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伺

  頌程國際。

  

  宋之涵作為頌笙集團的總經理，在頌程國際做了簡短的員工大會發言，公司頹敗，員工不是傻子，都有所察覺。最近跳槽去樂一休閒度假酒店的人變多了起來，大浪淘沙，剩下的員工良莠不齊，整個會議開的死氣沉沉。

  宋之涵開完員工大會後，有一個年紀大的員工攔住了宋之涵的去路。

  「涵總，他們都說我們酒店是頌笙集團下面最差的一塊業務，他們說您要把我們賣了，是真的麼？！」

  那員工是個中年婦女，聲音洪亮，面色黝黑，臉上皺紋溝壑縱橫，雖然面相窮苦，但頭髮用梳子一絲不苟的梳好，工服也是穿戴整齊，乾乾淨淨，宋之涵仔細看去，這個女人的小拇指和無名指都是殘缺的，像是被什麼東西齊齊切掉了。

  很顯然，在現在樂一度假酒店如此熱鬧的搶人大戰中，像她這種殘疾人士，註定是次之的選擇，甚至連頌笙集團優招殘疾人進酒店這個事情，也是宋之涵上任以後才頒布的政策。

  宋之涵看向那個婦女：「如果站在您的角度，頌程國際留在頌笙集團下面管理的好，還是賣給一個更適合做酒店的企業來經營的好？」

  「我不知道。」那婦女非常實在道，「我只知道現在頌程給我解決住宿吃飯，還繳五險一金，連俺閨女也能在這兒吃住，我老頭死的早，我又是個殘疾，我去別的地方都沒這麼好的待遇！」

  「好。我知道了。」

  宋之涵目光沉了沉，她繼續往前走，那婦女還想說什麼，被莉莉攔住。那婦女大喊：「涵總，您別賣我們啊！我想在這裡工作！我不能失去這個工作！」

  ……

  宋之涵下午還有別的行程，她上車，莉莉從另一面上車。

  「涵總，剛剛那事，您別往心裡去……」

  宋之涵：「看看路況吧，往回走，老大剛剛給我發消息，說是有買家願意買頌程了。」

  「啊？」沒想到那個婦女一語成讖，頌程國際真的要被賣掉了，不過怎麼這麼突然？莉莉知道自己表情太誇張了，連忙做好表情管理，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

  她打開導航地圖，路況還是一片醬紫。莉莉連忙尋找最不堵車的路徑，吩咐司機繞行。

  不知道為什麼，宋之涵有些煩悶，她又睜開眼睛，對莉莉道：「我想自己下去走走，不用管我了。下午的會我會按時參加。」

  「啊？可涵總……」

  宋之涵已經下了車。

  莉莉：「……」

  頌笙集團總經理真的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

  頌程國際的入門花園栽種的是四季冬青，出了門，就是紅勝焰火的楓樹林。宋之涵深吸了口氣，漫無目的地走著。

  太多的日日夜夜，她都仿佛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宋之涵有些許的出神，直到後面傳來一陣喊聲：「喂喂喂！小心啊小心啊！！」

  宋之涵回頭，只見一輛自行車從她身後猛地沖了過來，騎車的是個大男孩，兩人都來不及躲閃，男孩情急之下，趕緊跳車，自行車倒了，他從自行車上飛了出去，和宋之涵撞了個滿懷。

  膝蓋傳來悶鈍的痛感，宋之涵撐著身子起身，躺在她旁邊的大男孩已經呲牙咧嘴。

  「我操，好痛好痛！！」

  宋之涵把男孩拉起來，男孩看到宋之涵臉的一瞬間，霎那間滿臉通紅，他慌亂地爬了起來：「您好您好，對不起對不起，自行車道被那些車占了，我迫不得已才在人行道上騎的，您沒事吧？要不要我賠錢？我、我有電話號碼，我留給您！」

  宋之涵搖頭：「小傷，沒事。你沒事吧？」

  那男孩撓撓後腦勺，一雙大眼睛清澈中透露著憨傻：「我沒事，我是遲到了，才騎那麼快的……」

  「那你快走吧，車子應該還能騎，別騎那麼快了。」

  「哦哦！」

  那男孩又傻傻地看了宋之涵兩眼，才想起來去揀自己的書包，書包里的東西散落了一地，他慌裡慌張地收拾好，又騎上自行車：「那行，我先走了，咱們倆加一下微信吧，你去醫院的醫藥費我包了。」

  「不用。」

  看宋之涵拒絕，那男孩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只能蹬上自行車，又連忙去趕行程，宋之涵看他去的方向，應該是向樂一休閒度假酒店去的。

  估計是去參加宣講會的。

  現在他們是在外環，有的富裕學生會打車或者由父母接送，還有的家庭條件不好的，就下了地鐵再掃輛共享單車，宋之涵光看那男孩的打扮就能猜個大概，她剛要繼續走，就看見剛剛那男孩倒地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卡片。

  「……」

  是他的身份證。

  有可能是騎車摔倒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

  宋之涵把身份證撿起來，上面寫的那男孩的名字叫齊許安，男孩樣貌堂堂，青澀中透露出少年氣，眼睛圓鼓鼓的，像個小松鼠，雖然很可愛，但他本人絕對不矮，足足高出宋之涵一個頭。

  宋之涵拿著身份證，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往樂一休閒度假酒店去。

  ——

  樂一的前廳最近剛翻修過，樣式溫馨但高雅，門童給宋之涵開門，熱情地招待：「您好女士，請問您是要入住嘛？我帶您去前台。」

  「不是，我是來找人的。」宋之涵道，「他叫齊許安。」

  門童點點頭：「那請問這個齊先生是入住在我們酒店麼？」

  「應該不是，他可能是來參加你們的宣講會的。」

  「原來是這樣，」門童微笑回答，「宣講會在我們的子樓一樓，這裡是母樓，您可能得去那邊看一下了。」

  門童指了指前廳的另一側，那邊有一排不高的小型矮樓，可以通過母樓中間的玻璃廊橋走過去，宋之涵禮貌道：「謝謝了。」

  她穿過廊橋，現在是還沒到中午，但橋廊走動的人也不多，宋之涵四下尋找著宴會大廳，直到看到齊許安懊惱地從宴會大廳旁邊的男洗手間走出來，在看到宋之涵的那一瞬間露出層層驚喜：「唉，好巧啊，你怎麼也在這裡？」

  「來給你送這個。」

  於此同時，宴會大廳里傳來雷鳴般的掌聲，像是有誰剛做完演講。

  宋之涵背對著宴會大廳的大門，她拿出身份證遞給齊許安：「你走以後我在路邊撿到的，猜你應該是來參加宣講的，就過來找你了。」

  「哇塞，太牛了！我就是來參加宣講的！沒身份證我參加不了後面的面試了。」齊許安開心地捧過自己的身份證，剛剛發現身份證丟了，他差點就心梗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失而復得了。

  「太謝謝你了！我可必須要請你吃飯，撞了你還麻煩你給我送過來。」

  「不客氣，舉手之勞，我暫時也沒別的事。」

  「那不行，你沒別的事，那就更應該請你吃飯了，這都快中午了，你沒吃飯吧？」

  宋之涵婉拒道：「算了，再說你不是說還要面試麼？我不打擾你了。」

  宋之涵轉身欲走，隱在暗處的人微微側身，不顯露自己，眼眸微垂的時候，灑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看不出什麼表情。

  「哎呀，你別走啊！」齊許安拉住宋之涵，熱情又赤誠，「那今天不能請你吃飯，我們加個微信吧，回頭我請你，不然我過意不去的，就當交個朋友，你都知道我叫什麼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不好意思，確實是不方便。」宋之涵疏離地拒絕，「好好面試吧，樂一是不錯的選擇。」

  說罷，她快速離開了。

  齊許安失落地看向宋之涵消失的方向，由衷地感慨：「是不是我太死纏爛打了……」

  他不知道的是，柱子後面的某人，已經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