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024-04-29 18:28:53
作者: 紫金陳
「對了,讓你查的東西怎麼樣了?」高棟泡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移到江偉面前,隨後,手指交叉著,往椅子裡斜斜一躺。
江偉咂咂嘴,道:「胡海平交際太廣,人際方面的調查還在進行中,暫時沒有特別的發現。唯一的收穫就是我們在胡海平所住的對面一幢樓找到了一位目擊者。對方是個做生意的老闆,上個周末剛好在家。對方說在周日那天,他站在窗戶口看到對面有個人,爬到窗戶外,把一塊黃色的水泥板立在外面。」
高棟頓時打起精神:「立在幾樓?」
「他說立在六樓的窗戶外。」
「他能肯定嗎?」
「是的,他家住就住在六樓,所以對方的位置和他是齊平的,這點他有印象。」
高棟微微一眯眼,果然是六樓,既然如此,那就完全證明了五樓的玻璃膠是反偵察偽裝了。
江偉繼續道:「對方說看到那人穿著工人的工作服,隔太遠看不到長相,也不知道年紀,只知道是個男人。他以為是施工人員在修補外立面,所以並沒有太多注意。」
高棟手指按住太陽穴,心裡在快速算計著,他想明白了石板一面刷成土黃色的原因了。
這小區內所有建築的整個外立面都是土黃色,並且,單元樓間雖隔了幾十米,卻能隔空相望。
如果兇手貿然把一塊青石板立在外面的擋雨板上,雖然本樓住戶看不見,對面住戶卻看得一清二楚了。如此突兀的一塊青石板立在那兒,難保多事的傢伙不會找物業來問問。
而把青石板的一面刷成和外立面一樣的土黃色就截然不同了,對面住戶隔空望來,幾乎不會注意到這裡有塊石板。就像那個目擊者當場看到有人在立石板,也以為是修補外牆的施工作業。
玻璃膠是為了誤導警方對石板原本所在樓層的判斷,石板塗黃色油漆是為了讓對面住戶不注意到。
現在擺在檯面上的主要問題就剩兩個:一是石板原本分成四塊,粘合到一起是什麼緣故?二是案發當時,石板是怎麼落下去砸死胡海平的?
高棟思索片刻,道:「放石板的那個人有線索了嗎?」
「還沒,單元樓里每個住戶都逐一詢問了,全部否認自己和石板有關。」
「既然知道了石板是上周日放的,也知道了放石板的是個穿工作服的人,趕緊查監控,一定要找出這個人!」
江偉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
江偉剛要起身走,高棟叫住:「還有,葉援朝的情況打聽過了嗎?」
「我差點忘了,這事我找人詳詳細細問了,老葉的犯罪動機還真有。」
「怎麼說?」
「當初葉晴死後,他老婆要告狀,幾次都被他攔下來了,但他畢竟派出所事情多,也沒法兒天天管著老婆。他老婆先是找了幾次我們,局長不讓立案,讓人打發走。後來她多次找檢察院,檢察院說沈浩不是公職人員,不歸他們管,沈孝賢他們更管不了,就算要管,也是要公安先立案,依舊打發她走。她鬧了幾次後,有一次王寶國下班開車上路,在路上被她攔下來,她死纏爛打不放行,王寶國發怒說再不讓開他開車撞過去了。原本也只是嚇唬嚇唬她,王寶國稍微踩了下油門,把她往前推,誰知就撞倒了,結果頭部著地。其實當時也沒受什麼傷,只是暫時昏迷了,王寶國隨後打電話叫人送去醫院,也派人傳話給葉援朝,他要再管不住老婆,自己也別幹了。這件事後來雖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但我找人從派出所人口裡問出,他老婆死後,葉援朝曾遷怒於王寶國,說要不是當初被撞了一下,他老婆腦子也不會壞,也就不會得上嚴重抑鬱症,最後跳樓了。」
高棟冷哼一聲,皺眉搖搖頭,他不想對這件事的是非對錯做評價,他管不了寧縣這麼多,他的目的就是破案。
尋思半晌,高棟點點頭,道:「葉援朝如果為了這個動機殺人,倒顯得靠譜多了。上回說葉晴出事後,公檢法都不管,才導致他老婆得抑鬱症自殺。家破人亡後,葉援朝遷怒當事人,於是殺了王寶國。這動機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弱了。如果說他認為王寶國開車一推,結果把他老婆腦子撞壞了,又加上王寶國家裡停電給了他下手機會,這才導致他第一個目標不是沈孝賢,而是王寶國,就說得過去了。那麼胡海平呢,這哥們兒有沒有做過什麼讓葉援朝上頭的事?」
「一開始葉援朝老婆也找過法院,要起訴。法院說她程序不對,公安都沒立案,他們怎麼受理?這案子別說他們縣法院不會受理,就算告到市中院,告到省高院,還是一樣結果,讓她別白費力氣了。可她不聽,多次偷偷跑進法院,到胡海平辦公室鬧。一開始胡海平還是給葉援朝面子,不和她計較,每次打電話給派出所讓他們帶走。連著幾次後,胡海平終於發怒,讓法警把她拖走。誰知在爭執的過程中,她又昏倒一次。」
「昏倒?該不會是打的吧?」
江偉搖搖頭:「應該不會動手的,畢竟葉援朝好歹是派出所副所長。但葉援朝心裡是否把這次昏倒和後來的精神病聯繫起來,就不得而知了。」
高棟冷笑一聲,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多次跑到辦公單位鬧事,換誰都受不了,這些事也不能全怪王寶國和胡海平,畢竟他們前幾次也是給葉援朝面子,讓他管好老婆。但葉援朝派出所的工作也忙,哪能天天看得住。不過這事歸根到底還是葉晴被沈浩撞死,幾家單位都不管醞釀出來的。
當然了,誰讓沈孝賢是紀委書記,監管所有其他單位,又是縣委班子主要成員,為官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又有省里的硬關係擺著,縣級單位哪個敢動他兒子,就算告到市級單位,他兒子最後八成還是安然無恙。所以責任也不盡在王寶國和胡海平等人的身上。
如果沈浩他爹不是紀委書記,換作一般人,就算是個大老闆,開車把派出所副所長女兒撞死,怎麼都得按故意殺人罪死刑了。
這就是現實。
高棟沒能力也沒心思管他們寧縣的「現實」,他要做的就是破案,只要能破案,管他們縣裡誰是誰非,跟他都沒半點關係。
就像他讓江偉放了陳翔,並不是他有多大的同情心,不想一個孩子的前途毀了,而是連著兩起敏感案子的偵辦期間,他已經下令周邊媒體都不能報導了,要是因一個隨便能處理的小案子把媒體引來,最後把這兩起命案捅出去,那才是大問題。
所以這種時間點,他壓根兒懶得理會放走陳翔會跟寧縣其他單位鬧不睦,別給他添亂就行。
現在的情況,把葉援朝作為假定嫌疑人,和目前的偵查線索是不矛盾的。
先殺王寶國,再來胡海平,葉援朝有這方面的動機。
他做過偵察兵,又幹過刑警,有殺人的能力。
而且,王寶國和胡海平的住址,他都清楚。
但他也僅僅是有嫌疑而已,最關鍵的是證據!
在沒有證據指向的前提下,貿然就把葉援朝列為第一嫌疑人,順著這條線查,如果和他無關呢?
那麼就會犯了案件偵破中的頭號問題:方向性錯誤。
高棟向來的辦案技巧中有一條:在沒有足夠證據的前提下,儘可能少或者不下方向性結論,只有強證據支撐下做出的必然性推論,才是無錯的方向。
這套他擅長的辦案方法有著強大的容錯率,可以儘可能地利用人力物力,減少做無用功。
這也是他破案率遠高於其他刑偵專家的原因。
高棟尋思許久,顯然,表面上看,葉援朝是個嫌疑人的「合適人選」,卻沒有證據,尤其葉援朝的鞋碼不符,並且在王寶國案發當晚,有不在場證明的物證,所以他不能貿然下結論。
「最近葉援朝的表現和過去一樣嗎?」
江偉點點頭:「我找人偷偷問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經常喝酒,也不太管事。」
高棟心裡剛對他重新泛起的懷疑又減少了一層。因為連續殺人案中,兇手殺人後,往往會進入殺人的亢奮期,生活狀態多少也有所改變。例如葉援朝最近突然不喝酒了,生活積極向上了,那就更符合嫌疑人特徵了。可葉援朝狀態依舊頹廢,這與嫌疑人有矛盾。
當然,也有可能是葉援朝故意偽裝的,這是在演戲。高棟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撓撓頭,道:「12月6日傍晚,胡海平死的時候,葉援朝在哪兒?」
「執勤表上沒有葉援朝,他是不是在家現在沒法兒確認,需要調查一下嗎?」
高棟點點頭:「我上一回已經派人跟他當面確認兩次了,如今再去查,恐怕不太好辦。如果人真是他殺的,這回問一定是問不出的。」
「那怎麼辦?」
高棟道:「他的事你們縣局不方便參與,我自會酌情考慮。你這頭還是跟市局的人一起,抓緊時間查上周日的監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