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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荷包和箭

2024-04-29 19:53:43 作者: 月落

  韋南絮的目光同姜禾撞在一起,短暫的錯愕後,她迅速低頭。

  她的神情雜糅著困惑、驚駭和羞怒,與姜禾氣定神閒的模樣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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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太后卻已臉色鐵青,沉沉地看向衛尉軍統領蘇渝帶來的東西,強忍怒火的唇角有些細微的顫抖。

  人都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麼樣?

  難不成要編造什麼證據,再把髒水潑到哀家身上嗎?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冷聲詢問道:「什麼東西?也值得蘇統帥闖殿來送!」

  蘇渝面無懼意,恭敬道:「稟太后,這一根箭矢,粗看與尋常弩箭一般無二,可若細看,會發現它的箭頭是三棱形,每一條邊都有相同的弧度。它的箭杆用柘木製成,堅硬又不易折斷,它的尾部,刻著工匠的名字,以及配發的軍隊名稱:『郎中令』。」

  這是郎中令軍的箭,是國君貼身護衛的箭。

  國君的貼身護衛,怎麼可能把弓箭遺失在長安君府中?

  難道說趙政,曾經對長安君做過什麼嗎?

  太后的情緒漸漸平復,她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盞輕呷,鳳眼微抬,清聲道:「查了嗎?」

  「回稟太后,」蘇渝道,「長安君府上已被擒拿的護衛常柏青交代,數日前,長安君豢養在城外的殺手被剷除大半,對方使用的便是這樣的弩箭。因為這件事,長安君風聲鶴唳唯恐陛下治罪於他,最後才不惜鋌而走險。」

  原來是這樣。

  太后知道那個護衛。

  就是他,在趙政宴請使團時把毒藥下在酒器中,被蘇渝抓獲,牽扯出了長安君的叛亂。

  常柏青的確是趙蛟的心腹。

  太后神情變幻看向趙政。

  豢養殺手雖然罪責不小,但遠不到處死的程度。

  「郎中令軍?」面對太后漸生怒意的神情,趙政聲音緩緩道,「若兒臣知道趙蛟豢養殺手充作私兵,第一件事恐怕便是大張旗鼓去搜尋,接著把趙蛟抓起來明正典刑,怎麼會幫他滅口呢?」

  畢竟對趙蛟來說,私兵被殺,重新豢養就是了。可若把柄到了趙政手裡,隨便利用便是謀逆的重罪,怎會替他抹除?

  那麼這些斬殺趙蛟私兵的人,目的便很明確:恐嚇趙蛟,令他怨恨趙政。

  太后恍然點頭,隱隱約約發現,似乎長安君的謀逆另有蹊蹺。

  她那麼聰慧的兒子,被她三番五次告誡不可忤逆兄長的兒子,怎麼會愚蠢到帶兵謀逆呢?

  一定事出有因,一定是被人逼迫所致。

  太后神情里的憔悴消失大半。

  她按著憑几坐正身子。對真相的探索,想要洗脫兒子冤屈的渴望,讓雍國太后精神大振。

  「去清點郎中令軍的弩箭了嗎?」太后寒聲問道。

  蘇渝點頭道:「箭矢的發放和使用都有定額,經檢查無一錯漏。但是這根箭的確是郎中令軍制式,故而微臣覺得奇怪,才呈送上來。」

  雍國對於箭矢的管理是很嚴格的。

  領用皆有記錄,為了防止製作箭頭的工藝被敵國偷偷學走,只要不是在戰場上,就算是射進人身上的箭,也被要求拔回去上交處理。

  在這種管理下,絕不可能被人偷出數百箭矢斬殺長安君私兵。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太后的頭緩緩轉向陪坐韓國國君的大雍相國韋彰德。

  「韋相國,」她的聲音低沉下來,卻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懷疑,「你監造大雍兵器,無論刀槍劍戟,還是箭頭杆簇,製作、查驗、運送和簽發,都是你來負責。韋相國能不能解釋一下,剷除長安君私兵的人所用的箭矢,來自哪裡?」

  大雍兵器製作要求「物勒工名」,兵器上不光有製作兵器的工匠名字,甚至還刻有韋彰德的名字。

  這是要追根溯源,只要兵器出現問題,從上到下無一免罪。

  如今發生這件事,韋彰德是絕無可能逃脫責任的。

  聽到太后的詢問,早就準備好措辭的韋彰德低頭道:「回稟太后,半月前微臣被陛下禁足在府中,聽說城南庫房丟了一箱弩箭,庫守已呈報陛下,想必便是賊人用的這些了。」

  韋彰德回完話,面色肅穆地坐直身子,一臉俯仰無愧的模樣。

  太后的眼神像是要挖掉韋彰德身上的肉,可韋彰德的回答天衣無縫,她只能面色木然地轉過頭,問蘇渝道:「另一樣東西,哀家瞧著倒是熟悉得很。」

  蘇渝手裡還拿著一個荷包。

  墨色的荷包拳頭大小,外面繡著瑞獸麒麟,裡面鼓鼓囊囊,不知裝著什麼。

  太后對內侍點頭,那內侍便接過蘇渝手中的荷包,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左右端詳一刻,抬頭道:「哀家想起來了,這荷包,是南絮在長安君十五歲束髮時的贈禮。」

  蘇渝垂頭道:「稟太后,微臣覺得這荷包有異,是因為臣去搜索長安君府邸時,服侍長安君更衣的女婢自縊身亡了。微臣在她的居處找到這個荷包,聽長安君府中人講,這荷包每日都掛在長安君的床頭,不知為何女婢把它取了下來。」

  因為姜禾要蘇渝留心香料等物,蘇渝才把這個荷包拿了回來。

  如今太后問,他便一五一十講,其實蘇渝也不知道這荷包有何問題。

  服侍長安君更衣的女婢自縊了?

  太后蹙眉冥思。

  小小女婢,主子犯了錯事,最多也是發送他處為奴,怎麼便死了?

  是在掩蓋什麼嗎?

  想到此處太后再不遲疑,下令道:「宣御醫來!」說完又添了一句:「懂香料之物的御醫。」

  御醫很快到了。

  他剪開荷包,把內里香料放在銀質小碟上,細細聞了聞,最後回稟道:「稟告王后,這裡面所用多是檀香和龍腦香,正是長安君慣用的香料。」

  怎麼會?

  姜禾抬頭看向韋南絮,見她最初的驚慌已過,此時正小口抿著茶水,看著姜禾淺笑,眼角一點得意。

  原來是抹乾淨了啊。

  想必這女婢便是關鍵,只不過女婢已死,死無對證。而使用過的香料也已經被韋南絮拿走處理。

  所以初見荷包驚慌,再過一刻便已坦然。

  姜禾心中慢慢有了打算。

  「姐姐,」旁邊傳來姜賁的聲音,「貞吉還想吃烤肉。」

  「等一等。」姜禾道。

  她笑著對太后道:「臣妾聽聞龍腦香來自南海,昂貴難得。不知母后能否讓臣妾拿近了看一看。」

  太后正因為沒有從香料中查出什麼,沮喪不快,此時聽聞姜禾訴求,便簡單地擺了擺手。

  御醫把香料連同荷包一起呈送到姜禾面前,姜禾卻推開了香料,把被剪開一個口子的荷包拿起。

  「貞吉,」她吩咐道,「給姐姐拿一些炭灰來。」

  姜賁立刻應聲,卻又疑惑道:「去哪裡拿?」

  趙政目光看向大殿正中烤肉的炭爐:「那裡。」

  這是要火中取炭嗎?

  姜賁齜牙咧嘴地站起身,忐忑不安挪近炭爐,小心翼翼捧了些爐膛下冷掉的炭灰,送回桌案。

  這一番動作驚得人人看過來,韓國國君個子小,更是忍不住起身細瞧。

  姜禾已經把那些炭灰放入荷包,用細布墊著揪住缺口,搖了搖。

  「不知王后殿下何意?」御醫忍不住問道,太后也眯眼端詳。

  「本宮見御醫只查看了荷包里的香料,未探究荷包,這才有此舉動。」姜禾道,「荷包內部的香料太多,而炭灰吸附味道。這麼搖一搖,再把炭灰倒掉,就可以聞一聞荷包外面是什麼味道。若有香料過手,必有蹤跡。」

  姜禾說著倒出炭灰,把荷包拿起仔細看,再聞了聞。

  殿內的氣味有很多。

  雖然她不用香料,但王族大多喜用香囊,殿內又有烤肉。

  凝神細細分辨,排除了杜衡、甘松、和羅、丁香、烏沉之後,是……

  是一種微腥又黏膩、濃稠又隱蔽的味道,讓人血脈僨張六神紛亂,讓人忍不住想要狂笑,想要……

  南海腐木。

  姜禾一時間有些失神。

  「啪」的一聲,有人打掉了她手裡的荷包,把她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姜禾的神識頓時歸位,靈台卻仍舊渾濁。

  太可怕了。

  荷包外面的氣味,大概是因為那女婢用過香料,反覆取拿過這個荷包,蹭上去的。

  可只是這麼一點,就已經讓平時不用香料的姜禾險些入障。

  趙政已經按下她的手,把她雙手鎖住拉向自己懷中,對御醫道:「你去聞。」

  御醫神情緊張地把那荷包拿在手中。

  剛剛姜禾的反應他已經看在眼中,那是被香氣所障一時迷亂。御醫心中有了提防,便嗅得小心翼翼。

  片刻後,御醫把荷包放下,離席幾步跪在太后面前,稟報導:「荷包的紋理中沾染了一種香料,是南海腐木。」

  「藥性如何?」太后微微起身問。

  御醫用手掐著大腿勉強回神,稟報導:「其藥性熱,能動肝脾、侵三魂、亂心惑智,兇險叵測!用量少則如同迷情之藥,用量多則讓人失魂落魄心神俱亂。」

  太后震驚地跌坐回去。

  「韋——韋……」

  她喃喃出聲,起身大聲道:「韋南絮!韋南絮!」似乎只是喊出這個名字,便已經用盡了太后的憤怒和力氣。

  憑几在她面前被推倒,上面瓶瓶罐罐跌碎在地。

  跪坐的韋南絮在御醫說出南海腐木時便已臉色煞白。

  她強撐的得意從容消失不見,大禍臨頭的樣子讓殿內眾人再不懷疑是她對長安君做了手腳。

  而此時的趙政並沒有看向眾人目光中的焦點。

  他正低著頭看著姜禾。

  微微蹙眉,面露疑惑和擔憂。

  姜禾臉頰緋紅,被他鎖在懷裡的手正拉開他的衣帶。

  那動作竟然行雲流水又似在糾結崩潰。

  「趙政,趙政,」她的聲音低而急亂,「我中毒了,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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