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發卡

2024-05-22 06:46:17 作者: 竹夾朵

  感受到蘇半夏泛著冷意的目光,程瑞不自然地把雞毛撣子扔到了一邊。

  「我去地里了。」

  王彩琴應了一聲也回屋了。

  程媽還是一副呆滯的樣子坐在地上,像丟了魂兒一樣。

  蘇半夏走近,「媽,你這娘當得可真容易啊!」

  程媽好像是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

  蘇半夏沒有拉她,任她坐著,伸手攙扶著在地上的程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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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去我那邊兒,我給你塗點藥。」

  程大丫被蘇半夏碰到皮膚的傷處不自覺顫抖著,勉強借力站了起來。

  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門,剛才圍觀的鄰居都在街上聚堆兒說著剛剛的事兒。

  看見程大丫這副慘狀,許多人自己都不自覺嘬緊牙花子,剛剛程延怎麼動的手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聲音也聽得明明白白。

  棗花嬸兒瞧著,「這哪是親哥啊?」

  柴胡媳婦兒:「就是路上真碰到個不認識的小偷也不至於下這麼重的手吧。」

  順子娘:「別胡說啊,大丫不是小偷,沒看見剛才石頭媳婦兒拿出來的發卡嗎?大丫拿錯了。」

  柴胡媳婦兒不服氣道:「誰知道真相怎麼樣!」

  棗花嬸兒感嘆:「不過石頭媳婦兒對這小姑子真不錯,兩塊錢的發卡說買就買,大丫也忍住沒嘚瑟?」

  住在程家屋後的順子娘神神秘秘地道:「你不知道,我前幾天聽見了,石頭媳婦兒剛給大丫做了一身衣裳,你想想大丫那一身破衣爛衫的穿幾年了,沒在手裡捂熱乎,轉臉兒讓大瑞媳婦兒拿走了,說娘家妹妹相人家,借幾天穿穿。」

  柴胡媳婦兒翻了個白眼,「騙傻子呢?那還能回來?」

  順子娘一拍大腿,「可不咋的,那王彩琴她妹子我見過,比大丫高一個頭,那能穿上?」

  「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只知道一陣罵架,然後沒動靜兒了,應該是要回來了,保不准也是這新媳婦兒的功勞。」順子娘扇著扇子,「你說這都是哥,大瑞這當哥的也太狠了點兒。」

  棗花嬸兒搖搖頭,「一個爹跟一個媽那能一樣嗎?不過你說這程老三媳婦兒可真廢物,一對孩子沒一個護住的。」

  「都不如這新嫂子!」

  ……

  蘇半夏扶著程大丫到堂屋床上躺下,從蘇晨那屋找出傷藥。

  給程大丫脫下衣服才看見她身上層層疊得的紅痕,以後背和手臂居多。

  「我先給你打盆涼水,涼敷一下,你能舒服一點兒,然後再上藥。」蘇半夏說完端起臉盆去村裡有井的人家借井水。

  蘇半夏現在住的地方沒有井,說起來還不如蘇家方便,後邊喬嬸子家有井,她說好每半年付三塊錢,每兩天喬嬸子幫她把院子裡的缸挑滿。

  十分鐘後蘇半夏端著半盆冰涼的井水回來。

  她把先前程姑姑給她裁的質量最好的布剪下來一塊,手帕大小投在井水裡,然後一點一點沾著程大丫的傷口。

  程大丫被觸碰到傷口本能地戰慄,蘇半夏只能手勁兒再小一點兒。

  大概過了半小時,蘇半夏才一點點地把程大丫身上的泥土與血跡擦乾淨,她把布扔進盆里,打算倒進院子裡。

  她剛站起身,就聽見一直閉著眼睛像死過去一樣的程大丫沙啞著嗓子開口了。

  「我就是小偷。」

  程大丫被打的時候,除了哀嚎沒有說一句軟話,現在張嘴就承認了自己是小偷。

  蘇半夏把水潑在院子裡,盆順手放在了旁邊。

  「我知道。」

  那個發卡不會無緣無故跑到程大丫的兜里。

  「……你為什麼要幫我隱瞞?」

  蘇半夏聽見她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我也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看見發卡的第一反應就是「太好了,可以幫大丫遮掩過去」。

  可是,讓小孩勇於承認錯誤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當時她完全沒想過這方面。

  她只知道,看著程大丫心如死灰的眼神,這個罪名定在她頭上,程大丫有可能會死。

  「你這樣是不對的,知不知道?」

  程大丫無聲地流眼淚,「我知道,可是我太想要了,那個發卡那麼好看,閃亮亮的,跟我上次在鎮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所以你就偷拿了?」

  程大丫把臉埋進胳膊,「我不知道,像是做夢一樣,像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拿走不會有人注意的,她有那麼多發卡』。」

  「她有那麼多……」

  「我一個也沒有……」

  說著程大丫啜泣起來。

  蘇半夏用蒲扇給程大丫扇了扇背上的潮濕,也任她哭著。待背上乾爽了以後,用棉簽一點一點給她上著傷藥。

  「你想要那個發卡很正常,這叫欲望,每個人都會有欲望,想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這都是欲望,人之常情。」蘇半夏一點一點用面前抿著淺黃色的藥面塗在大丫開裂的傷口處。

  「可是,欲望是要自己憑藉自己的能力去滿足的。當然,如果你能不被人察覺拿到那個發卡也是你的本事,但是那叫下作手段,是可恥的。」

  蘇半夏的話說得很難聽,也很真實。

  「你偷了那個發卡,你會當著旁人的面戴在頭上嗎?無非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拿出來看幾眼,但是白日裡你會承受著無比的折磨,有一點風吹草動你就會害怕,擔心人家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找上門來了。這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從此,你不要再想睡一個囫圇覺。」

  「等到你什麼時候練到不管偷什麼東西你都能安然入睡了,你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偷,不加水分的壞人。」

  蘇半夏說了很多,但語氣很平淡,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程大丫吸吸鼻子,「可是你說拿到自己手裡,才是自己的。」

  蘇半夏一摔毛巾,「我讓你光明正大拿,不是偷!」

  「沒人會給我,我永遠也拿不到。」程大丫的語氣很低落,像是看見了自己之後的人生路,「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很羨慕我二哥,甚至嫉妒他,嫉妒他是個男娃,可以出去闖蕩,我是個女娃,就只能圍著鍋台轉。」

  「我要是個男孩兒就好了。」

  蘇半夏嘆了口氣,從褲兜里拿出那個散了架的蝴蝶發卡,把彈簧裝回去發卡又是一個可以別在頭上的發卡了。

  「新的那個賠給人家了,這個舊的留著吧」,蘇半夏把發卡放在程大丫的臉頰旁邊,「時刻提醒自己,今天受的教訓。」

  「本來……想等你過生日給你的。」

  程大丫看著離自己眼睛只有一寸遠的發卡,紅得刺目。

  「以後,咱不做虧心事兒了行嗎?」蘇半夏輕聲問。

  程大丫把頭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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