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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9 18:12:22
作者: 紫金陳
葉軍按下免提,撥通了朱朝陽家的電話,是周春紅接的,他說還有事需要向她兒子核實。朱朝陽接了電話後,葉軍說了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朱朝陽回答道:「我……我就翻開土,看到腳,就……就怕了。」
嚴良直接湊到了電話機前,道:「你為什麼要翻土?」
「我……我想看一眼。」
「那你為什麼那天想去公墓呢?」
「我……我想最後看一眼……看一眼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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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嚴良的語氣顯得咄咄逼人,葉軍向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顯然意思是,有這樣逼問一個心理受創傷的小孩的嗎?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了一會兒,朱朝陽回答道:「沒有啊,我就是想去看最後一眼。」隨後那頭傳來了哭聲。
接著周春紅接過電話,向警察解釋兒子情緒不好,如果還有問題需要問,最好當面來問,這樣容易接受些。
掛斷電話後,葉軍無奈地笑了笑,一臉責怪的樣子望著嚴良。
嚴良略顯尷尬地搖搖頭,道:「他的回答太天衣無縫了,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懷疑他。」
葉軍責怪道:「您到底懷疑他什麼?」
嚴良自嘲般笑道:「我有個很卑鄙的想法,一個成年人的很卑鄙的想法。事情發展到現在,出了這麼多起命案,但最後,你想想,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葉軍不明白。「誰?」
嚴良道:「朱朝陽。朱永平死後,朱朝陽肯定能分到一大筆遺產。」
「可朱永平又不是朱朝陽殺的,他也不想他爸死啊。」
嚴良道:「不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在財產上,他是最後的最大受益人,這一點沒錯。」
「可這跟屍體腳掌有沒有露出來有什麼關係?」
嚴良道:「如果腳掌沒露在土外,說不定朱永平的屍體到現在也沒被找到,對嗎?」
葉軍想了想,點頭道:「公墓這地方平時很少有人去,上面的空穴或許等以後要立新墓了才會被人發現裡面有屍體。」
「那樣一來,朱永平夫妻只能是失蹤狀態,而不是死亡狀態。沒登記死亡,怎麼分財產?人失蹤一段時間後,工廠還要辦下去,到時就是王瑤的家人接管工廠了,朱朝陽怎麼分財產?」嚴良眼睛裡發出銳利的光芒,正色道,「所以,只有讓朱永平的腳掌露出來,只有讓人早點發現他的屍體,才能登記死亡!朱朝陽才能去分財產!」
葉軍聽到嚴良的分析,頓時瞪大了眼睛。「您是懷疑,朱朝陽在得知他爸被殺後,星期日跑去公墓,挖出腳掌,是為了讓人早點發現屍體,他才能去分財產?」
嚴良點點頭。
葉軍隨即連連搖頭。「這不可能吧,一個初中孩子,想不到這麼長遠吧?」
嚴良雙手一攤。「我也只是胡亂猜測,畢竟一個人的內心怎麼想的,沒法知道。」
「可就算他真有這方面的想法,也算不上什麼,人都喜歡錢。他爸又不是他殺的,知道他爸死了後,無法改變事實,只能轉而爭取未來的利益最大化。」
嚴良搖搖頭。「不,如果他真這麼想,那麼整個案件的定性就錯了!」
葉軍不解地問:「怎麼錯了?」
「你們認為他是包庇罪,但如果他把腳掌挖出來,並非只為了單純看最後一眼,而是想讓屍體快點被人發現,好登記死亡分財產,那麼他涉及的就不是包庇罪,而是故意殺人罪!」
葉軍笑起來。「嚴老師,這回您可搞錯了,您顛倒了時間順序。朱永平夫婦被殺後,朱朝陽才跑去公墓的,即便他真這麼想,那也是在朱永平死後,才想到分財產。而不是他想分財產,朱永平夫婦才被殺。」
嚴良道:「日記是寫給他自己看的,有什麼想法不會保留,都會原原本本寫上去。如果他挖出腳掌是為了登記死亡分財產,可是他在日記里卻沒有寫出這個想法,就是說,他在日記里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那麼也就是說,這本日記,本就不是給他自己看的,而是——他特意寫給警察看的!」
葉軍瞬間再次瞪大了眼睛,嚴良這句話讓他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嚴良繼續道:「這本日記里有兩個疑點。第一,寫得實在太詳細了,我一個從沒接觸過這個故事的人,在看了日記後,對裡面的人物關係、幾次事情發展都瞭然於心,幾乎所有與案件有關的細節都被寫進去了。第二,平時的事情都記錄得這麼詳細,但朱永平屍體被發現後那幾天的日記,幾乎都是寥寥數語,裡面只談到了一句分財產,一筆帶過。而顯然,那幾天分財產會成為家庭的頭等大事。一筆帶過,似乎簡單了些。我想,以現在的局面分財產,主動權肯定在朱家這邊,他們肯定能分到比王家多的錢。具體怎麼分、分到多少財產為什麼不寫下來呢?我再卑鄙地猜測一下,那是因為他擔心如實寫下來,就會被公安機關看到分財產有不合規的操作。」
嚴良吸了口氣,繼續道:「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沒有邏輯的懷疑。第一是,整整九條人命,聯繫的中心點是朱朝陽,但都和他沒有直接關係,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第二是,張東升這麼縝密的一個人,在最後即將成功的關頭,卻被他下毒的人莫名捅死了。不過,這在你們旁觀者看來很正常,只是我了解張東升,我很難想像。」
葉軍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道:「您的意思是朱朝陽的日記是故意寫好放著,等著給警察看的?」
「我只是猜測,一個很卑鄙的猜測。因為事到如今,所有相關人都死了,他怎麼說,日記怎麼寫,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葉軍拿起複印的日記,翻了翻,隨後搖搖頭,道:「不可能,日記不可能是他編造的。您瞧這裡,他寫著普普想出柜子上夾毛線的辦法,來試探張東升有沒有趁他們不在家進來搜東西。要是編造的故事,不可能有這麼細的細節。類似的地方日記里還有很多。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寫下這些小細節,編造的故事根本做不到這樣細膩。」
對葉軍的這個質疑,嚴良表示他無法反駁,因為確實,編造出來的故事無法使細節豐滿。
葉軍很堅決地道:「您說的這些疑點,其實都只是猜測,構不成證據。日記不可能是假的!除非朱朝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知道會是這個結局。知道張東升會下毒殺他們三個;知道張東升會把毒下進可樂里,所以他不喝可樂;知道張東升最後會被丁浩捅死;知道丁浩和夏月普最後都會被毒死,只剩他一個人活著。否則任何一個人活著,都能拆穿日記與事實不符。他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提前知道結局?就拿張東升來說,他要把三個孩子滅口,他把毒下到可樂里,他總不會提前通知朱朝陽吧?」
嚴良輕輕點頭。「你說得很對,我也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解釋,至少張東升在可樂里下毒是不可能讓這三個孩子提前知道的。所以我也僅是猜測。我堅信張東升處理屍體,不會犯把腳掌露在土外這種低級錯誤,所以讓你打電話問朱朝陽。如果他否認了,我會對他產生懷疑。可他承認是他挖的,邏輯上,我已經找不出理由懷疑他了。」
葉軍頓感鬆了口氣,剛剛聽到嚴良懷疑整本日記是假的,是專門為警察而寫時,他也嚇了一跳,一個孩子如果有這樣的心機,那該多可怕?
嚴良又道:「那本日記的原件在派出所還是還給朱朝陽了?」
「還放在所里,這是物證,我們也徵求過朱朝陽本人的意見,他同意交給我們。」
「那麼能否給我看一眼?」
葉軍不解地問:「您要實物幹什麼,複印件一模一樣。」
嚴良尷尬地笑笑。「我只想看一下而已。」
葉軍道:「好吧,反正也不是重要物證,您要看就看吧。」
他打了個電話,很快有協警送來朱朝陽的日記本。
嚴良接過來一看,本子挺舊的,原本不太厚的一個本子,因為裡面寫滿字,顯得很蓬鬆。他翻開裡面幾頁,上面有錯別字,也有塗改的地方,和複印件一模一樣,看著只是個很普通的日記本。
他背過身,故意大聲說話掩蓋他一個小動作所發出的聲音。「寫了這麼多,算起來應該有兩萬字吧?哦,堅持寫了大半年,這份毅力一般初中生不具備。」
葉軍接口道:「是啊,他成績全校第一,自制力肯定比一般學生強多了。」
「好吧,謝謝,我看過了,沒問題。」他把本子遞迴給那名協警。
協警拿過日記本剛準備出去,抖了一下,突然道:「哎呀,這日記怎麼破了一張?」
他翻開第二頁,第二頁上少了個不大不小的角。
嚴良道:「我以為本來就破了。」
葉軍立刻沖協警喊:「給我找出來哪個渾蛋撕的!這好歹也是物證,保管得這麼粗心,如果以後兇器、指紋弄丟了,麻煩大了去了!」
協警小心翼翼地離去,嚴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隨後,嚴良又道:「能否提最後一個請求?我想和朱朝陽當面談一談。」
葉軍狐疑地看向他。「您想和他談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再咄咄逼人了,你可以在旁邊,我只是單純地找他聊一聊,了解一下他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