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人的木

2024-05-22 03:48:45 作者: 陸南樓

  張七巧從宮中出來,正是晌午。

  熱烈的陽光把一切都遁形。張七巧覺得自己的秘密就要藏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十分貪戀這繁榮的人世間。

  哥哥他現在在做什麼呢?等著封官進爵,還是和自己一樣,為未來的不確定感到擔憂害怕呢?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大理寺,卻得到消息稱,常將軍在此等候她多時。

  許遵早已封鎖了消息,還將自己平時歇息用的屋子,留給了她和常將軍。

  張七巧不記得自己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進到屋子裡去的,甚至,不記得自己先邁的左腳,還是右腳。

  哥哥原本背對她站著,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張七巧看到哥哥的一刻,眼淚不自覺奔涌而出。

  「哥......哥......」她啞聲一遍遍喊著,家中發生巨大變故的日子裡,她總是活得很壓抑,此時此刻,她連激動都是克制到極致的。

  張敦禮走過去,抱了抱她,隨即將她從頭看到尾,不住道:「好,好,沒想到,我們兄妹倆這輩子還能相見。」

  張七巧再也忍不住了,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直到將心中的壓抑都發泄完,才抬起頭來。

  「你的故事,我這一路上,聽了一半,又猜了一半。你怎地這樣大膽?」張敦禮嘴上責備,語氣里,卻沒有怪她的意思。

  「我只是想找到你,想為父母報仇,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張七巧吸了吸鼻子,坐下來,將自己如何落獄,如何結識貴人,又如何頂替他赴京趕考,又是如何被公主榜下捉婿的故事,一一詳細道來。

  「哥,叔叔固然可惡,但罪魁禍首是肅親伯,可他是皇親國戚,我拿他並無辦法。」張七巧提到此事,內心不平。

  「其實,我今日來,就是與你商議此事,不然,風口浪尖上,咱們兄妹倆,不至於非要這麼快見面。」張敦禮眼眸一暗,「我來之前,已經寫好一封密函,其中將當初我是如何遭毒手,被迫流落西北的種種寫得清楚明白,這封密函,我是打算呈給官家的。不過如此一來,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關於我們倆身份的錯位,務必要一道說個清楚,才更加可信。」

  「你若是怕,這封密函,我便不交。你若是不怕,我們一道面聖,將此事說清楚。」張敦禮望向妹妹。

  打小,哥哥就是家裡的主心骨,有時,父親母親拿不定的主意,都要依仗於他。

  張七巧一方面害怕面對結果,一方面又想將擔子卸下,很是猶豫不決。

  「我聽說官家已經命太常寺的官員,去置辦你與公主的婚禮了。」張敦禮說了一嘴,正刺中張七巧最害怕的地方。

  「哥,我是女子,如何能尚公主?算了,我們去面聖吧,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接受,我再也不想過這種惶恐的日子了。許大人說,我朝開國以來,就不殺文官,大不了流放。」張七巧將事情往最壞處想去,脖子一橫,「我決定了,流放就流放吧。」

  張敦禮忽地一笑,隨後又面色肅穆道:「官家要封我做官,我拒絕了,要賞賜我金銀,我也拒絕了。官家問我究竟要什麼,我說,希望官家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待我想好了,再告訴他,官家答應了。所以,你不必害怕。」

  「哥哥。」張七巧有些感動,她竟不知,哥哥早已將什麼都安排好了。

  「那我們即刻進宮面聖,將一切說開吧。」張七巧正色道。

  「不急,我先去探探官家的口風,若是官家要打你板子,你好歹吃些東西墊一墊,能挺一挺。」張敦禮笑著說。

  「哥哥呀,你又嚇我。」張七巧嗔怪道,她想起屁股被板子打得血肉模糊的樣子,就縮了縮脖子。

  張敦禮大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隨後先行離去。

  宮內。

  趙音舜拿到一件新奇玩意兒,正邊走,邊琢磨。

  宮道上,她看到一抹熟悉身影,從自己眼前走過去。

  「誒?張敦禮?他不是剛走嗎?怎麼又進宮了?」趙音舜覺得奇怪,便提著裙角,追了上去。

  「張敦禮!你慢點兒!你給我停下!」趙音舜有些氣惱地喊他。

  張敦禮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下意識停步,並回頭。

  「你不是剛走嗎?怎麼又回來了?可是哥哥召你?」趙音舜氣喘吁吁地質問他。

  張敦禮蹙眉,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位應該就是自己妹妹的那位「未婚妻」——衛國長公主。

  「是,官家召我......我便進宮來了。」張敦禮行禮道。

  「哥哥這會兒與宰相議事呢,你去了也是等,不如先來陪我玩兒。」趙音舜拉了拉他的袖子,見嬤嬤在不遠處盯著自己,又鬆開他,故作矜持地走在了他面前。

  張敦禮覺得這公主有點可愛,唇角不禁彎了彎,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到花園去,趙音舜將手中的孔明鎖遞給他,「據說,當年魯班的兒子,花了一夜的時間才解開,我想看看,你這位新科進士,需要花多久時間。」

  張敦禮接過孔明鎖,先是仔細看了下它的結構,隨即摁了一下尖角的幾塊木頭,取出其中一塊,接下來,又將孔位置對齊,一轉眼功夫,就將孔明鎖拆開了。

  趙音舜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看孔明鎖,再看看張敦禮。

  「你這也太厲害了。敦禮,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我花了好久,都不曾解開呢。」

  張敦禮笑道:「孔明鎖,又叫魯班鎖,還叫難人木,就是難人的木,或者說是為難男人的木。公主是女子,不會解這個,也是正常。」

  「噗......」趙音舜一下子樂出聲來,「什麼為難男人的木,我還以為你又要說些奉承的話來誆我,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有趣的一面。」

  「公主覺得有趣,是我的榮幸。」張敦禮看著趙音舜嬌憨的笑容,心情忽然也變得很好。

  「公主,張公子,臣剛剛看到,蔡相公從紫宸殿出來了。」一內侍上前道。

  「那你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兒。」趙音舜催促張敦禮道。

  「是,那臣告退。」張敦禮起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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