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
2024-05-22 03:47:36
作者: 陸南樓
夜色斑駁。
暗淡的月光下,矯健的人影,埋伏在濡染耳目館附近,只待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便即刻出擊,以一敵二,將兩人打得滾地哀嚎。
「哪條道上的英雄豪傑,饒了我,饒了我。」
「你要錢,還是要人?要錢,我回家去取,要人......要人,這家館子的掌柜長得漂亮,你要不......」
那人的話還未說完,被揍得更重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樹梢後,另兩道身影擠在一處,正看著眼前的場景。其中一人慾拔劍上,另一人忙攔住他,低聲道:「你看清楚那人是誰。」
拔劍之人默默將劍插回劍鞘,定睛一看,十分驚訝,「怎麼是阿岳?我們追蹤了一下午的人,怎麼是他?」
另一人示意他小聲些,「先等等,讓阿岳替桑姑娘出了這口氣再說。」
月光下。
地上躺著的兩人突然認出眼前之人,指著他道:「你不是,不是......」
矯健的人影抽出長劍,寒光凜冽,躺著的二人瑟瑟發抖,幾欲昏厥。
「阿岳,不要一錯再錯!」
這時,樹梢後的二人一道躍出,其中一人直接打落阿岳手中長劍。
躺在地上的二人,正是桑雲的鄰居——成衣鋪子的老闆和老闆娘。
老闆以為有人來救自個兒,忙跪地磕頭:「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老闆娘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道:「他們好像是一夥兒的。」
老闆反應極快,朝著突然出現的二人,指控道:「大俠,就是他,是他泄露你們大理寺正在查的那個案子的案情,還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傳播。現在,現在他看見事情敗露了,他想殺人滅口,大俠,您們倆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去你媽的!」二人中的一個,一腳踹向老闆的心窩,「老子不讓阿岳殺了你倆,是不願意讓他一錯再錯。你倆作的孽,別想跑!」
阿岳見著倆兄弟的態度,丟掉手中的劍,伸出雙手,示意跟他倆走。
而老闆娘見況,死鴨子嘴硬,「我們,我們就算罵了人,潑了糞,那又怎麼樣?哪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罵人?桑雲那狐媚子來了後,我們的生意一塌糊塗,不是她克了我們的生意嗎?」
阿岳看著她,冷冷道:「你們的成衣鋪子在對街,她在巷子口,開的耳目館,根本不是一個行當,如何克你?罵人潑糞確實治不了你們。但你們鋪子裡的衣裳以次充好,以偽易真,根據《宋律》,杖六十。」
老闆娘還想繼續狡辯,老闆掙扎著過去,捂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惹惱了面前幾位官差爺爺。
翌日一早,這對黑心夫妻與阿岳均被反綁了雙手,跪在大理寺門前。
許遵從馬車上下來,一眼看到此景。
手下上前,「大人,羞辱桑姑娘的人,正是這對夫妻,他們倆在桑姑娘的館子對面做成衣生意,妒忌桑姑娘,這才出此下策。散播案情之人,則是阿岳,也一併抓捕回來了。」
許遵看也沒看那對夫妻,只低聲沖阿岳道:「你跟我來。」
屋子內。
許遵看著阿岳,聲音里聽不出情緒,「說吧,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岳將頭撇向一邊,只咬牙道:「反正我犯了罪,大人隨意處置便是。」
「隨意處置?」許遵抬眉,「我知道你不怕挨打,那流放坐牢呢?你若是被判了流放,或是坐牢坐個一兩年,你家的老母親打算讓誰來照顧?桑雲?」
阿岳像是被人刺中心事,猛地回過頭。
許遵微微嘆了口氣,「我本以為我大理寺的捕快,都是錚錚鐵骨的漢子,追兇擊敵,何曾怕過誰?不料卻死在了『情』字上。」
「許大人,你是天之驕子,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為何要捉弄桑姑娘呢?她是一個很善良、很直率的好姑娘,她值得有一個平靜安穩的人生,值得有一個忠於她的男子去令她依靠。」阿岳急了,便將自己的心裡話一股腦兒說出來。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在捉弄她?」許遵挑眉。
「因為,因為......」阿岳突然覺得,自己有一堆道理,卻不知道為什麼,全部擠在胸腔,楞是說不出來。
「僅僅因為我的身份和官位嗎?」許遵看著他,緩緩而道:「當初,桑雲在登州被冤殺夫入獄,這件案子是我審理的,我將她從獄中撈出,正是希望她有一個平靜安穩的人生。後來,她被叔叔嬸嬸逼著嫁給一個年過花甲之人,我再度將她撈來汴京,也是希望她有一個平靜安穩的人生。」
「她的善良與直率,打動了你,也打動了我。不過我看得比你多一些,她還很聰明,也很俠肝義膽。」
許遵擺出了鄭重的姿態,一字一頓道:「讓我來告訴你,我喜歡桑雲,是真心的。雖說未來之事,不可預知,但我會努力,許她一個不止平靜安穩,還富貴榮華的人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以喜歡她,但你有問過她的意願嗎?如果我沒猜錯,她其實拒絕過你多次,只是你一直沒有領會到,或者是,根本不想領會,直到那一日,撞破她同我親密。」
「大人!你不要再說了!」阿岳心痛極了。
「長痛不如短痛,或者,你可以去問問她......」
「不用問了!我知道她不喜歡我,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只是不想承認,我也沒想到,她喜歡的人會是你。」阿岳看著地面,所有的不甘此刻都化作了一股無聲的難過。
許久,他抬起頭,「大人,是我一時糊塗,我以為泄露了案情,你就,你就會被官家斥責,或許,或許能貶去外地為官,我就有機會了。但好像......大人你說得對,心中有你的人,無論你在哪裡,她都心中有你。桑姑娘她心中沒我,縱然我整天在她身邊,她還是看不見我。」
阿岳心中苦澀,卻還是振作起來,「大人,打板子、打鞭子,我都行,可不可以不流放,我姐嫁得那麼遠,我阿娘......只剩下我了。」
「誰說要判你流放了?」許遵坐到椅子上,「罰你三個月月錢,同時包攬整個大理寺的清掃活兒一個月。」
阿岳一愣,神情複雜,「撲通」一聲跪地,給許遵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大人,我還有一個問題。」阿岳抬頭道。
「嗯?」
「你會永遠對她好嗎?」阿岳苦笑著問。
「會。」許遵毫不猶豫地答道。
屋外的陽光透進來,落在阿岳臉上,許遵清楚地看到這個不屈男兒的臉上,有悔過,還有一絲釋懷。
「那我就放心了。」阿岳低聲說了這一句,隨後又給許遵磕了三個頭。
他心中道:往後餘生,我第一眼喜歡上的姑娘,就託付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