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二）

  「父君，你不是說每日都要浸泡泉水兩個時辰才可以——」慕白從溫泉池走出來，天天快樂地跑過去，剛要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漠然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止住了聲音。

  啾啾騎著小老虎跑到天天身邊：「天天，我們要去樹上斬妖除魔啦！你和我們一起去！」

  「斬、妖、除、魔。」慕白嘴角露出一絲瘮人的微笑，他一字一句地重複，像是在品鑑這四個字。

  天天手心竄出冷汗，他使勁兒握住啾啾的手：「我沒事，你先帶著他們走。」

  啾啾歪歪腦袋：「走去哪裡呀？我們不在大神仙這裡待著了麼？」

  「在，怎麼不在，」慕白回答道，「旖旎宮這裡最安全，你們除了這裡，還有什麼其他地方能去麼？」

  慕白掃了一眼院子，揮手將被扔在地上的木劍飛回自己手裡：「風鳴劍是神父手臂所化，可斬殺萬物，無堅不摧，用來給小孩子做木劍過家家著實可惜了。」

  他將風鳴劍握在手中，欣賞了一番，像是在試手兵器般，隨意在空中劃出一道劍鋒，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風鳴，他道：「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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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小手攥成拳頭，憤怒地盯著慕白。

  「我不殺你。」慕白挑起劍尖指向天天，「但他們，我沒理由放過。」

  話音未落，院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天天如獲大赦，撒腿往來人身邊跑：「娘親！！！」

  玖月拎著飯籃，心不在焉，看見天天跑過來，摸了摸他的頭：「乖。」

  她抬頭去看慕白，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他的風鳴劍上，慕白順勢收了劍，沖她道：「你來了。」

  「嗯，小紅她們做了點糕點，我給孩子們送過來。」

  玖月示意天天去玩，天天卻抓著她的手不放，玖月心中疑惑，蹲下來問他：「你怎麼了？」

  天天剛要說話，卻被慕白打斷，「他沒事。」他若有深意地揉了揉天天的頭：「大概最近幾天你不常來，他想你了。」

  「是麼？」

  玖月還是覺得奇怪，可天天突然不說話了，他侷促地想要說什麼，臉蛋憋得通紅，可又像是被施了法術一樣，只能著急地看著玖月，慕白把飯籃給天天：「拿著這些東西，去那邊吧。」

  天天像是牽線木偶一樣，機械地離開了。

  玖月看著天天的背影，納悶道：「這孩子怎麼了？」

  「可能是最近玩野了，不用擔心他。」

  玖月又回頭看慕白：「你的傷怎麼樣了？」

  慕白嗤笑：「原來你平日裡都這麼關心我？不是說恨死我了，要跟我一刀兩斷麼？」

  「你腦子進水了？」玖月無語，懶得搭理慕白，只當他又犯脾氣了，拉著他回到溫泉池，伸手要去掀他的衣袍，慕白抓住她的手，皺眉問：「幹什麼？」

  「給你上藥啊。」玖月嗔怪地看了慕白一眼，拿出藥瓶，脫了他的衣服，開始給他上藥。

  仿佛此時慕白才意識到自己有傷口，他低頭看了眼，左胸的傷口觸目驚心，他笑笑，若有深意地看向玖月：「你覺得這種皮外傷能傷的了我？」

  「……」玖月動作一頓，抬頭問他，「什麼意思？」

  「我是神父之子，執掌萬物，如果不是你非要讓我剖心救人，沒任何人能傷的了我。」慕白的眼裡像是起了火，開始閃爍詭異的赤光，「可你呢？你卻做了什麼？」

  「明明是離修救你養你教你法術，可你卻在他被貶下凡見以後拋下他投奔我。你愛慕虛榮，好吃懶做，背叛師門，有了新歡忘了舊愛，離修在凡間為你受種種苦難，你卻在這裡和別的男人逍遙快活，」慕白單手掐住玖月的脖子，「堯玖月，你對得起我麼？！」

  「……慕白，你……咳咳……你瘋了！」

  慕白的手勁大的恐怖，幾乎要將玖月的脖子擰斷，玖月呼吸困難，掙扎著抓住慕白的大臂，就著上面的傷口狠狠一抓，把慕白的皮肉都要抓下來，慕白吃痛，果然鬆了手，陰森恐怖地說：「你敢還手？」

  玖月一腳踹開慕白，心裡巨震，來不及多想，轉身就跑，可惜她根本不是慕白的對手，風鳴劍已經召到了他的手中，他猛然一揮，凌厲的劍鋒掃過，玖月面前的大門應聲兩半。

  一張定身符飛出，落在玖月背後，她瞬間動彈不得。

  「慕白，你……！」

  慕白從水池中走出來，溫柔地繞到玖月身後：「離修可曾教過你，佛祖羽化之時，天地混沌，是成魔的好時候。」

  玖月心裡一咯噔：「你？！」

  「招搖山下有一塊佛祖肋骨，如果用招搖山所有生靈的鮮血祭養，可用它與魔祖交換，成為萬魔之首。這神父之子我當膩了、當夠了，這君子大道我講累了、講煩了，你不是喜歡和十魔在一起廝混麼？那我滿足你，」慕白用指尖划過玖月的臉，冰冷的像是在她心上用刀尖割肉：「我要你看著我，屠了整個招搖山，做我的魔後。」

  ——

  招搖山萬年積雪的山頂塌了，一架白森森的骨架露了出來。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原來佛祖的肋骨撐起了整個招搖山。

  山頂下起飄渺的陰雨，像是佛祖在無聲的嘆息，極度的嚴寒將陰雨變成細碎的冰粒，砸向山上被召喚出來的屍靈，和倉皇逃竄的靈獸。

  還好早有準備，招搖山的仙神早就布好結界，拼死抵擋，但屍靈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從陰雨中汲取力量，不斷瘋狂地砸向結界，招搖山已經屍靈遍野，滿目蒼然了。

  玖月被慕白用蓮花罩罩住，吊在半空中聲嘶力竭地大喊：「慕白，你在幹什麼，你停手啊！！你瘋了！！」

  結界裡，武辛手握雕花板斧，虎目圓瞪，大喝一聲：「我是武神之子！！全部後退！！！有我一口氣，我絕對不會讓招搖山上的一草一木喪命！！！」

  小妖們全都瑟瑟發抖，武辛在結界口奮勇殺敵，慕白騰雲站在高處，眼神中無任何神明應有的憐憫，他冷冷地看著地上的一切，歪了歪頭，身後的風鳴劍立刻化成一把鋒利的箭羽，向武辛射了過去。

  玖月大驚，連忙喊道：「武辛，小心！！！」

  可惜太晚了，武辛還在與屍靈做著殊死抵抗，根本來不及反應，風鳴劍正中他的胸口，他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

  「辛哥！！！」小花連忙跑到他面前，她踉蹌地捂住他的胸口，「辛哥，你堅持住，我馬上給你醫治！你挺住！！！」

  可來不及了，風鳴劍破開了結界的口子，屍靈像蜘蛛爬蟲般斷地往結界裡沖擠，竹怡和斂華揮劍上前，奮力趕退屍靈，河賢則在一旁補著缺口。

  遠處烏雲匯頂，他們都知道，正元神君做神君之時就已經沒有敵手，現在天地混沌，他有屍靈加持，如果他像入魔，根本沒人能抵擋住。

  可即便不能抵擋，也要抵擋！！！

  「眾仙聽命！！擺陣！！！禦敵！！！」

  斂華大喝一聲，飛身上前，一劍砍死了一個屍靈，所有招搖山的仙將也都慷慨激昂，奮力沖結界奔去。

  可就在這時，又有無數屍靈開始攻擊結界的另一邊，竹怡提劍格擋，雙拳難敵四手，被一個屍靈猛住，猛地撕咬，左臂瞬間被那畜生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被困在另一個結界外的啾啾大哭：「娘親！！！」

  「竹怡！！！武辛！！！」

  玖月在蓮花罩里撕心裂肺，她狂喊著慕白：「慕白，你住手啊！！你到底怎麼了？！你是神父之子，你是戰神！！這都是你要守護的人，你清醒一點啊！！！」

  慕白仿佛沒有聽見，捎一揮手，嵌在武辛胸口的風鳴劍就拔了出來，鮮血飛濺，武辛皮開肉綻，狂喝了一聲，沒了氣息。

  「辛哥！！！」小花崩潰大哭，「辛哥！！！」

  「武辛！！！！」

  玖月在蓮花罩里狂吼著捶牆，雙手都已皮開肉綻，之前被送到旖旎宮內的小妖們都被慕白鎖在了另一個結界裡，小青和小紅正頂著成群的屍靈，殺出一條血路，要把孩子們救回來。

  玖月的心像是被挖了一般，瘋狂地提醒他們：「小青！！！小紅！！！你們快走啊！！！慕白他瘋了！！！你們快走啊！！！」

  可來不及了，慕白揮揮手，還沾著武辛鮮血的風鳴劍再次飛出，一件刺穿了小紅的身體，被關在結界裡的小老虎嘶吼大哭：「狐狸奶奶！！！」他抬頭，滿臉淚水地看嚮慕白：「大神仙，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啾啾跪在結界前，哭著沖小青他們大喊：「小青哥哥你們快跑啊！！！會死的！！！啾啾不用你們救！！你們快走啊！！！」

  孩子們是招搖山的希望，小青咬著牙，不斷與屍靈對抗，還在繼續向前。

  慕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輕呵了一聲：「螳臂當車。」

  玖月大呼：「慕白，不要！！不要！！」

  下一秒，風鳴劍又從天而降，一劍貫穿了小青，小青微微一頓，抬起來的胳膊還沒揮下劍來，人已經被屍靈埋沒。

  「不要啊！！！小青！！！！」

  玖月嘶吼，心像是被挖了般疼，而慕白只是淡漠地看向血流成河的地面，又看了看那森森的佛祖肋骨。

  「不夠。」

  沒有足夠的怨念和靈血，佛祖肋骨無法啟動，他又看向負隅頑抗地招搖山生靈們，在思考下一個殺誰。

  「不如一起。」

  「不要！！！」玖月肝膽俱顫，瘋狂跪地求饒，「慕白，求你，不要了！！已經死太多人了！不要殺他們！！！我知道怎麼啟動佛祖肋骨！！！你信我！！！你放了他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慕白笑：「好啊，我放過他們。」

  玖月心裡一震，剛要鬆一口氣，風鳴劍突然變成了無數劍身，像劍雨般落下，沖脆弱的結界飛去。

  斂華還在修補的結界，瞬間被捅成了篩子，他的胸口、腹部、四肢都被利劍刺穿，像斷線的風箏般倒地。

  「父君！！！！」

  「斂華！！！！」

  啾啾撕心裂肺地哭喊，竹怡拖著殘軀去看斂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沒了氣息，她對結界裡的啾啾大喊：「啾啾，不准哭！！！我們劍仙家的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淚！！！」

  啾啾已經哭成了淚人，哽咽道：「娘親！我忍不住！！啾啾忍不住！！」

  「好孩子，和你哥哥，好好活下去！！」

  說罷，竹怡提劍衝進屍靈中去，瞬間被埋沒。

  啾啾哇哇大哭了起來，她身邊所有的小靈獸都在哭泣。

  不斷有人倒下了，就不斷會有人站起來，小花抱著武辛的屍體，顫抖著舉起了他的斧頭，衝進了屍靈堆中……

  玖月癱坐在地，看著每一個摯友被屍靈啃咬到死無全屍，淚水已經流干。

  東方，忽有一縷光亮升起。

  佛頌傳唱，熟悉的聲音響起。

  「孽徒，還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