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屍
2024-05-22 03:45:25
作者: 陸南樓
一行人趕至郭家,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悲慟的哭聲。
「珊兒啊,我可憐的珊兒啊——」
許遵微微蹙眉,說實話,這大理寺卿還真不如登州知州好做,只因汴京是天子腳下,皇親國戚眾多,但凡發生個命案,富貴些的,總能牽扯到一些朝堂或宮中勢力,辦起案來不免束手束腳。
「桑姑娘到了嗎?」許遵轉身問鍾大。
「派人去接了,待會兒就到。」鍾大回道。
許遵點點頭,撩起袍角,在門房的指引下,邁入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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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被左右攙扶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是郭青珊的母親金氏。站在一邊,雖然悲痛,但尚能克制情緒的中年男子,則是郭家主君郭長德。
郭長德面對妻子,想扶又不敢扶,看到了許遵,像是看到了救星,忙迎了上前。
「許大人,許大人,我女兒死得慘吶。」他說著,也開始抹起眼淚。
許遵忙制止他,「先帶我們去現場吧。」
郭長德遲疑了一下,低下頭道:「許大人,我女兒,我女兒......」
許遵奇怪地看了一眼他,而等他看到屍體後,才明白郭長德為何遲疑。因為郭青珊實在死得太過詭異了——
她躺在自己的床鋪上,床幃圍得密不透風,床鋪下密密麻麻擺滿了碗。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許遵開口問。
鍾大使勁兒嗅了嗅空氣,「蒸肉?」
他看向床鋪,突然明白怎麼回事後,衝出房門,止不住作嘔。
許遵眯起眼睛,慢慢走過去,掀開帷帳,肉被蒸熟的味道更加濃厚。郭青珊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她整個人猶如被蒸熟的饅頭般,發白髮脹,肌膚下的血脈分明,像要爆裂一樣。
身後傳來腳步聲,許遵回頭,看到黃明子入內。
兩人極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許遵讓開身子,黃明子命人將屍體抬到地上,做屍檢。
「死者衣衫齊整,從表面看沒有遭受過暴力侵害。頭部、身體、頸部都沒有傷痕,舌苔和指甲顏色也正常。所以她既不是因窒息死亡,也不是被人擊打致死,更不是被毒死。」黃明子邊檢驗邊說道。
「那是怎麼死的?」許遵下意識問道。
黃明子小心翼翼地從郭青珊鼻孔內取出一條黑色的小蟲子,表情有些複雜道:「她是被活活蒸死的。」
「什麼?」許遵有些詫異。
「這是床虱,應當是從床頂掉落到死者面部,死者掙扎中將它吸入鼻子內的,由此可以判斷,那時候她還活著。所以,她是被活活蒸死的。」黃明子重複了一遍。
許遵走過去,再次望向床鋪,只見床幃有兩層厚,不光能遮光,甚至能阻隔氣體快速流出,床板有許多細細密密的洞口,床下的這些碗若是都放上剛燒開的水,那麼......他突然想到一樣東西——鑒缶。
這東西在汴京,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其分為外鑒內缶兩層,內層缶中盛放需要保溫的吃食或酒,而鑒和缶之間的空隙放熱水或者冰塊,這樣就能保溫。
兇手居然在郭青珊的閨房中,製造出一個大型的鑒缶,活生生將她蒸熟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首先,郭家雖算不上什麼大戶人家,但因出了個宮嬪,勉強也算是皇親國戚,借著這點關係,郭家近些年連開好幾間米鋪和肉鋪,生意一直不錯,家中便也開始呼奴喚婢。家裡的大姑娘能死在閨房中,這很奇怪。其次,無論是拿進來這麼多的碗,還是燒熱水,又或是將床板鑿洞,都會發出很大響動,郭家沒有人留意過嗎?最後,殺人有多種辦法,兇手為什麼要冒險選擇這麼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辦法呢?
許遵皺起眉,覺得這個案子從表面上看,令人費解的地方太多了。
「是她!」桑雲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許遵回頭,看到桑雲已經趕來。她今日穿了身嶄新的藍色襖子,襖子微微有些大了,襯得她人更加嬌小。
「你認識她?」許遵奇道。
桑雲看著躺在地上的郭青珊,回憶起初次見她的畫面,「我那時候不是幫綢緞莊老闆娘找人嘛,就路過這一片,當時......她嫌家中小廝給她買的燒雞不好吃,將雞直接扔出門,正好落在我身上,還令小廝重新去買來著。」
「她長得很好看,現在這樣......」桑雲看著如同白面饅頭一樣的屍體,不斷搖頭,露出可惜的神情。
許遵看了看四周,看到一個婢女打扮的女子縮在牆角,一副很恐慌的模樣。
「你們姑娘......平日裡的脾氣如何?是否比較驕縱?她平時很喜歡吃燒雞嗎?」許遵問她。
「我們姑娘,我們姑娘她......」
「你別害怕,大人問你什麼,你照實說就行了。」桑雲拍了拍女子的肩,語氣溫柔道。
女子深吸了一口氣,小聲答道:「我們大姑娘進了宮,家中就只有二姑娘一個女孩兒,家裡全寵著,所以二姑娘的性情確實比較驕縱,平日想吃什麼,就一定要吃到,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去做。她喜歡吃燒雞,但也喜歡別的,準確來說,她喜歡嘗鮮。樊樓上了什麼新的菜式,一定要第一時間嘗的。」
性情這樣驕縱,平日裡應該沒少得罪人。不過,用這種方式殺人,太過引人注目,兇手應該很熟悉郭家才是。
「在這家裡,二姑娘有跟誰結過怨嗎?」許遵又問道。
婢女的眼神躲閃,似乎想要逃避這個話題。
桑雲將門窗關上,又將不相關的人全部轟走,這才來和婢女說:「你現在可以說了。」
「其實,二姑娘的脾氣雖不好,但她是主子,我們是下人,有誰會跟她結怨呢?非要說的話,確實有一個——」婢女吞吞吐吐道。
「誰?」許遵和桑雲同時問出口。
「王姨娘。」婢女鼓起勇氣,還是說了,「其實,那只是個意外。王姨娘是咱們主君納的妾,過門也就不到三年,去年懷了個孩子,不小心撞上我們二姑娘,摔了一跤,孩子摔沒了,王姨娘有些怨姑娘。咱們二姑娘說話不好聽,就說王姨娘活該,本身是個賤人,懷的孩子也是個賤種之類的。」
「當時這件事是如何處理的?」許遵接著問。
「當時王姨娘體虛,被主君和大娘子斥責了一頓,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婢女回道。
「雖說你們二姑娘是嫡女,也說是不小心,可畢竟犯了錯,撞掉了一個孩子,就沒有受罰嗎?」桑雲奇道。
「誰敢吶。」婢女抬頭道,「大娘子有宮中的郭夫人撐腰,連我們主君都要看她臉色行事,一個王姨娘能翻起什麼浪來呢?」
這麼一說,這個王姨娘確實有作案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