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有了慕白的血，蕭溫恢復的很快，才用了幾日，就可以像往常一樣行走自如了。

  玖月自蕭溫出事，就一直陪在他身邊，偶爾在他的床邊念書、彈琴、打拳，給他解悶，逗他開心，只在傍晚的時候，她才會返回王府，找趙元賢取血。

  這天，眼看玖月又要動身去王府，蕭溫搖搖頭道：「算了，我的傷沒他的血也可以好。正元遲早是要恢復真身的，按他的性格，到那個時候他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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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你放心吧，我都處理好了，他不會的。」

  玖月沒跟蕭溫說慕白其實早就算到了他會有此一劫，只說是她強迫趙元賢給的。她收拾妥當，隨口問道：「對了師父，你知道慕白這次下凡要歷的劫是什麼麼？」

  蕭溫拿筷子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情緒，他溫聲道：「如果我說我不知道，那定然是騙你的，我確實是算過正元的命數，可我沒算出來，大概是我的修為靈力在他之下，無法窺探。」

  又是一個無法窺探的劫數。

  玖月總感覺哪裡不對，可又總是抓不住重點，如果師父和慕白的劫數都算不出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兩個人的劫數是相互糾纏的？

  趙元賢是皇子，蕭溫是佞臣，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對立角色，難不成這才是他們的劫數所在？

  玖月不知道自己猜測的對不對，她自知自己水平有限，很多事情還要再看再查，只能把心中的疑惑按下，攢了個笑臉當作渾然不知：「那師父你慢慢吃，我收拾好了，先走了哈。」

  蕭溫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來：「初秋的時候，朝廷會去皇家圍場打獵，等我傷勢好了些，帶你去如何？」

  玖月喜笑顏開：「好啊，我最喜歡打鷹啦！一言為定！」

  蕭溫笑笑：「一言為定。」

  房門關上，玖月出了房間，嘴角的笑意消散，她默默地看著繁複華麗的庭院，心情五味雜陳。

  離修以前在佛陀修行時，將萬物生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連個螞蟻都不捨得踩死，絕不會喜歡秋圍打獵。

  他陋室所居，都可以安然愜意，從來不以外物為榮恥，更不喜歡奢侈之物，又怎麼會極盡華麗鋪張的布置自己的庭院？

  玖月想起了很久以前慕白曾經跟她說過的話，人也好，神仙也罷，總歸有些見不光的心魔，當時離修在凡間經歷的種種，只不過是他與心魔的對抗，如果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看他每世經歷的什麼便可。

  所以，離修的心魔到底是什麼？

  他所經歷的每一世劫難，到底是什麼？

  ——

  玖月坐在馬車裡，武辛跟著她，晃晃悠悠地往王府去。

  聽武辛說，趙元賢這幾日公事繁忙，每天批改公文都會到深夜，玉珥偶爾端個湯進去獻殷勤還會被他趕出來，只有武辛能近他的身，他和武辛說的話，也只有玖月吃得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之類的，沒什麼特別的。

  玖月心事重重，壓根沒仔細聽武辛在說什麼。

  離修性格變化如暗流涌動，表面上看，他還是謙和、溫柔、明禮、淡薄，但在看不見的角落裡，他卻已經悄悄地發生了蛻變，他變得嗜權、重利、貪慾，喜戮。

  這種改變讓玖月一度讓她懷疑自己的判斷。

  武辛看著玖月愁雲滿面，不禁勸道：「九爺，咱就是去找正元神君要血，不是去滅他滿門，你可千萬別一個不爽把王府都給屠了，在凡間大動干戈是要受反噬的，可嚴重了。」

  玖月：「……」

  「武辛啊，」玖月語重心長，「別讓小花一煉出什麼藥就先拿你實驗，太傷腦子了。」

  武辛：「？？？」

  丞相府離王府不遠，沒過多久就到了。王府管家看見玖月，從鼻孔里出氣，拿下巴看人：「我們王爺不在家，王妃還是請回吧！」

  說出去都是天大的笑話，玖月是府里的王妃，回王府還要看人臉色。玖月耐著性子道：「管家，我只是找王爺拿點東西，麻煩通融下。」

  管家負手在胸，蠻橫無理：「王妃，我知道您要找王爺拿什麼東西，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放您進去，自您嫁入我們王府，王爺的身體就越來越差，不僅如此，還鬱鬱寡歡，要不是有玉珥姑娘在王府陪著王爺，我怕王爺有個三長兩短……」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王府門口的門梁被一掌擊碎，緩緩墜落在管家面前。

  玖月收了手，吹吹不存在的灰塵，謙卑有禮地問：「不好意思，管家老爺，剛剛耳背，您說什麼來著？」

  管家：「………………」

  ——

  玖月就這麼暢通無阻地進了王府。

  事實證明，流氓要跟你講道理的時候，你一定要跟他講道理，千萬不要等到他不想和你講道理的時候，再追悔莫及。

  可惜，即便玖月進了王府，仍然沒有見到趙元賢。這幾日趙元賢公務繁忙，還沒下朝，玖月閒來無事，決定正好趁這個時間，去會一會玉珥。

  玉珥和玉珏被安置在王府一側的偏院，雖然是東面，但好山好水，沒辱沒她們。

  玖月走進院子，還沒說話，只見一支毒箭嗖的一聲向她射來，她從容用雙指夾住，面露一笑。

  「靜純神君，這就見外了吧？」她把箭頭扔到玉珥腳下，「你是剝了仙身被貶下凡的凡人，我是沒了靈源的仙人，咱倆雖然半斤八兩，但我好歹仙骨還在，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

  玉珥恨的牙痒痒，卻拿玖月沒有辦法，她身後的玉珏呆呆地看著玖月，咿咿呀呀道：「神仙，是大神仙，姐姐，是神仙！！」

  玖月蹙眉，盯著玉珏：「她怎麼了？」

  先不論玉珏人品如何，她是銀雀谷那屆仙童中的第一，天資聰穎，連顧自清都自愧不如，玖月每每見她，都覺得她盛氣凌人，不可一世，怎麼會有這種表情，說這種話？

  武辛也覺得奇怪，不確定道：「九爺，這個玉家女好像……」

  玉珥回答：「不用猜了，玉珏她痴傻了，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

  玉珏聽見痴傻兩個字，搖晃起姐姐，幸福地靠著她的背，口水不住地從嘴裡流出來。

  「姐姐，不要擔心玉珏，玉珏不傻，算命的說玉珏能活到九十九，聰明人活不到九十九，但是我可以，姐姐也可以活到九十九！」

  「……」玖月搖搖頭，唏噓不已，「她怎麼會這樣？」

  武辛也道：「是啊，獎懲堂只罰玉家二女下凡歷劫，沒聽說還要配一個痴呆的身份。」

  玉珥替妹妹擦了口水，冷笑著回答：「因為珏兒自知罪孽深重，她為了替我贖罪，更為了點醒我，才自願將自己的靈智毀了，她希望我能早日回頭。」玉珥含淚：「這個傻孩子……」

  玖月眯了眯眼：「可即便玉珏這樣，也沒換回你的良知，你竟以她的靈智作為交換，與魔祖換取了能在凡間留下記憶和法術？」

  玉珥一怔，突然指著玖月大笑：「哈哈，堯玖月，我雖然恨你，但我沒你想的那麼齷齪！玉珏是我的親妹妹，我寧願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想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我確實求了別人才有了記憶，但不是什麼魔祖給我的，不過我絕不會告訴你到底是誰給了我記憶！」

  她恨恨地盯著玖月：「堯玖月，我們玉家累世清譽都毀在了你的手上，我恨不得你死！我會一直用我的眼睛看著你，看著你去死！去死！！！」

  玖月平靜道：「但我恰恰相反，我巴不得你好好活著，因為你的命是我救的，是我拿兩條人命換來的。」她看著玉珥：「靜純神君，當年慕白給你起這個封號，也是因為你恬靜純雅，無欲無求，你是仙界第一女戰士，別辱沒了這個名號。」

  玉珥死死地盯著玖月，瞳仁不斷顫抖：「你……」

  「至於慕白，愛也好，恨也罷，對我而言已經是過眼雲煙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好好去追吧，慕白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何況你們前世有緣，這一世再續前緣也不是不可能。」

  玉珥慘笑：「前世有緣？」

  她怒目而視：「你知道自你走後，君上都怎麼活著的麼？如行屍走肉，沒半分生氣……直到他發現你與他的命格之中，真的出現了一根紅繩，他生生抽了自己的仙骨注進那根紅繩上，只求著你能再回他身邊。」

  玉珥仰天長嘯：「堯玖月，你說我拿什麼和你比、拿什麼和你爭？不過都是自欺欺人，不過都是自娛自樂罷了。」

  紅繩……

  仙骨……

  玖月心裡劇震，仙骨與靈源一樣，是仙家根本，慕白是瘋了麼，又剖靈源又抽仙骨……

  玖月搖搖頭：「靜純神君，好好照顧玉珏，不要浪費了她的良苦用心，更不要再做有辱你玉家門風的事了。好自為之。」

  玖月轉身欲走，卻聽見玉珥傳來撕心裂肺的吼聲：「堯玖月，你絕不可以和君上在一起，你要是為了君上好，就離他越遠越好！！你會害死他的！！你會害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