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性淹溺

2024-05-22 03:20:06 作者: 青瓜檸檬

  是沒見過。

  李熾對上兀涼的人,總讓她覺得這不是在刺殺,這是單方面的屠殺。他身上那一股戾氣幾乎掩蓋不住,越殺越興奮,甚至開始了虐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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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松青有些擔憂的看著他,話鋒一轉,「這些人深入大燕,是為了什麼?」

  兀涼與中原,是從大遂開始便隔絕了商業,交通,姻親之間的往來。大燕建國之後的幾次戰役,更是加劇了兩國之間的仇恨,朝廷也下了死命令民間不准與兀涼有任何形式的往來。

  換言之,除了皇帝之外,誰敢接觸兀涼人,誰就是直接的通敵叛國。

  這道命令在她看來,有些矯枉過正。

  兀涼地形地貌以高原,山地為主,氣候不適宜農耕,畜牧業為主,百姓接受的文化普及率低,還屬於封建奴隸制,生產水平也很有限。荒原的環境造就了他們愛燒殺搶奪的性格,在以巴圖為首的部落出現之前,沒有統一的領導人,部落之間也相當零碎。這樣全方面的阻攔和抵制,讓他們日常生活得不到滿足之後,侵略的欲望就會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李熾也不瞞她,勒緊了她身上的外袍,擋住夜風,「火器。」

  「火器?」

  雨松青大吃一驚,這又是哪個不怕死的非得往槍口上撞?

  許是因為雨松青落水之後一直在打冷顫,他並沒有預備送她回昭獄,出人意料的將她送回了雨家。

  錦衣衛傾巢出動,昭獄也罷,燈樓橋面也罷,都離不開人,跟在他身邊反而有危險。

  雨松青摸著她頭上的簪子,看著李熾遠去的背影,驀地有些酸澀,她也說不準自個兒現在是什麼心理,有四份好奇,四份擔憂,還有兩份隱匿在情緒之外的悸動。

  但李熾這個人看似「民主」,實則最為大男子主義,不該讓她知道的,不該說的,那可是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林氏很是驚詫她一身狼狽的出現在家門口,而雨斂更為鎮定,打水燒水讓她洗漱之後,又煮了一碗麵,面上雖然憂心忡忡,卻沒有多問一句。

  對於女兒這段時間的異樣,他哪裡看不出來,他本以為雨松青說她鍾情於大都督只是為了推卸徐寬進的敷衍之詞,但這些時日看著兩人形影相伴,頗有默契,而李熾對她也頗為關照,心裡那道坎兒便有了些許偏移。

  畢竟……青青……

  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有人護著她,日後,總會不一樣。

  雨松青本以為這件事情會掀起軒然大波,可誰知過了兩三日,錦衣衛還是平靜如水,甚至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官府衙門,郡縣朝堂,似乎沒有一人知曉此事。連那日目擊的百姓也是守口如瓶,黑水縣內幾乎無一人談及此事。

  越是這樣安靜,她心中越是覺得風雨欲來,即便是在閔柔的喪儀上也魂不守舍。

  白夫人看出她眼底的青絲,頗有些心疼,這個雨姑娘雖然年輕輕輕,仵作出身,但是對閔柔卻是真心實意,這段時間,若是沒有她幫襯,自己恐怕早就倒下。

  她以前不喜歡閔柔和她走得近,總覺得女兒的手帕交應該不是官宦女子,也應該是家世殷厚的員外千金,可近日她才幡然醒悟,若以出身論成敗,論情誼那才是落了下乘。

  可她看似柔弱纖細,卻是一身堪比男兒的勁骨。

  白夫人緩緩拉著她的手腕,絹帕摸著柔滑的手背,語重心長,「雨姑娘,閔柔這邊你不必擔憂了,左不過我還有娘家人幫襯,閔柔知道你為她做的這些……也會心疼。」

  雨松青看著盆中的堆積的紙錢,門外掛著的靈幡,悵然所思,「伯母,這都是我該做的。閔柔是我的姐妹,她死於非命,我是無論如何也要為她討得公道……她也知道。」

  閔柔也是全心全意相信她的。

  撫亭手中的鑰匙,深藏的證據,還有那日的提醒……

  「伯母,此後你要保重。」

  白夫人嘆一聲,眼眶中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流下,若是閔柔還在……該多好。

  又過了兩日,雨松青實在是憋不住想去昭獄尋李熾,可是兩次都沒有看得到人影,連吳辭燕暮的影子都找不到,她不由得有些悶悶,平時不想遇到天天遇見,可真的找他時,卻怎麼也見不了面。

  她正準備騎馬打道回府,還未走到一半,便聽到附近樹林內有人哭喊救命,一聲比一聲淒烈和絕望,身為醫者,雨松青猶豫片刻,還是調轉馬繩,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趕去。

  「我的兒!」

  年輕女子抱著蜷縮成一團的幼子,跪坐在地上不停的顫抖,「我的兒啊!這可怎麼辦吶!」

  站在她身邊的年紀約莫四五十歲的夫婦人更是氣的跳起來,指著她的頭罵,「你個克夫克子的爛貨!你賠我的孫子!」

  這孩子蒼白的小臉上口唇發乾烏青,伴隨著呼吸困難的抽搐,昏昏欲睡。

  雨松青從馬背上跑下來,看著孩子一眼便覺得不妙,一邊拿出懷裡的銀針,一邊詢問兩人,「孩子怎麼了?你們餵了什麼東西嗎?」

  中年婦人看著雨松青,眼神有些閃爍,忽又恢復平常,只是不停地哭喊,「都怪這個婆娘!剋死了我的兒子,現在連我的孫子都不願意放過!」

  那少婦更是有苦說不出,不停地拍著懷中幼子,抽泣地連聲音都快沒了。

  「給我!」

  「你幹嘛!」中年婦人警惕地看著雨松青,「還我孫子!」

  雨松青側身避過她的「魔爪」但後背還是被狠狠抓了一下,她抬起頭,眼眸怒氣沖沖,「他快要死了!是你能醫治還是責怪人就能好!」

  「我現在問你,你可餵他吃了塊狀東西?」

  她接過孩子小小的身子,沒有發燒,也沒有昏迷,也沒有哮喘發作的症狀,可他就是呼吸困難,小臉憋的烏青。

  「沒有……」少婦哭得支支吾吾,「沒有,什麼都沒有……」

  瞧著是問不出來什麼,雨松青摸了摸他的喉頭,並未發現有異物,又拿著銀針就扎了潭中,極泉,天池穴,可孩子還是懨懨的,眼看著呼吸越來越弱,她乾脆放平,這才發現這孩子內襯都濕透了。

  「他落過水?」

  「是……不是……」

  少婦還是說不清,雨松青便有些怒了,拉著她袖子,看著她的眼睛,「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你怎麼什麼都說不清!」

  「沒落水,我們今日本來要趕集,可這孩子太鬧騰了,自己就跑到水缸中,頭朝下差點栽了進去,我發現他的時候,團哥兒還在的頭還在水裡撲騰,我趕緊把他抱起來,趕緊……也沒什麼事兒,可現在……」

  水!

  沒有溺水,卻有溺水症狀……

  她腦中靈光一現,會不會是乾性淹溺?

  雨松青拉開孩子的眼皮,若再呼吸不暢,恐怕真的凶多吉少。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將他的頭向後仰,簡單清理清除患者口鼻中的異物,抬起下頜以保證患者呼吸道的通暢,便開始做人工呼吸。

  孩子的肋骨極易折斷,她沒敢用力,跪在地上一直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哐——」

  身後草木林里窸窣,叢林中鑽出來一個赤金衣袍的男子,他手中的劍直直抵著雨松青的脖子,喚了一聲,「起來。」

  雨松青只是緩了一秒,低頭看著明亮到反光的刀刃面上照映出她的臉,可手上的動作並未停息。

  「乾性溺水。」

  這個是一種特殊情況,它是人體的一種應激反應,而不是溺水,當人受到強烈的刺激,包括冰冷的刺激,激烈的驚嚇和驚恐,以及過度緊張,導致喉頭痙攣,其結果就是聲門關閉,而不能正常呼吸,進而出現缺氧窒息甚至導致死亡。

  團哥兒口唇的發紺呼吸的困難,顏面的腫脹,同時已經出現嗜睡倦怠等症狀,若搶救不及時,下一步就是大腦缺氧導致癱瘓或者死亡。乾性溺水多發生體質較弱者或者在五歲以下的孩子身上,大人常常不在意,就很有可能導致失去最佳搶救時間。

  雨松青背對著持刀的人,紋絲不動的搶救著孩子,她耳後傳來一陣冷笑

  「本王還是第一次看見刀架在脖子上,面色如常的女人。」

  他又冷喝道:「起來!」

  雨松青仍舊跪在地上,不停按壓著團哥兒的胸膛,連聲音都不曾顫抖。

  「閣下既然請君入甕,那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不耽誤我救一個孩子。」

  他身邊的男人聲音粗獷,不停的催促他,「王!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被喚做「王」的男人刺向身邊的屬下,譏諷道:「本王還怕他不成?」

  「咳咳——」

  團哥兒突然吐出一口水來,睜開了眼睛,骨碌骨碌轉了一圈,看見少婦之後,「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團哥兒!」少婦趕緊抱住兒子,「我的團哥兒!都是娘的錯!」

  男人華服加身,身上的赤金長袍猶如閃著火光,肩帶流蘇垂穗,一雙精緻到猶如女人的臉帶著幾分狠意,拽著她的手腕強制拉起來。

  「本王實在想嘗嘗,李熾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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