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憐
2024-05-22 03:46:58
作者: 陸南樓
在汴京城的最北邊兒,有一處梁朝的陵墓。
這地兒極陰,終年不見太陽。附近的老百姓會在夏日炎炎時,去洞內避暑。但現在天還涼著,方圓幾里都不見人影兒。
此時此刻,洞內燃著一堆篝火,四壁晃蕩著火光,還有三人的投影。
桑雲將外襖脫給了阿岳的母親,老人家擔驚受怕了一整夜,此刻已經沉沉睡去。而她,則坐在篝火旁,不停搓著手烤火。她與阿岳母親的腳都被捆住了,根本逃脫不得。
阿滿沉默地坐在一邊,正在烤架子上的麻雀。
麻雀熟了之後,阿滿將其中一隻丟給桑雲。桑雲抓住就咬,可阿滿的烤肉技術實在不怎麼樣,麻雀肉外面是焦的,裡面卻是半生的,帶著一絲腥氣。
可是人餓極了,便什麼都不挑了。桑雲硬著頭皮,將這樣一隻麻雀吃進肚子裡。
「有水嗎?」她開口問道。
阿滿看了她一眼,啞聲道:「沒有。」
阿滿皮膚黝黑,臉上還有疤,身上更是有著一股常年征戰的肅殺之氣。他乍一看人,別人大概都會嚇得瑟瑟發抖。
偏偏桑雲沒有被嚇到,她覺得這個漢子能給她食物吃,也並未折騰老人家,說明他並非喪心病狂之輩。只要不是喪失人性之人,那就沒什麼可怕的。
「你什麼時候去找他們談判?」桑雲鼓起勇氣,試著和他聊天。
阿滿銳利的眸子又掃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反感她的多話。
桑雲吸了口氣,再次道:「你這樣行不通的,外面到處都是抓你的。你貿然前往,很大可能是自投羅網。再者,你殺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官家都被驚動了,你的心上人是救不出來的。要有辦法,應大人早用了不是?」
阿滿瞳孔微微一縮,凌厲的光芒一閃而過。下一刻,他別在腰上的匕首,已經抵上了桑雲的脖子。
「誰讓你廢話的?」他冷冷道。
「噓,噓。」桑雲將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動作,又硬著脖子,指了指熟睡的老人家。
阿滿竟抽回匕首,扭頭看向篝火,不知在想什麼。
桑雲費力地往他身邊移了移,悄聲問他:「值得嗎?」
阿滿一回頭,桑雲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身子。這人雖然人性猶在,但喜怒不定,還是需提防。
「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阿滿將手中麻雀連骨頭一起咬碎,整個吞了。
桑雲見他終於肯和自己聊兩句,便又湊上前去,八卦地問:「你們倆為什麼沒有在一起呀?因為家世不對等嗎?還是因為你喜歡她,她不喜歡你?」
阿滿瞪了她一眼,想要再次抽出匕首,卻被桑雲攔住。
「你總是這麼凶,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的。」
阿滿一愣,匕首再次被插了回去。
他沉默半晌,突然悶聲說道:「這話她也說過。」
「所以,是她不喜歡你嘍?」桑雲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懂什麼!」阿滿斥了她一句,「我們倆是互相喜歡的,但她是兵部侍郎的女兒,我不過是個小兵,還是個孤兒。所以我自願去當斥候,雖然危險,但能立功。可惜的是,她爹發現了我們的感情,把我調走。我們後來偷偷見面,她為了我一直沒有嫁人,我也會為了她,做一切做我能做的事情。」
說到最後一句時,阿滿的臉上現出一絲溫柔之色。
「可是你殺的人,都並非該死之人,這樣也無所謂嗎?」桑雲問道。
「只要是阿蘭想要殺的人,我都會去殺,該死不該死的,又怎麼樣呢?戰場上死的人多了去了,你說誰該死,誰又不該?」阿滿不在乎地說道。
桑雲皺了皺眉頭,但此刻,可不是與他一個亡命之徒論道理的時候。
「阿滿哥,其實我倆同病相憐。」桑雲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看得阿滿也皺起眉頭。
「什麼同病相憐?」
「好歹,應姑娘還喜歡你。我呢?我喜歡許大人,可許大人只把我當個新鮮物件兒,一轉頭就忘了。」桑雲回道。
「那許遵不是不近女色嗎?也就你和他親近,你拿這話誆我?我可是跟了你們很久。」阿滿根本不信。
「阿滿哥。」桑雲同他套近乎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許大人以前不是有克妻的名聲麼?根本沒有好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都怕被他剋死。但男人嘛,怎麼可能對女人沒有個欲望呢?於是,於是,他就看上了我的美色。」
阿滿打量了她幾眼,桑雲自信地抬了抬下巴。
「然後呢?」阿滿眼見著,確實信了幾分,畢竟這娘們兒是長得不錯。
「然後他就拿好吃的和錢來誆騙我,把我從家鄉騙到汴京來。我以為自己要麻雀變鳳凰了,結果人家名聲洗乾淨後,就把我甩了,現在不知道和哪家貴女在商定親事來著。」桑雲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心中確實酸了一酸。
「這個許遵竟是這種人,那他更該死了,我真後悔沒能親手殺他,讓一個不成事的娘們兒頂了。」阿滿憤恨道。
桑雲忙轉移話題,「別,別,阿滿哥,我想說的是,你這樣重情重義,又有膽有謀的男人,世間少有。我決定幫你一把。」
「你幫我?」阿滿半信半疑。
「是。」桑雲緊接著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你單槍匹馬去跟他們談判,等於自投羅網,但你若是想劫獄,也等同於痴人說夢。只有一種辦法可行,就是你混進牢獄,我給你打掩護。到了外頭,趁夜色黑,你和應姑娘都會功夫,避開守城門那些廢物的眼線應該不難。你倆跑得遠遠的,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長相廝守難道不好?非要將命搭在這兒嗎?」
不得不說,桑雲勾勒出的場景,很讓阿滿心動,他做夢都想和應木蘭長相廝守。
但他還是覺得桑雲不可信,「大理寺的牢獄在地下,而且守衛極其嚴,你能帶著我混進去?」
桑雲拍拍胸脯,「我和大理寺的人都是兄弟,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們嗎?難道不知道這個?」
阿滿沉默下來,這一點上,這娘們兒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