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
2024-05-22 03:44:25
作者: 陸南樓
兩日之後的瓊林宴,於城西皇家花園的瓊林苑舉行。由儀鸞司負責籌備,官家宴請新及第的進士。除了進士外,還會有一些官員與皇親國戚陪宴。這些官員與皇親國戚也樂於參加宴會,其目的大多是挑一挑出色的年輕人,與他們聯姻,來穩固自己的利益。女眷們則冠以遊園的藉口,偷偷打量新及第的進士們,若是有看上的,則會回家請父母做主。當真心疼女兒的人家,或許會為之爭上一爭。
只是,今年的進士中,最出挑的莫過於「張敦禮」,年輕俊朗,又才華橫溢,受官家賞識。不過,他已是板上釘釘的駙馬,女眷們只能悄悄看上一眼了。
官家賜完詩書與袍靴後,便借「更衣」之故離開筵席,放任年輕人們自由賞玩園林。
「喂,呆子。」一聲嬌俏聲在背後響起。
張七巧轉身,看到衛國長公主趙音舜在宮人和嬤嬤的簇擁下,走向自己。
「咳咳,公主,不可對張公子無禮。」嬤嬤板著臉,「教訓」公主道。
趙音舜吐了吐舌頭,隨即向張七巧行禮,張七巧也規規矩矩向她回禮。
「好了,我與張公子有幾句話想說,你們退下吧。」趙音舜說道。
幾名宮女望向嬤嬤,嬤嬤雖覺得公主過於跳脫,對她放心不下,但對謙謙有禮的張七巧抱有好感,便點頭允了這件事。
「公主。」張七巧看著不遠處的宮女與嬤嬤,再看到趙音舜眼底的光亮,趕忙低下頭去,緊張地佇立著。
「放榜那日,我在城樓上看到你被榜下捉婿。你手足無措的樣子特別可愛,再看那些搶你的人家,都好粗魯哦。所以我當時就想,反正我是要嫁人的,與其等著被爹爹當禮物似的,賜來賜去,不如主動出擊,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我想對你說,我對你很有好感,你呢?你覺得我怎麼樣?」趙音舜挺直腰背,一雙渴求的眼睛盯著張七巧。
「臣覺得,覺得公主很好。」張七巧硬著頭皮道。
「真的?」趙音舜雙目灼灼。
「是,公主身份尊貴,又生得靈動爛漫。哪裡有人會不喜歡公主呢?」張七巧半是恭維,半真心道。
其實,張七巧心中七上八下,她從小便不擅長偽裝和說謊,但事到如今,除了暫且將這場「女駙馬」的戲唱下去,別無他法。
「真的?那你說說,你都喜歡我什麼呢?」趙音舜多少有些不依不饒了。
「臣喜歡,喜歡......」張七巧正絞盡腦汁應對公主,突然看到不遠處一儒雅的華服中年男子走近。
張七巧的第六感開啟預警,她雖然與該男子素未謀面,但大腦深處出現的不適,似乎提醒了他的身份。
「音舜,就這麼喜歡你未來的駙馬麼?片刻功夫都不得閒。」男子道。
「六叔。」趙音舜喊了一聲,回頭向張七巧介紹道:「這是我六叔,肅親伯爺。」
「伯爺。」張七巧低頭行禮。
她感受到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己,分明是艷陽高照的天氣,這道目光卻將自己推進逼仄的陰暗裡。
「張公子似乎很拘謹,其實大可不必,咱們趙家人都是極好相處的。就算是有什麼誤會,也是可以解除的。」肅親伯似乎話中有話。
趙音舜一定聽不明白,還附和了一句:「對呀,六叔人特別好,小時候我犯錯,爹爹娘娘都要罰我,就六叔護著我,他脾氣可好了。」
張七巧默不作聲,她想著,大理寺查案,在沒有完全結案之前,所有的案情都不會對外公開,所以這位小公主還不知她這位六叔的廬山真面目。
「往後就是一家人了,張公子若是得空,可來我府中做客,我對張公子這些年的求學經歷也著實好奇。」肅親伯笑道。
張七巧不能再裝聾作啞,只得應道:「是。」
另一面。
大理寺迎來一位大家都想不到的人——房氏身邊的婆子鍾媽媽。
一見著許遵,她就跪下,穩穩噹噹磕了三個響頭,開口道:「大人,嬌姨娘是我殺的。給老夫人的迷藥,也是我加大的劑量。我來認罪了。」
許遵覺得房氏確實不太可能,也沒有時間去親手虐殺嬌奴,所以鍾媽媽認下這樁案子,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關於她說自己給老夫人加大迷藥劑量的事。
許大人眼風一掃,小吏忙去拿了紙筆,打算記錄。
「你為何要虐殺嬌奴?又是為何要暗害老夫人?細細說來。」許遵扶正官帽後說道。
「嬌姨娘分寵也就算了,還妄圖染指家產,她不該死嗎?」鍾媽媽冷笑著望向許遵,「至於老夫人,她說主君掙錢不易,錢財不好隨意揮霍,要削減我們的月例和吃穿。不過她自己去寺廟捐香火錢倒是大方,我們這些活人家中有老有小,她卻視而不見,不該受懲罰嗎?其實我根本沒想讓她死,是她自己不中用。」
「挖走老夫人的眼珠子,在她臉上刻笑臉,也是你的手筆?」許遵問道。
「人都死了,大娘子泄泄憤,不為過吧?」鍾媽媽倒是沒有認下這一筆。
許遵冷著臉,吐出四個字:「助紂為虐。」
鍾媽媽反駁道:「大人,我們大娘子是脾氣不好。但是我一直跟著她,她待我們這些下人極大方。我老娘身子骨不好,常年靠藥吊著,大娘子知道後,不但私底下貼補我錢,還將難得的靈芝給了我。沒有大娘子,我老娘早沒命了。還有我兩個弟弟,都是靠著大娘子給的錢,才能娶妻生子。這世上的善惡,該怎麼區分呢?為了報答大娘子,我為她做什麼都不為過,殺人又怎麼了?」
「自從大娘子嫁到李家,一日不如一日開心。那個嬌奴來了後,日日霸占主君。有一天,我聽到她竟然問主君,若是生下兒子,主君該賞她和她的孩子什麼才好。呸!她一個賣弄風騷的妾室,也不想想自己是否配!」鍾媽媽說到激動處,開始舞動自己的雙手,「昔年戚夫人爭寵,被呂后做成人彘,世人都說呂后狠毒,但誰又見到呂后日日獨守空閨的落寞了?」
鍾媽媽的手上,有著苦難賦予她的風霜印記,這是一雙極其粗糙有力的,李氏口中能殺豬,也能殺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