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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隱秘

2024-04-29 19:53:02 作者: 月落

  她說完這句突然噤聲,像那日趙蛟在相府說出秘事時一般。接著輕抬腳步,神情愈加不安,便要離開。

  清晨的日光從打開的殿門透進來,忽明忽暗似乎無法照亮玄青宮殿的暗沉。

  趙蛟面對日光而立,微微驚愕後神情肅穆,牽住了韋南絮的衣袖。

  殿內宮婢內侍悄無聲息遠遠站著,如一尊尊木偶。

  趙蛟和韋南絮站得近,不必擔心說話被人聽到。

  「這便能解釋為何王后手腕有一道瘀痕了。」趙蛟的神情有些複雜,搖頭道:「韋妹你不要做無謂的揣測,王兄他只是……不相信任何人罷了。」

  不相信任何人嗎?

  韋南絮驚訝地看著趙蛟,純淨的雙眸躲閃著,最終垂下。

  她那日在趙政寢宮裡看到床頭掉下繩子,又想起之前王后遲遲不應聲,回來後左思右想輾轉反側,能夠想到的,也只是趙政捆綁了姜禾。

  至於原因,韋南絮卻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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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把這些告訴趙蛟,是想借勢而為,看趙蛟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稍加利用。

  沒想到他卻一口道破原因。

  趙蛟眉頭蹙起鼻翼翕動,握著腰間的金絲香囊輕輕轉著聞一口芳香,陪著韋南絮跪坐在矮几後。

  他看向杯盞,便立刻有人為他送上茶水。

  茶湯澄澈,茶香馥郁。

  趙蛟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王兄只喝放溫的白水,只吃他自己寢宮小廚房做的飯菜,從不出宮遊玩,睡覺時十丈之內有人闖入則格殺。自他繼位,每日對上朝大臣的搜檢都比以往嚴苛了許多。他信不過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從齊國遠嫁而來的公主。」

  信任不過,所以要捆著。

  不是什麼一時興起的特殊癖好。

  韋南絮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宮廷王族的奇聞,她自小聽過不少。卻沒想到自己喜歡的國君,是這般謹小慎微。

  韋南絮長舒一口氣道:「陛下他年少時不易,在六國被圈禁為質時,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可這樣子捆綁著王后,若夜裡突遭什麼兇險,豈不是很難逃出來嗎?」

  趙蛟似乎沒有聽到韋南絮這句話,他拿起一塊南瓜蒸餅,細嚼慢咽地吃著。

  他活得肆意自在,從不擔心會有人投毒或者暗殺。

  不像有的人,太過謹小慎微,最終也許會作繭自縛,傷了自己。

  可憐那齊國公主遠嫁而來,卻夜夜難捱痛苦不堪。

  「所以韋妹妹,」趙蛟笑著向韋南絮靠過去,似乎隨時會倒在她懷裡,「你就准了本君的求娶,好嗎?」

  韋南絮大驚失色起身,擺脫趙蛟站出一步,保持儀態輕輕施禮,緩步離開。

  趙蛟看向她的背影,雙手支在蒲團上,頹唐地仰頭道:「被美人棄,本君好慘。」

  天黑得如同用過一天的筆洗一般,其上星星點點,是慘澹的銀河。

  在天與地中間,秦嶺綿延起伏之下,渭水的旁邊,燃著一處篝火。

  這是魏國和雍國交界的地方。

  應雍國邀請,魏國使團要趕往雍國都城,參加因國君大婚而特設在九嵕山的祭奠。

  火焰熊熊,染紅了水域,倒映出圍坐篝火的幾個人。

  夜色中雖看不清他們的面貌,卻能從篝火的光亮中,看到其中有一位引人矚目的年輕人。

  他身穿白衣,腰裹紅綢,腰間懸掛著一枚三棱箭頭。衣衫雖簡單,卻掩蓋不住周身雍容的氣息。

  這是魏國國君的弟弟,魏國公子,魏忌。

  魏忌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劍眉星目,鼻正唇紅;朗朗如日月入懷,翩翩如玉樹臨風。他溫文爾雅仁愛寬厚,說話總留三分餘地,行走似持九州瑞氣。那一雙眼睛常常含笑,右邊眉中有一顆紅痣,會隨著他的眉上揚,為他更添幾分柔和。

  雖年僅二十,魏忌卻已禮賢下士廣招門客,如今他已經是魏國舉足輕重的人物。

  六國對夾在中間的魏國虎視眈眈,可只要有魏忌在,他們便只敢窺伺不敢進犯。

  幾位下屬稟報過要事後離去,火堆旁便只剩下魏忌和他對面坐著的姑娘。

  小姑娘正笨拙地捧著一條烤熟的魚,一邊小心啃食,一邊忍不住讚美。

  「哥哥何時學會了烤魚?這魚烤得真好吃!」

  魏忌原本笑著的神色突然添了幾分難過,抿唇抬手,翻動著烤架上的鮮魚。

  「又是姜禾吧?」

  小姑娘看他這個樣子,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撇嘴道:「哥哥這次極力要出使雍國,就是聽說原本送嫁後可以離開的姜禾在使館遇刺身亡了。但你聽妹妹的,她一定沒死。」

  「是,」魏忌臉上浮現一絲希望,把精鹽抹到另一條草魚腹腔中,點頭道,「為兄相信子佩妹妹的話,她沒死。」

  那一年風雪中他們逃出洛陽,一路向東,他把她送到齊國。

  三年未見,魏忌寄出的信全部石沉大海。

  終於他忍不住再次前往齊國臨淄,卻被告知姜禾陪同公主送嫁雍國。太后親自召見魏忌,告訴他說姜禾已經請旨,在公主出嫁後可以自行離去。

  自行離去,會來找自己嗎?

  魏忌興致沖沖快馬加鞭回到洛陽,卻沒有等到姜禾。潛藏在雍國的門客告訴他說,姜禾遇刺身亡,已被埋葬。

  她明明答應過的,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要好好活。

  魏忌的妹妹魏子佩挑出魚刺,笑呵呵啃完一條魚。魚肉鮮嫩美味,她連吃了好幾口,才忍不住繼續逗弄兄長。

  「那她若是受傷了呢?」

  「沒關係,」魏忌眼中浮現幾分溫柔,「為兄自當照顧她。」

  「若毀容了呢?」魏子佩帶著妒意繼續道。

  「沒關係,」魏忌想起姜禾那張嬌美卻不失英氣的臉,「為兄仍舊帶著她,會四海賓客,像一個笨拙的鄉下人那樣,驕傲地炫耀妻子。」

  魏子佩啃魚肉的動作忽然停下,抬頭問:「那若是她嫁給別人了呢?」

  火堆對面的年輕人神情忽然凝滯。

  像是這件事雖然只是猜想,卻已經讓他心痛難當。

  魏忌放下烤架緩緩起身,看著流動不息的渭水,深吸一口氣。

  「為兄平生只有兩大心愿,一是四海皆說魏語,從天山至東海,人人安樂休戰止戰。二是與一個人伉儷情深舉案齊眉,她生下的孩子冠我的姓氏,我與她日夜相見寸步不離。」

  魏子佩也跟著站起來。

  她手裡揮動著完整的魚骨架,急切道:「所以妹妹問兄長,若她嫁人了,怎麼辦?」

  「好辦。」魏忌把一顆石子丟入渭水,激盪起漣漪,神情堅定帶著少年人的決斷,「為兄會把她搶回來!」

  而距離魏雍邊境僅僅數百里遠的雍國都城皇宮內,這一晚夜色降臨後不久,姜禾步入寢殿。

  她手裡拿著一個麥芽糖做成的戰馬形糖人,走進寢殿後舔了舔,真甜。

  「哪裡來的?」

  雍國國君趙政正端正地坐在床上,像是在等她。

  「自己做的。」姜禾道,「試試手藝有沒有荒廢。」

  做糖人需要控制火候,吹捏形狀又很費工夫。姜禾以前為了給一個人祝賀生辰,費力做過。今日看到小廚房有麥芽糖,忍不住煉化了試試。

  他的生辰快到了,如今他已經年滿二十,應該不會喜歡糖人了吧。

  姜禾想到此處微微笑了,張口咬下一條馬腿。

  「吃東西不准上床。」趙政看她一眼道。

  不上就不上,以為多稀罕你的床呢!

  姜禾轉身坐在妝奩前,自顧自舔糖人。

  「奸細查得怎麼樣了?」冷不丁地,她問了一句。

  查出奸細,放走齊國質子,然後姜禾就可以走了。

  如果走快些,還能夠趕上那人的生辰宴。

  趙政點頭道:「放出去的刺客被人殺了,對方手法隱蔽,用的是毒藥。」

  那刺客被放出去後戰戰兢兢的,立刻喬裝打扮逃出都城。趙政的人耐心跟著,過了幾日風餐露宿生活的刺客終於決定在驛站休息。

  這一住下,便再也沒有起來。

  「用的什麼毒啊?」姜禾漫不經心地問。

  「醉歿。」趙政答,「混在飯菜里。」

  「這毒可難配得很。」姜禾咬掉馬頭,麥芽糖有些粘牙,她說話也口齒不清起來。

  趙政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相國府,就有。」趙政涼涼道,同時看向床頭暗格。

  所以他才碰掉那團細繩,讓韋南絮猜到他每夜都捆綁姜禾。

  「相國府的人,為何要刺殺齊國公主呢?」姜禾有些不解地搖頭,「齊雍聯姻,他不答應嗎?」

  「不答應,」趙政道,「當初只有母后支持孤的決定。」

  姜禾輕輕嘆了口氣,吃完了那匹小馬。

  「這可真夠固執的。」

  她躺倒在床上,伸出雙手道:「捆吧。」

  舉止神態像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勇士。

  是夜未時,正是人人熟睡的時候。

  止陽宮忽起大火。

  火借風勢,自寢宮一角起,瞬時包圍了整座宮殿。

  因為趙政嚴禁寢宮四周有護衛宮婢,等有人發現起火時,火勢已不可救。

  姜禾猛然醒來,趙政已從床上躍下。

  殿內濃煙滾滾,煙塵先是在屋頂聚集,接著迅速壓下。

  下意識地,趙政向外面跑去。

  而姜禾還被捆綁在床上。

  「死變態!」她大喊一聲。

  有橫樑從天而降,壓向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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