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會無期

  「你……怎麼在這裡？」

  「我應該在哪？」

  封騁看了看已經泣不成聲的工區，問宋之涵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

  

  宋之涵匆忙低頭要從封騁身邊過去，被封騁一把拉住，拽向自己：「沒怎麼回事你哭什麼？」

  他伸手把宋之涵下巴上的淚水抹掉：「我剛剛聽到你說要解散或者轉賣千帆，為什麼？我需要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

  宋之涵想快速逃離這個地方，又被封騁拉回，他眯了眯眼，有股子審視的味道：「沒有理由是什麼意思？這麼大的事，連個交代都沒有，你在開什麼國際玩笑？」

  「玩笑……」宋之涵慘笑，突然甩開封騁的手，往後退了半步。

  封騁的手還僵在空中，他微怔，宋之涵的眼神已經變了。

  「封騁，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每個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麼？我和所有人一樣，都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我要選擇那個利益最大化的決定。你想要一個理由，一個交代，好，我給你。現在，對我而言，解散或者轉賣千帆，就是我的利益最大化。」

  「你在說什麼……」

  「正好你也在，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說。」宋之涵打斷封騁，以一種陌生的絕情看著他。

  封騁皺眉：「什麼事？」

  宋之涵：「你是不是很好奇，到底是誰向外界走漏了風聲？其實那個人就是我。封炳烈生病住院的消息，是我親自簽批給頌笙集團下面所有的傳媒公司進行報導的。」

  「你……」封騁耳朵像是不好用了，他又問了句，「你說什麼？」

  宋之涵輕嗤：「怎麼了，小封總，聽不懂中國話麼？我說，就是我親自簽批要打壓樂一地產的方案，而且我不妨告訴你，周一，也就是明天，在你走馬上任樂一地產總經理、董事長的同時，我也會因為你提供的一手消息，出任頌笙集團總經理。」

  「……」

  宋之涵笑得如此刺眼，甚至讓封騁有種不真切的虛無，他不解地看向宋之涵，企圖尋找破綻。

  「不過說真的，我很感謝你掏心挖肺的把實話告訴我，如果不是這次封炳烈生病，我根本找不到能重新執掌頌笙的機會，」宋之涵嘲笑，「不過你也是真傻，什麼都往外說，難不成你真的覺得，我對你是真心的？」

  封騁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他咽了咽發澀的喉嚨，艱難地說：「所以你昨天在我去醫院之後回到了頌笙，利用我告訴你我爸的病情，坐上了頌笙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他重複：「你利用我，把消息泄露，還要造謠說貴州項目出了問題，背後捅我們一刀……」

  「封騁，商場也是戰場，你不應該信任任何人。」宋之涵道，「沒有人會把過家家似的談戀愛當真，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

  「教我的最後一課？過家家似的談戀愛？原來在你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封騁長長久久地失神，他失望，不解，怔愣的看著宋之涵，直到她拋下他，走出了大廈。

  寒冬臘月，外面已經又下起了小雪，宋家的司機正在門口等宋之涵，她上車，自動車門關上，司機從後車鏡里看去：「涵總，好像有人從大廈追出來了。要開車麼？」

  宋之涵回頭，封騁已經從大廈門口追了出來。她抿唇，狠心道：「開，快走。」

  司機馬上啟動引擎，車外的封騁咬牙，在後面追著車奮力奔跑。

  「宋之涵，你停下！」

  「停車！！」

  「你這算什麼意思，你停車啊！！！」

  司機向後視鏡看，天冷路滑，那個年輕小伙子玩命兒似的追，看著怪不忍心的，正當他猶豫要不要跟宋之涵說停車的時候，那年輕人因為跑的太急了，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司機慌張道：「涵總，那小伙子摔倒了！」

  宋之涵回頭，封騁雙腿跪地，用手撐著身體，他衝著車吼道：「宋之涵，你停車啊！！！」

  奔馳車停了下來。

  自動門打開，宋之涵下了車。

  封騁抬頭看向宋之涵，胸口不停地起伏，他雙眼通紅：「肯下車了？」

  宋之涵居高臨下：「封騁，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麼？」

  「什麼？」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撞南牆不死心，」宋之涵頓了頓，極度厭惡道，「還有明明長了一雙他的眼睛，卻比他幼稚百倍，無理取鬧千倍，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會和你在一起。」

  封騁絕望的瞳仁里顫動著宋之涵冷漠的身影，他一字一句自嘲道：「長了一雙他的眼睛？」

  宋之涵看向他：「但你不配。」

  「我……不配？」

  封騁慘笑一聲：「所以你把我當什麼，他的替身麼？」

  「不然呢？」

  宋之涵捏住封騁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向自己，她要讓他記住，是她把他的尊嚴、熱愛踩在腳下，她要讓他恨她，怨她，再無半點留念。

  「只可惜，鑫是中美混血，你連皮毛都夠不上。」

  封騁雙目充血，絕望地看向宋之涵，這就是他深愛的人，這就是他在父親病床邊迫不及待要告訴家裡人準備相伴終生的人，這就是他捧出心肝發誓要海誓山盟的人……

  她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

  不爭氣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此刻，所有千帆的人都趕到了大廈外面，封騁看著白雪落到宋之涵的發間肩頭，想起了無數雪夜他們相偎相依，他多麼希望和她共白首度餘生，可現在看來，不過笑話一場。

  「那我確實是不配你涵老闆的青眼，」封騁發自肺腑地笑，「畢竟我無知，可笑，沒有經驗，不懂人情世故，蠢的令人髮指，怎麼能夠和與你相伴多年、知根知底的同學戀人相比，是我不自量力，白日做夢而已。」

  宋之涵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碾碎，看著封騁如此痛苦的模樣，她只能用指甲死命地扣住掌心，才能忍住不去告訴封騁事實不是這樣的。

  封騁，對不起……

  對不起……

  你永遠不要原諒我……

  對不起……

  「封騁，後會無期。」宋之涵替封騁擦乾淚水，跟他輕聲道別。

  她看向遠處的所有同事。

  還有千帆，他們的騷怎得小船，後會無期了。

  「老大，不要走啊……！」

  「老大，別拋下我們……！」

  「老大，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啊！」

  大雪漫天，在所有人的不舍與悲鳴中，宋之涵轉身上了車。

  奔馳車駛進了蒼茫雪塵中，逐漸消失不見。

  ——

  翌日，有新聞稱，樂一地產因董事長封炳烈突發疾病，改選其子封騁為董事長兼任總經理。同日，頌笙集團發布消息，董事長宋立澤因個人原因，自願退出董事會，由其子宋則淵擔任董事長，其女宋之涵擔任總經理。

  兩大龍頭企業同時換帥，引起了業內不小的轟動。但因為頌笙集團不是上市公司，又無負面新聞報導，受益於宋之涵和宋則淵的手腕，旗下公司股票紛紛漲停。

  而彼時的樂一地產，卻因為貴州項目被爆出現金流問題，搖搖欲墜。媒體們都稱，那個新接任的富二代，雖然是P大的研究生，但連畢業都還沒有，必然撐不起封炳烈留下的偌大家業，封家辛辛苦苦三十年的產業，要在三個月內付諸東流。

  可就當輿論甚囂塵上之時，誰都沒有關注到，宋之涵曾經獨立創辦的那個小小的天使投資基金，已經悄悄易主換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