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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松青,你記住了嗎?

2024-05-22 03:20:43 作者: 青瓜檸檬

  來傳口諭的正是太后身邊的親信李英達,此人也是司禮監大太監,掌管宮中掌印,在內宮之中也是說一不二的人。

  見李熾隔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他並沒有絲毫不悅,甚至畢恭畢敬的行了禮,只說是太后娘娘擔憂他在外風餐露宿,還朝之後也沒有好好休息,娘娘心裡惦念著他的身子,憂心他的腿病,從庫房內放了好幾支百年老參叮囑他趕快送過來。

  詢問之間,他又問了問月澤,這本是拉近關係的話術,但李熾的臉色突然就冷了。

  「月澤……犯了錯?」

  側身在旁的吳辭道:「月澤姑娘在黑水縣時,擅闖書房,又因私自動用大都督的私物,被廷杖後發配原籍。」

  李英達也是個懂事的人,當然知道月澤不過是個可有可的,不至於因為一個小丫頭而傷了大都督和太后娘娘的臉面。他若有若無的瞄了他一眼,「大都督身邊不能沒有貼心的人服侍,但您又不願有人近身,奴才也可給您安排幾個……」

  「不必。」

  懶洋洋的捥了他一眼,李熾神色淡淡。

  「本座不喜外人,何況,錦衣衛的事務涉及機密,若有朝一日不小心涉密,本座不願意懷疑到其他人頭上。」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你們敢在我身邊安插人,我就敢把你的人按上一個奸細的罪名。

  

  這樣毫不留情面的話,當今世上也只有李熾這般說。

  當年因局勢變遷,娘娘不得不接受鑫國公的安排保下他,雖說養一個小子並沒有廢什麼心,但是誰教人家就是爭氣,能活著從那暗衛中出來,還擅自投了軍,立下了功勳。眼看著李熾成長得一日比一日快,即便是太后也得掣肘於他的存在。

  雍王這件事情,雖說是李熾擺了他們一道,但是總算在關鍵時刻保下了雍王,也沒算踏著宗室的面子。

  李英達並沒有多囉嗦,放下人參和一系列的安神定氣的藥物之後,躬著身便告退。

  太后的賞賜雖不多,但是也給了這些開了世家一個頭,李熾擔任錦衣衛都指揮使近四年,但又兩年半的時間不是在抄家查案,就是在逮捕犯人的路上,沒有哪家不怕被御史參奏的趕去賄賂他。但現在不一樣了,宮中賞賜下來,東宮的獎賞也來了,那些聽說李熾可能會入仕的官員便也忍不住先去打頭陣,慰問品一車接一車也就到了。

  當然,這些是後話。

  只不過這些人請來往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李熾出面,跟在他身邊的管家賈仁自然會把事情辦妥。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十幾年前將孩子去烏蘭戰役中的世家貴族都換了一批當家人,對於李熾的仇恨自然也隨著時間的變化漸漸消散。

  書房內,幾人拿著從福州飛書的信件觀摩,剛把雍王的事情交代清楚,南省三州去年的舊帳也上了太子台案上。

  大燕財政的帳,常來說,每逢年底便會從每個州府遞上燕都戶部,戶部核算稅收和開支之後交由內閣審核,才算過完一年的總帳。

  但今年,全國三十一個州的帳單竟然有十一個都未曾準時交付,過了清明,都還有三個郡的帳和稅銀送入燕都,尤其是糧米大省的福州,江州和渝州。州郡郡守跟死了似的,無論怎樣催,還是拿不出來。

  可現在擺在台案上的帳,那可是真的不簡單。

  南省三州乃大燕賦稅中的中流砥柱,一個省區可以抵中原有些地方三四個賦稅,但今年,光是福州的賦稅尚且沒有燕都的三分之二,帳面上的數字還算是好看的,但實際的稅收到底是多少,還得根據入燕都的銀兩計算。

  但光是檯面上的帳就已經讓太子盛怒,不知道等到賦稅入京之後,會有多少人牽連其中。

  對於此事,在沒等到太子下令之前,李熾也只是隔岸觀火,他現在所要做的,也只是死死盯著入京的船隻。

  天色漸暗,從外頭一瞧,就能看見從窗格中瞥見台案上的火光,等到吳辭幾人都離開之後,雨松青輕輕推開門,李熾仍然坐在一張沉香木的案幾後面,背靠這蘇繡的穿花軟棉枕頭,桌案上壘著一摞書和摺子,旁邊擱著一盞茶。

  聽到她的動作,李熾慵懶地抬起眼。

  「過來。」

  她提著漆盒放在了太師椅旁邊的案几上,一邊布菜,一邊打趣道:「你也不留他們吃飯。」

  留飯?

  李熾頗有些奇怪,昭獄食堂有飯菜,自己沒腿嗎?

  她已經吃過,便陪著他吃飯。

  「太后賞了幾棵人參下來,我一會兒讓賈仁給你送過去。」

  每次聽到賈仁這個名字她都有一些想笑,好端端一個人,非要取這個名字,還是李熾的管家,這不是光明正大的彰顯錦衣衛就是「假仁假義」嗎?

  雨松青心思一喜,「好。」

  不止是人參,其實那些世家官宦過來的大部分東西都搬入了她耳房庫存中,上有鮫珠錦緞,下有寶石翡翠珊瑚,應有盡有,琳琅滿目。

  他如此大方,雨松青自然照收不誤。

  但這些補藥湯品,其實還是她想方設法的添進他的飯菜里。

  飯畢後,雨松青差人收拾碗筷,李熾在屏風內洗漱,她覺得無聊起身走到桌案前,準備添茶時,瞥見台案上那張密折。

  密折上淨數寫著關於稻田和桑苗的稅率和福州人事變動。

  李熾回到房間時,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

  按照常理來說,這是越矩。

  雨松青知曉他走近,但眼神還是沒有離開過密折,「這是誰出的注意?」

  大燕建國至今不到四十年,南省便開始將稻田改為桑田以多收賦稅,這些人是真的沒有把大遂的滅亡原因當做一回事嗎?

  還是想著重蹈覆轍,真可謂,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李熾不冷不熱地瞄了她一下,將茶水遞到她面前,「戶部侍郎梁京玉。」

  「戶部?」

  雨松青敏銳的捕捉到一絲不對勁,「誰的人提出來的?」

  這下,即便是李熾也不得不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太后。」

  「燙!」

  喝下自己給自己斟的茶,卻忘了他遞過來的是熱水,雨松青砸吧砸吧舌頭,把青瓷茶盞重重一放,「你也不提醒我。」

  她嫌棄道:「還是你喝過的。」

  李熾眉頭一蹙,不悅,「我吃你剩下的東西還少嗎?」

  雨松青不準備繼續這個會讓她吃虧的話題,她興趣頗濃的看著這摺子,「戶部收支赤字啦?這東西百害而無一利,誰這麼損?」

  李熾挑起了眉,目光裡帶了一抹瞧不明白的情緒,「內閣朝臣都說好,你為何說損?」

  雨松青嗤之以鼻,「你也不贊同啊?」

  瞧這個表情就知道了。

  「你知道市場規律嗎?」雨松青指著這密折,隨意的坐上了案几上,「大燕建國至今須臾幾十年不到,國家正是百廢待興。可這改稻為桑在政策,分明是為了討那位的好,增加賦稅而提出來的主意。」

  「南省自古就是中原國家財政收入和糧米大省,現今是以農業為主,商業為輔。農業生產尚未有所進步,跨這麼大的步子,誰敢做?誰做誰就是死!稻秧苗和桑苗可不同,稻秧苗一年就能有收穫,桑苗得花費三到四年的時間,到時候南省米糧不僅收不上來,若調輸糧運不配合,或是臨省遇到天災人禍,恐怕還會餓死許多人。」

  歷朝歷代,只要是封建王朝,永遠就會有兩個主要矛盾。

  其一是皇權與相權之爭。大燕已經設立內閣,所以暫不提。

  其二是中央集權的力度。錦衣衛的設立,郡縣制度和京畿軍的設立都是圍繞著中央集權而運作。可現在大燕最大的問題便是藩王過多,皇族宗親以太后為首,國策推行不下去,所以提出這個策略的人到底是什麼居心?

  「這道政令的頒布,我只猜兩點,第一,戶部財政已經出現巨大紕漏和赤字;第二,國家急需用錢。」

  李熾深深地看著她,幾乎是緘默的狀態,他扶著她的腰坐在台案上,字字千斤。

  「此話,萬不可對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說。」

  「雨松青,記住了嗎?」

  他看過來的眸子多了幾分涼意,滿臉嚴肅,也極少這般連名帶姓的喚她。

  他話里的警告,雨松青當然明白。

  她低喃著,嘟著嘴,「知道了。」

  她太聰明了。

  這般的對政治和朝政的敏銳程度甚至超過了很多世家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能單單憑藉一張密折就可以推斷出現今朝政的走向和大燕財政現狀。

  雨松青瞧著人面色不對,她也知道藏拙的道理,小腳在桌案下蹬回,一雙手放在他手肘上,「好了,好了,我曉得的。」

  她也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看待這些問題,若是沒有李熾給她的信息,她也分析不出來。雨松青捏了捏他嚴肅的臉,從臉頰滑倒喉結上,哄著笑道:「少有看見你黑臉,一點都不好看。」

  其實她見過很多次他鐵青著臉,但有個詞叫「恃寵而驕」,人有時候就是得寸進尺,面對心愛的人,總是很嬌氣。

  掐著她的腰,李熾面色稍緩,「你自己要做的事,本座不攔你,但若遇到危險,不必怕扯出本座,只管往我身上退就是。若不然……你就乖乖的給我呆在松水院,一步也不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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