸去,不要管我了。可完全說不出,眼睛也睜不開。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起碼阿昉現在安全了,起碼阿昉知道保護自己了。娘,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身體越來越輕,好像浮在了水中。和前世死之前的無邊漆黑不同,眼前忽然有一片光亮的甬道,似乎爹爹娘親在甬道的那一頭朝著她在招手。阿玞——阿玞——阿玞歸來——娘親的呢喃那麼溫柔。
好的,娘,爹爹,阿玞來了。
可是,阿昉,對不起,娘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娘,是喜歡過你爹爹,很喜歡很喜歡過,可後來就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喜歡了。娘很慚愧,娘一直在騙你呵。娘一直在假裝和爹爹很相愛。阿昉,你不要難過,不要生你爹爹的氣。娘一點也不失望不生氣。你以後會知道很多夫妻,都不會靠喜歡和相愛過一生。也不是你喜歡別人,別人就會喜歡你的。
恍恍惚惚中沿著光亮的甬道朝前走,輕飄飄的。九娘卻記起從杭州回京後的那個深秋,蘇家收到一封常州的喪信,蘇瞻的堂妹早逝了。她太過聰明,從蘇瞻風露立中宵就覺察到不對,看著他短短一個月憔悴不已衣帶寬,只稍稍花點心思在蘇家的老僕人口中打聽,才知道原來蘇瞻當年真正心儀的人是他的這位堂妹,她和他青梅竹馬相互愛慕,卻因為同姓不婚以及蘇王兩族早定好的聯姻,而被蘇家遠嫁到常州。那一日,她在爹爹書房裡等著蘇瞻來相看,正是這位堂妹遠嫁之日,蘇瞻徒步走了八十里路相送,一夜未歸。
可他還是遵從父母之命宗族之命娶了她——青神王氏長房嫡女王妋。是啊,青神王氏和眉州蘇氏,百年交好相互扶持。
可她還是有她的驕傲,有她的心。既不能傾心相愛,她也是堂堂正正能把日子過好的青神王九娘。不管如何,蘇瞻也是給了她足夠的尊重的。再何況,她還有了阿昉。她是阿昉的娘啊!
阿昉,阿昉……娘捨不得你。甬道那邊的光亮漸暗,娘親的呼喊越來越輕。九娘站在甬道的中間,來回顧盼,茫然無措。
娘——娘——!
阿昉在叫我。
九娘——九娘——!
是林姨娘的聲音啊。
阿妧!阿妧!你給我醒過來!誰允許你睡的!醒醒!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到哪裡都是我趙六的!你給我醒過來!!!
這又是誰這麼兇巴巴的說話好沒道理?趙六?
阿妧?我不是阿妧,我是阿玞啊。我是阿玞啊。我就是有點累了……
甬道的光亮漸漸消失。九娘開始覺得渾身在疼。
「阿妧!阿妧!」趙栩氣喘吁吁地繼續拍著她的小臉。
九娘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的身子又沉重起來,臉上火辣辣地疼。
趙栩連著按壓十幾下九娘的小肚子,看她還沒有醒轉,伸手捏住她的臉頰,湊上去渡了幾口氣,再按壓十多下,看著她吐出幾口水來,不由得大喜,趕緊拍拍她的臉:「阿妧!阿妧!醒醒!」
九娘這才開始覺得火辣辣地痛,喉嚨痛,手臂痛,腿痛,哪裡都在痛。她眨了眨眼,眼皮很重。臉上又被拍了幾下,疼。胸口肚子又被人大力擠壓,也疼。
九娘咕嚕嚕又吐了幾口水,才睜開眼。
趙栩的頭髮好些粘在額頭上,臉頰上,顯得十分滑稽,眼睛血紅,毫無平時的風采。
哈哈,趙栩,你現在可比阿昉丑多了。九娘咕嚕嚕又吐了兩口水。
趙栩鬆了口氣,將她扶著坐起來,讓她身子前傾。九娘哇哇吐出幾大口水,才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趙——栩,謝謝你,你真是好——」肚子裡的水又往外冒,生生把剩下的「孩子」兩個字給吐走了。
「廢話!我當然好了!」趙栩沒好氣地說:「上次就說過你了,自知之明你有沒有啊?就你還想著救別人!差點把我也給害死了!」
九娘慘兮兮地努力笑了笑:「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趙栩搖搖頭,抿了唇,將她胳膊抻直,狠狠心不理會九娘疼得齜牙咧嘴哇哇叫,用力一拉將骨頭一正:「別動!」又撕下一幅中衣的邊料,替她把手臂吊在脖子上:「你這一個月不到就脫臼了兩次,得好好掛個七八天,不然以後稍稍用力就會脫臼。」
九娘一呆,上下看看極其狼狽的趙栩,又問:「你呢?你沒事吧?」她已經發現了,趙栩拖著她上岸的地方正是那片蘆葦叢,他臉上被蘆葦葉割出許多細碎的傷口,靴襪大概是被他一入水就蹬掉了,一雙腳上全是泥濘,透出血漬來,草地上還有些血跡,肯定是被有些殘餘的蘆葦根戳破腳了。
這還是那個極要好看極挑剔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