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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她懷中的溫暖

2024-04-29 19:53:24 作者: 月落

  你不是姜玉衡,她出身宮廷,錦衣玉食,貪婪、霸道、愚蠢又刻薄。

  你是姜禾,六歲便跟隨父親出使異國,清澈、博學、聰慧又善良。

  姜玉衡是他的,他們一個暴虐弒殺,一個口蜜腹劍,通婚聯姻,很合適。

  你是我的,我們一個身不由己,一個孤苦伶仃,亂世中衛護故土,相濡以沫。

  魏忌緊緊攥住姜禾的手臂,似乎怕她這一走,便是生離死別,再無可能相見。

  而趙政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們,眼底似乎有冰雪慢慢凝結,唇角卻含著一絲嘲諷的笑。

  他沒有逼迫更不屑於同目盲的魏忌爭鬥。

  他只是那麼看著,像獵手看著孤狼、鷹隼看著稚兔,臉上充滿鄙薄輕視。

  然後他回過頭,向外走去。

  他們的協議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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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嫁入王宮為後,助我查出雍國奸細。」

  ——「我讓你活著,質子歸齊,不殺寫信給你的這個人。」

  趙政是重諾的人。

  守諾生,違諾死。

  不管那個人是誰,不管那個人是否曾給他一片希冀,一點溫暖,一種留戀人世的可能。

  倘若背棄諾言,再珍貴的魂魄,也會沾染令他無法容忍的污穢。

  一步兩步,他向殿外走去。

  在門口處,趙政的腳步微微凝滯,聽到了身後姜禾的聲音。

  「魏公子,我同他有約,事成之後才能離開。宮中很安全,公子你不要擔心我,還是先養好病,等我出來,好嗎?」

  聲音輕鬆自在,似乎唯恐面前的人擔憂緊張。

  良久,魏忌才開口道:「無論什麼約,我替你去做。」

  即便目盲,他也有能力隻手遮天。只要是為她,做便是了。

  「你忘了自己還病著嗎?」

  姜禾扶著魏忌坐在床上,細細為他拉好錦被,整理靠枕,在他手臂上拍了拍,這才站直身子。

  「你放心,我們答應過彼此的話,我一直記得。」

  最後,姜禾鄭重道。

  他們答應過對方,無論在亂世中如何風雨飄搖,也要活下去。

  趙政不再聽接下來的話,他邁出門欄,外面他的貼身侍衛郎中令軍已經把魏國公主以及護衛格擋在走廊外,焦急等候著他的內侍總管李溫舟立刻上前,扶住了趙政的胳膊。

  他忍著痛,抿唇壓制不斷上涌的血液,向外走去。

  回宮的路上,趙政和姜禾同乘一輛馬車。

  馬車寬敞,他們卻隔得很遠。

  趙政記得來時姜禾的眼神中尚有幾分焦躁,也曾掀開車簾偷看外面。可如今回去,她那一雙明眸平靜下來,微微出神。

  經歷了那許多,她氣息平穩儀態端莊。

  看這樣子,她沒有中毒。

  趙政的脊背倚著厚實的枕靠,雙手垂下緊掐大腿外側保持清醒。疼痛讓他緊蹙眉頭閉上眼睛,汗水淋漓而落,濕透中衣。

  這不是他第一次中毒。

  上一次馬車中只有他自己,他不必忍耐不必端坐如鐘,他那時倒在冰冷的車廂中,喘著氣呻吟。

  然後掙扎著,把手臂伸出車廂外。

  外面的人這才發現情況不對,把他抬出去,尋醫者解毒。

  這一次車中有她,雖然這個她,在想著那個目盲的魏國公子。

  再忍忍,忍到宮中,才有御醫。

  終於,馬車停下,已經焦急萬分的內侍總管李溫舟在外面道:「快扶陛下出來。」

  宮中向來恪守禮儀,「快」這個字,很不尋常。

  聽到這樣的聲音,意識到事有不對的姜禾這才看向趙政。

  他臉色灰敗眼角烏青,緊抿的唇角有一抹滲出的鮮血。

  「你怎麼了?」她問道。

  「孤……沒事……」

  趙政站起身,拼命壓制下的污血卻忽然上湧入喉,雙腳酥軟脊背如同過電,趙政向前撲倒。

  模糊中,他知道自己吐血了。

  模糊中,他感覺姜禾把他抱住。

  她的懷抱那麼柔軟,溫熱瘦弱,卻把他抱了個嚴嚴實實。

  「陛下!」

  她的聲音里,有那麼一點點,關切。

  趙政中毒的消息,瞬間傳遍了皇宮。

  內侍沖入達政宮稟告太后,說陛下吐出的污血濕透了王后的錦衣,王后和李溫舟扶著陛下回寢宮,甬道上淌滿鮮血。

  「怎麼會中毒?」

  太后姬蠻因為起身太快,頭暈目眩險些跌倒。

  宮婢立刻扶住她,而太后一邊走,一邊質問內侍:「陛下從不在宮外用膳,如何中的毒?」

  內侍吞吞吐吐道:「陛下……今日飲了黍酒。」

  黍酒,由雍國太后親自釀造的黍酒。

  如果推脫不飲,會被御史大夫奏責不孝。

  太后的腳步停下,倒吸一口冷氣。

  那不是她釀造的酒,那是長安君趙蛟的酒。

  ——「母后就讓兒臣盡一些心意吧,兒臣親自搬運過去。」

  趙蛟聽說她在為宴請使臣的事傷神,主動這麼說。

  不,不,她不能懷疑她的小兒子。

  縱然趙蛟下了毒,趙政也有尚食局奉御驗毒。他那麼謹慎,怎麼可能疏忽大意至此。而且就連盛酒的酒器,他都只用自己的。

  酒器……

  太后猛然轉身,寬大的衣袍在殿內劃出凌厲的直線,她快速走了幾步,忽然停下。

  臉上洶湧的神情被壓制下去,太后努力讓聲音平穩如常,詢問站在內殿的司庫女官。

  「先王賞賜給哀家的那套鑲金獸首纏絲瑪瑙杯呢?」

  那套瑪瑙杯世間僅有四盞,先王贈送兩盞給她,贈送兩盞給趙政。

  女官跪地回答道:「前些日子被長安君借走了,他說看著喜歡,用些日子便會還回來。他還說……這是小事,不必稟告太后殿下知曉。」

  小事?

  弒兄篡位,也是小事嗎?

  太后只覺得眼前一黑,向後栽倒過去。

  御醫在寢殿內忙了兩個時辰。

  熱水送進去,藥湯送進去,銀針送進去……

  宮婢穿梭不停,而姜禾只是呆呆地站在殿外走廊。

  外衣上的血跡已經晾乾,她沒有說要換衣服,便無人敢催促提醒。

  好不容易殿門又打開,內侍總管李溫舟走出來,姜禾堵住他問:「陛下如何了?」

  李溫舟抬頭看一眼姜禾,那神情跟往日天壤之別。

  焦慮、緊張、悔恨和忌憚,他低著頭,恭敬卻又疏離道:「稟王后殿下,陛下今日在宴會上中毒,雖然已飲下解藥且用銀針拔毒,卻因中毒太久,始終沒有醒來。」

  怎麼會這樣?

  「什麼毒?」她問。

  「醉歿。」李溫舟答。

  自從得知刺殺齊國使團的刺客因醉歿而死,宮廷御醫便研製出這味解藥。只是因為服用時需要藥引,故而不能把解藥帶在身上。

  「既然早知中毒,卻為何不快些回宮解毒?」姜禾責問道。

  他竟然跑去魏國使館捉她回來,這中間耽誤了至少一個時辰。

  李溫舟的聲音平靜無波,每一個字卻都像扎在姜禾的心口上。

  「因為毒下在酒中,陛下擔憂王后也中了毒,這才去尋王后回宮的。」

  不是為了阻止你看望魏國公子,不是為了偷窺你的私隱,他只是擔心你中毒而已。

  他什麼時候擔心過別人?他把他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貴重。

  可你卻讓他寧肯誤了解毒的時間,也要先確認你沒有事。

  你當然沒有事,沒心肝的人一般都能活很久。

  李溫舟腹誹著離去,卻又被姜禾叫住。

  「宗郡呢?」她問。

  作為驗毒的尚食局奉御,陛下中了毒,他難辭其咎。

  宗郡被人帶過來,他滿臉土色跪在地上,等候屬於他的命運。

  出了這樣的事,能留一具全屍都是奢侈。雍國最重的刑罰是車裂,是夷滅九族。

  姜禾卻俯身下去,問道:「宗奉御,你中毒了嗎?」

  宗郡悶聲不吭。

  「還有解藥嗎?」姜禾看向李溫舟道,「宗奉御飲過那些酒,如果陛下中毒,想必他也會中毒。還是請御醫也為宗郡看看,給他服用一劑解藥吧。」

  李溫舟有些驚訝,但還是恭敬聽命。

  宗郡抬頭看著姜禾,忽然之間淚流滿面。

  他賤命一條,如何當得起王后如此的關懷。

  「殿下,殿下,」他哭道,「卑職出了岔子,萬死難贖,只要陛下能好了,讓卑職做什麼都可以。只是卑職不明白,卑職飲了酒,王后也飲了酒,卻為何只有陛下中了毒?」

  為何呢?

  李溫舟冷冷道:「因為那些毒下在酒器里。」

  毒在酒器中,這不是李溫舟的發現,這是衛尉軍統帥蘇渝說的。

  蘇渝說陛下這麼交代他,要他捉拿有關人等。

  只是蘇渝雖然捉了人,陛下卻醒不過來了。

  寢殿外突然傳來喧囂聲。

  「王兄呢?聽說王兄毒發身亡了!」

  趙蛟的臉在止陽宮門口出現。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浩浩蕩蕩,他帶著親信護衛,如入無人之境。

  趙政昏迷不醒,蘇渝不在,郎中令軍只聽國君號令,而長安君趙蛟來了。

  姜禾向他看去。

  鳳眼清眸中,一道寒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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