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姑娘的心疼
2024-05-22 11:00:01
作者: 昨日即過去
陳程的快樂終於還是散盡了。
隨著逼近衡山城,三人都知道分別的時候要到了。最先意識到這點的,自然是更為敏感一些的曲非煙。忽然有一天,她就對陳程的歌笑不起來了,滿臉愁容地發著怔。
陳程看在眼中,心裡也是有些惆悵。然而這畢竟是曲洋的孫女,他又能怎麼樣呢?只是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出來,依然是成天嬉笑。
他畢竟兩世為人,腹中的故事可不少。什麼安徒生、格林、鄭淵潔可沒少讀,又有什麼七龍珠、聖鬥士。總有一款能將曲非煙重新逗笑。只是漸漸他也發現,逗笑曲非煙也是越來越難了。
終於,一行人進了衡山城。
陳程問:「你爺爺住哪裡?」
曲非煙看了他一眼,又別過臉去,小聲說:「我不知道。」
這小孩子說謊,有時太假,讓人一眼就能看破。陳程與馬春花對望一眼,都是無聲嘆息。他們兩位都是成年人,自詡聰明得緊,只覺小孩子幼稚。
卻不知小孩子有時就是想讓大人知道自己在說謊。我說謊表示我生氣了。你不哄哄我嗎?
陳程想了想,終究不忍揭破,只說:「找人問問吧。」
聽聞此言,曲非煙低頭不語,只拿手扯緊他的衣袖。馬春花心頭一軟,也拿手捏住她的另一隻小手。
曲非煙低語著:「大哥哥。」
陳程嗯了一聲,轉頭看向她。
曲非煙卻只是叫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又走幾步,她忽然說:「大嫂。」
腳步陡然都停了下來,馬春花抿嘴笑著說:「你不是叫我春花姐姐的嗎?」
陳程啞然:「你怎麼就懂什麼大嫂了?」
曲非煙的語調並不怎麼高興:「我怎麼就不懂?你們晚上經常趁我睡著了就睡一起。」
馬春花白皙的臉色立刻紅得好似真正的春花。
曲非煙並沒有抬頭看到這一幕,只繼續說:「我懂。我又不是六歲七歲的小孩子。」
陳程笑眯眯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嗯,你八歲了。」
曲非煙扭開頭,不讓他荼毒自己的頭髮:「我馬上九歲了。」
平時曲非煙最喜歡陳程摸她頭髮的。陳程又是一嘆,心中竟然有點痛。
輾轉問了好些人,總算問到了曲洋的居所。找上門去,卻吃了閉門羹。曲洋根本就不在這裡。
一個鄰居看了他們一眼,說:「別敲了,裡面沒人。」
跟著過來一路都陰沉著臉的曲非煙忽然說:「遭了,我爺爺原來不住在衡山城,那我們找不到他了。算了,我們一起去臨安吧。」這句話倒是說得頗為輕快,甚至有些快意,算是她這一天來最開心的時候。
那鄰居看了看曲非煙,表情有些怪異:「這老頭平時都住劉員外家的。你們去劉員外家找人吧。」
陳程問:「劉員外是什麼人?」
鄰居說:「衡山城的劉正風劉員外都不認識嗎?那可是一方巨富啊。」
陳程聽了,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也想不出自己在哪裡聽到過。便又領著曲非煙一同又往劉府而去。
遠遠看到劉府的招牌,曲非煙停下腳步,有些慌亂地說:「大哥哥,別去了。我爺爺怎麼會住在劉府呢?定是旁人不清楚,誤傳的。」
陳程看向自己的義妹,拿手去摸她的頭,可是想到她有些排斥,最終還是停下了手。曲非煙伸出手,把他的手扯到自己頭髮上,雙眼有些晶瑩:「我們一起去臨安不好嗎?」
陳程差點就脫口而出一個好字,終究還是說:「裡面是你爺爺啊。我答應過你爹爹的。」
曲非煙沒有應聲,輕輕抱住他的腰。他笑了笑,並不開心,低聲唱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曲非煙也笑了,也同樣不開心:「這歌又不好聽。」
陳程抱起她,方才憶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大街上這麼做過。畢竟她已經不是六歲七歲的小孩子了。走到劉府門口,敲了門。出來一位家丁,陳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請問有位曲洋住在這裡嗎?」在別人家裡不找主人,這本來就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但家丁絲毫不覺得奇怪,只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陳程指了指懷中的曲非煙:「這是曲洋的孫女,他父親托我帶她來找曲老爺子。」
家丁並沒有說什麼請稍後容他稟報什麼的,直接就將他們領了進去,去見曲洋。
一路走進去,還沒有見到人,便聽到一段樂聲。饒是陳程不太懂這古代的音樂,一聽之下也瞬間回憶起了當初背誦默寫的白樂天的《琵琶行》。琴聲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簫聲則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他不覺隨著節奏搖頭晃腦起來。
曲非煙也忘了之前的惆悵,頻頻頷首。馬春花則是眼中陶醉,只稍遜於陳程為她唱歌之時。
一曲奏完。家丁將人領了進去。陳程只見手中握簫之人,是一個身穿醬色繭綢袍子、矮矮胖胖、猶如財主模樣的中年人。而手搭琴弦的人則是魏晉隱士般瀟灑不羈的老者。
那財主見到家丁進來,臉色有些不虞:「我與曲兄正在探討音律,無事不得打擾,你是家裡的老人,怎會這也不知道?」果然,這人就是劉員外。
家丁等他說完以後,才見禮說:「老爺,這是曲先生的家人。」
劉正風臉色頓時緩和下來,看向陳程:「曲大哥,這是你公……」子字還沒出口,又覺得不太對。這陳程才多大歲數?
曲洋也是虛起眼睛,定睛看來。陳程微微欠身,將有些鬧彆扭半轉過臉的曲非煙的臉讓出來說:「曲老爺子,這是你的孫女曲非煙。」
曲洋先是一怔,然後頗為歡喜地說:「非非。」
曲非煙看著曲洋,心中的難過再是掩藏不住,哭聲說:「爺爺。」
曲洋上前兩步問:「你怎麼來了?靈風這小子呢?」
陳程輕嘆一聲,將曲靈風之死和臨死囑託說了一遍。曲非煙越聽越傷心,最後已是哭得全身抽搐。眾人皆道她是為了父親之死。唯有陳程卻想:「會不會其中還有一絲是因為和我分別呢?」
劉正風長嘆一聲:「曲大哥,節哀。小弟這一曲送給曲賢侄吧。」說吧,一曲既生,聽得人肝腸寸斷。
曲罷,曲洋搖頭說:「若是品簫,當以劉賢弟為首。我那孩兒非說他師父黃藥師造詣不凡。黃藥師的曲子過於注重技法,而忽略情感,終究落了下乘。」
劉正風頷首說:「不錯。若論武功,你我二人加起來也不配在東邪黃藥師手上過一招。但是說到曲藝,這黃藥師卻是不配和我們相提並論的。」
說著,兩人又探討起樂理來,完全不顧及這裡還站在四個旁人。
陳程也是咋舌。這劉正風也罷了。曲洋聽到自己兒子死了,又見到自家孫女在面前,悲傷不到一炷香【五分鐘】就開始聊音樂,腦子多半是不怎么正常的。
聽了大約兩盞茶【二十分鐘】以後,曲洋終於又想起了他的親孫女。感謝過陳程,伸手去接陳程懷裡的曲非煙。曲非煙只是哭,怎麼也不肯從陳程身上下來。
陳程也是不忍,又是好言寬慰著你爺爺很想你。終於才把淚眼模糊的曲非煙交到了曲洋手中。曲洋抱過曲非煙,立刻放到地上,牽著她的手,繼續感謝陳程。
陳程臉上透著僵硬的笑容,毫無情感地應諾著。直到劉正風說先帶二位下去休息一陣,來日讓自己兒子帶兩位在衡山城裡逛逛。他才點頭轉身離開。
等到別過頭,他只覺鼻子說不出的酸,什麼武道也無法阻止的一道鬱氣沖入眉心,讓他眼睛濕潤起來。
再看向馬春花,已經無聲抽泣起來。
……
【配角傳】
劉正風-《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