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如草芥

  京北顧家主廳。

  顧逍站在門旁，臉上全是躊躇與猶豫，深吸了數口氣後，調整好面部表情，這才提步踏入。

  「爹，您找我？」

  聽到聲響，先前還一臉喜意的顧昊乾偏了偏頭，見是顧逍後面色一板，淡淡地發出一聲鼻音。

  如此態度，讓顧逍心中苦笑，卻也沒敢說什麼，看向與顧昊乾同坐的青年。

  「大哥。」

  「誰允許你叫我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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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冷的語氣，和話語裡毫不掩飾地嫌棄，讓顧逍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握起。

  外人或許很難想像，說出如此嫌棄之語的人，會是顧逍的親大哥，長子顧麒麟。

  顧麒麟人如其名，乃顧家麒麟兒，出生時天降異象，震驚了整個大夏王朝。

  抓周年歲，驗出了至尊骨，年後，又測出萬年難得一遇的麒麟血，天賜之名，欲為麒麟。

  自得了麒麟之名，顧麒麟有如天助。

  三歲淬體圓滿，五歲凝氣十重，九歲視神通境為無物，耗時三年，構築道台，成為大夏王朝崛起的希望。

  大夏王親自封「舉世無雙」！

  不單冊封名號，還傾盡皇室所有資源，助其修煉，讓顧麒麟弱冠之齡，成就道台圓滿。

  之後，更是以成為仙秦帝國附屬國的條件，讓顧麒麟拜入仙秦第一宗帝龍閣。

  顧麒麟也不負麒麟之名，憑藉過硬的實力，一舉成為帝龍閣親傳弟子。

  大夏王朝舉國上下，都在期待著顧麒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足長生，成就不朽。

  顧麒麟的經歷，當得「傳奇」二字，在整個蒼空界，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本是名不見經傳的顧家，也是仰仗顧麒麟，成了大夏王朝炙手可熱的「貴族」。

  但也因顧麒麟太過傳奇，明明是親兄弟的顧逍，卻像透明人一般，外面的人，都只知道顧逍是顧麒麟的弟弟，僅此而已。

  可在顧家內，無論宗親還是下人，甚至於作為親生父親的顧昊乾，都在嫌棄顧逍。

  全因顧麒麟說了一句「我沒有如此廢物的弟弟」！

  不同於顧麒麟突破如喝水，顧逍十年時間，才堪堪淬體成功，跟顧麒麟比起來，顧逍確實如同廢物一般。

  也因為顧逍進境緩慢，常被外人說道，顧麒麟自覺丟臉，便下令禁止顧逍修煉。

  而這如同玩笑一般的命令，卻因出自顧麒麟之口，整個顧家，竟沒一人反對。

  若不是生母花冬靈極力維護，顧逍十歲那年，可能就會被顧麒麟找藉口除掉。

  但花冬靈終究只是女流，人微言輕，也只能做到不斷顧逍起居，修煉一途，除了送些聊勝於無的書籍外，卻是沒有其他。

  這也讓顧逍徹底坐實了「廢物」之名，整整六年，依舊停留在淬體一重，不得寸進。

  但只有顧逍自己清楚，日以繼夜，從不間斷的艱苦修煉卻不得寸進，完全是因為體內的一個東西。

  無論他怎麼修煉，修煉所得都會被那個東西像無底洞一樣完全吸收，絲毫沒有留在他自己的身體裡。

  這般離奇的事，他也只跟花冬靈說過，可花冬靈也只當是顧逍年少不服而找的藉口，總是寬慰完事。

  久而久之，顧逍便也不再提起，直到三年前，花冬靈忽然暴斃，顧逍連唯一能說的人也不再存在。

  而顧逍，也如同被遺忘了一樣，在遠離顧家莊園十里的小院，獨自過了三年。

  雖然一直有人送些吃食，只是顧逍心裡明白，送吃食的人，是顧麒麟派來監視他的人。

  目的就是防止顧逍遠離他的視線，和外面的人接觸，丟他的臉。

  今日收到顧昊乾要見他的消息，顧逍沉寂了六年的心泛起漣漪。

  可當顧逍見到眼前這個他永遠都忘不了的身影，心裡升起的那絲僥倖，煙消雲散。

  果不其然，顧逍只是叫了一聲「大哥」，顧麒麟就如此大的反應，甚至眯起的眼睛裡，還帶著殺意！

  以顧麒麟如今的境界，隨便一絲殺氣，就會讓人心神俱振，顧逍尚且感知，修為更高的顧昊乾不可能感覺不到。

  可結果……

  「麟兒，還是說正事吧！別壞了你的好心情。」

  咔！

  顧逍背著的手，緊握的拳心，已經是滲出了鮮血。

  「也是，被一個廢物影響心情，確實不值當。」

  顧麒麟冷哼，張口閉口就是廢物，絲毫不顧及顧逍的顏面，而反觀顧昊乾，竟然還點點頭，滿臉陪笑！

  我就真的如此差勁嘛？！

  掌心的疼痛，已經阻止不了顧逍心中的不甘，除了不甘外，還有常年積壓的委屈！

  「父……」

  啪嗒！

  顧逍剛開口，一張布帛就砸在了他的臉上，明明只是布帛，卻砸得顧逍一個趔趄，再抬頭，臉頰就已經開始滲血。

  「哼！六年過去，你依舊是淬體一重，看來我的決定，一點錯誤都沒有。」

  決定？！

  什麼決定？！

  顧逍皺眉，就看見身前的掉落的布帛，露出了兩個大字。

  婚書！

  誰的婚書？！

  顧逍心裡冒出不好的預感，連忙撿起布帛展開，當看見自己的大名，還有「入贅」的字眼，顧逍目眥欲裂。

  「明日你就前往越國，回去準備，別耽誤了時辰！」

  顧麒麟一如既往，以命令的口吻說完，便拿起身邊上好的靈茶喝了一口。

  這麼些年，顧逍已經熟知，就算他問為何，顧麒麟也不會答他一句，便將頭看向了顧昊乾。

  顧昊乾自然是感應到了顧逍的目光，不由皺起眉頭，冷哼了一聲：「你哥他……」

  咔！

  顧昊乾剛開口，身邊就傳來了聲響，頓時老臉一扯，向顧麒麟賠笑道：「是為父嘴瓢了……」

  又是好一番恭維，顧麒麟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顧昊乾這才看向顧逍，只是臉上的賠笑，換做了厭惡。

  「不日便是麟兒師傅的壽辰，麟兒要在壽辰上獨占鰲頭，送的東西必然是要稀罕，正巧，越國林家得了一株極稀有的七幻琉璃草，又想要攀上我顧家的關係……」

  顧昊乾的話頓住，可話里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白了。

  「所以，你們便打算將我當成酬勞一般，去換取靈草？！」

  顧逍渾身顫抖，臉上全都是不可置信，死死的盯著顧昊乾。

  這不可置信里，還有一股濃烈的期待！

  顧逍期待著，期待顧昊乾接下來會說「不是」……

  「沒錯。」

  嗡！

  顧逍的大腦一片空白，雙耳耳鳴，世界靜止！

  許久後，顧逍的嘴角露出慘笑，異常苦澀。

  縱使顧昊乾這麼多年對他不聞不問，可顧逍一直相信著花冬靈的話。

  沒有哪一個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可現實……如此殘酷！

  將他顧逍當做貨物一樣，去換取靈草，目的就只是為了讓顧麒麟在壽辰上獨占鰲頭？！

  這讓顧逍，如何接受！

  砰！

  一聲輕響，愣神的顧逍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仰面而倒。

  「哼！你再露出這種噁心的模樣，下次就是洞穿你的心臟了！」

  「十年淬體，六年未得寸進，大街上隨便抓一個螻蟻，也比你強！」

  「念在舊情，還給你找了個婆家，你只能感恩戴德的接受，懂了嘛？！」

  念舊情？感恩戴德？！

  顧逍捂著胸口，任由嘴角鮮血流淌。

  聽了這些話，顧逍終於明白了顧麒麟的打算。

  越國，不過是大夏王朝的附屬小國，靈氣稀薄，土地貧瘠，別說修煉，越國的子民，甚至食不果腹！

  這明顯是要斷了他顧逍一切修煉的希望，湮滅於芸芸眾生！

  入贅……

  說的都好聽了！

  與其說是去入贅，不如說是將他顧逍放逐！

  顧逍嘴角扯了扯，卻連自嘲都做不到，雙眼更是無比空洞。

  哀大莫過於心死！

  「我明白了……」顧逍緩緩的站起身，看向顧麒麟：「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母親。」

  顧麒麟眉頭一皺，看顧逍的目光厭惡到了極致，冷哼一聲，繼續喝起了靈茶。

  連跟你說一句話，你都覺得是恥辱嘛？！

  顧麒麟！！！

  顧逍拼命壓抑著心裡的躁動，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忍住！

  一旦被憤怒沖昏頭腦動了手，顧麒麟絕對會不留情面的將他斬殺當場！

  顧逍拼命的咬著牙，偏頭看向了顧昊乾。

  「咳！冬靈那邊你就不用去了，因為既是入贅，便不再是顧家人，經過家族一致決定，已經將你的名字從族譜上劃了。」

  嗡！

  顧逍的心靈再一次受到了衝擊，而這一次的衝擊，將那早已破敗不堪的防線徹底擊碎成粉！

  所有的憤怒、心塞、委屈，這一刻，全都化為了不甘！

  「顧麒麟，你可知道，年幼時，我曾視你為偶像，哪怕你如此對我，我還是存著一絲僥倖……」

  「住口！」

  顧麒麟面色一怒，手中的茶杯化作了利劍，從顧逍的脖頸划過，帶起一道血線，可顧逍卻不為所動。

  接著，顧逍又看向了顧昊乾。

  「父親，你可知道，母親一直跟我說，天下的父母，對待自己子女，都只有愛……」

  顧昊乾身子微微一顫，隨後偏過頭去，竟是不敢再看顧逍一眼。

  「夠了！廢物！顧家只需要我這一條真龍，你不過就是一隻最底層的螻蟻！你這樣的廢物，憑什麼去祭拜我的母親？！」

  「顧麒麟！那也是我的母親！！！」

  顧逍用盡了畢生最大的音量，雙目通紅的朝顧麒麟大吼！

  砰！

  一聲巨響，地面如蛛網般龜裂，正中心，顧逍的頭被顧麒麟狠狠的踩在了腳下！

  「廢物！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你莫不是覺得自己比那七幻琉璃草貴重？在我眼裡，你的命，甚至不如草芥，懂了嘛！」

  說著，顧麒麟似乎還不解氣，踩在顧逍頭上的腳碾了碾。

  巨大的力道，讓顧逍整個頭骨都快承受不住，產生了劇烈的疼痛。

  可如此疼痛，卻沒讓顧逍哪怕哼出一聲，有的，只是那早已變成血紅的雙眼，和雙眼裡透出的心悸目光！

  「顧麒麟，就算你今日殺了我，總有一天，我會從地獄回來，將今日之辱，千倍萬倍的奉還！！！」

  「找死！」

  顧麒麟面色一厲，殺氣盡顯，這一刻，他已經完全動了殺心！

  「麟兒，不可！」

  見顧麒麟動了殺心，一直冷眼旁觀的顧昊乾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喝止。

  「你要阻我？！」

  森然的語氣，讓顧昊乾心神大震，看著顧麒麟充滿殺意的目光，竟是心跳都漏了一拍。

  顧昊乾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連忙賠笑：「麟兒，你若真殺了他，林家那邊就不好交代了。」

  「交代？！」顧麒麟嗤笑，眼神含煞：「邊陲小國的小世家而已，不給便硬搶，我顧麒麟何懼之有！」

  這……

  顧昊乾再次咽了口唾沫道：「麟兒說的在理，可若真這麼做，萬一傳到你師傅那，讓他知道是搶來的，想必絕不會高興。」

  一提到師傅，顧麒麟的心神終於是受到了影響，冷哼了一聲，這才收回了腳，正準備警告顧逍兩句，竟是發現顧逍已經暈了過去。

  「哼！也好，這下不用擔心他逃了，安排人直接送去林家吧！」

  「這……也行。」

  顧昊乾乾笑兩聲，便喊來下人將顧逍帶走，接著又是涎著臉，跟顧麒麟說起了話。

  然而這時誰都不知道，顧逍在暈過去的時候，血紅的雙目里，閃過了一道璀璨的神光。

  接著顧逍的意識，就來到一個漫天星辰為穹的神秘空間。

  星辰浩瀚，光芒璀璨，因為移動帶出的漣漪，如同有著致命的魔力，讓人不自禁的陷入。

  如此聞所未聞的景象，讓顧逍心神具震，同時也生出了一股對未知的恐懼。

  恐懼越發濃烈，顧逍下意識的想要逃離，剛一動，那漫天星辰就投射出無數神光，在顧逍腳下形成了一條光路！

  這是讓我跟著走的意思嗎？

  顧逍拼命穩住心神，四下尋找，卻發現出了眼前的光路外，無路可走。

  無奈之下，顧逍只能硬著頭皮，踏上了光路。

  行了一段，顧逍已經是置身虛空，周圍空洞且變化莫測的星雲，讓顧逍再次產生了恐懼之感。

  恐懼剛剛生出，前方忽然升起三顆顏色各異的驕陽！

  驕陽升起的同時，顧逍直感自己的肉體欲要兵解，體內的靈氣也是想要衝出肉體，精神更是受到劇烈的震動！

  一時間，顧逍完全被濃烈的死亡氣息占據全部！

  可這些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顧逍甚至都還沒有反應，就又回復了常態。

  緊接著，三道驕陽同時射出一道光芒，在空中匯聚，匯聚之處，出現了一個如畫如冊的物件。

  須臾間，光芒一閃，這物件就到了顧逍跟前，顧逍這才看見物件上寫著三個刀削斧鑿的大字。

  絕！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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