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有此一劫

  招搖山，憫慈洞。

  「君上，君上？」護法的桃真覺得洞裡氣流異常凌亂，他停了陣法去喚慕白，慕白緩緩睜眼，皺起眉頭。

  他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就是很焦躁。

  桃真也感受到了這份焦躁，以為是因為玉珥的其他魂魄遲遲沒有召回的原因，安慰道：「君上，你不要太心急，今天靜純神君確實還沒甦醒，但她每日都有飲小娘娘的鮮血，我們再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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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冰柩中的人咳嗽了兩聲，回過魂來。桃真喜道：「君上，靜純神君醒了。」

  銀雀谷遭難，玉珥心裡已是百轉千回，但她還是把事情壓下，只是點頭嗯了一聲：「玉珥讓君上擔心了。」

  慕白把玉珥抱出冰柩，桃真識趣的領著一眾小桃孫撤出洞內，和洞外的赤尾、於邪一起把守洞口。

  「說實話，我有點想念咱家小娘娘了。」赤尾看著滿天飄灑的雪花，莫名的感嘆。

  於邪道：「跟小娘娘待時間長了，我都有點習慣她鬧騰了，她這每半個月才回來一次，還挺冷清。」

  桃真把一個小桃孫抱在懷裡，其他的都乖乖地靠著他坐下：「若是小娘娘真的做出招魂幡，召回了靜純神君的魂魄，估計也會被招魂幡反噬到魂飛魄散。那個時候才是真的想見也見不到。」

  三人同時嘆氣。

  赤尾道：「所以最好君上能自己把招魂幡做出來，也免得小娘娘因此喪命。」

  於邪搖搖頭：「看這進度，估計是夠嗆。我們這麼多上神天天在這裡嘔血乾熬，也沒召回來靜純神君的一魂，小娘娘就給她舔了一口血，就召回來了。這世上除了小娘娘，大概沒人能救得了靜純神君。」

  桃真嘆道：「所以啊，這就是天命使然。命數里要有此一劫，誰也躲不過。」

  ——

  與此同時的銀雀谷，確實讓赤鬼覺得命數里有此一劫，怎麼也躲不過。

  「我操了，赤鬼你給老子站住，你不是挺厲害的麼？你不是挺能吹牛逼麼！你怎麼不吹了？！你跑個屁！給我站住！招魂幡，亮佛光，把他給我往死里照！！」

  紅魔和黑魔坐在奄奄一息的赤虎獸身上磕瓜子，欣賞玖月騎在招魂幡上追著赤鬼滿天打的奇景。

  「我說九爺，你早祭法器啊，你要是早說你法器是招魂幡，專門克制魑魅魍魎的，我和我弟就不過來添亂了。」

  「哥哥，這個瓜子陳了。」

  「哦哦哦，吃這把，這把沒陳，香著呢。」

  「那陳的放哪？」

  「塞老虎嘴裡吧，銀雀谷不讓亂扔垃圾。」

  赤虎獸：「……嗷嗚。」

  赤鬼抱頭挨揍：「姑奶奶，別照了！別照了！我頭髮都焦了！你有這實力你剛剛怎麼不說啊！你這完全可以稱霸我們鬼界做個女鬼王！不然咱倆結個盟……」

  「我結你大爺！誰他媽稀罕做鬼王！就你稀罕！給我閉嘴！」

  「嗷嗷嗷！別照臉別照臉！會毀容的！」

  招魂幡佛光閃現，本來烏央烏央的屍靈全都屁滾尿流的從哪來回哪去，慕德神君帶著一眾銀雀谷仙家把整個銀雀谷又重新抬回原位，現在正在各處收拾殘局。

  玖月驅動法器驅動累了，在赤虎獸屁股上坐下擦汗：「招魂幡，你自動追一下，不要讓他歇著了啊！」

  招魂幡翻動幡旗，表示收到。赤鬼啊啊啊啊的繞著赤虎獸繼續被一路狂照。

  黑魔問玖月：「也是奇了，九爺，你這招魂幡為什麼還能現佛光？」

  招魂幡本就製作不易，又是進行招魂之物，大凶大險，怎麼會融進佛光這種完全兩個路子的東西。

  「我師父給我做的，所以是改良版的招魂幡，可以帶佛光。」

  但就是有一個缺點，特別費修為。

  「靠，那你早拿出來啊，你不知道屍靈和赤鬼最怕佛光了嗎？」紅魔道。

  玖月累的快虛脫了：「不行，我師父叮囑過我，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召出來。召出來的話會……」

  「會怎樣？……九爺？你眼睛怎麼了？我操了！你怎麼七孔流血了？！你別倒啊！！喂喂！」

  「哥哥，不好，招魂幡停了，赤鬼要跑！」

  「先別管他了！快把招魂幡收了！它正在侵蝕玖月的靈力和修為！」

  ……

  ——

  玖月感覺所有的景物都空置了起來，或者說，自己的身子被空置了起來。

  不，是自己的魂魄。

  她竟然離開肉體，遊魂了……？

  不會招魂招了半天，把她自己的魂魄給招沒了吧？

  那也太悲催了點。

  玖月任由著風吹著，她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只能漫無目的地飄著，直到她發現自己在憫慈洞上空……

  「慕白……？」

  玖月剛想去叫人，卻又看見了玉珥。

  玉珥已經從冰柩中甦醒，躺在為她準備好的白色絨毛毯子上，她軟軟地倒在慕白懷裡，小鳥依人，正與慕白耳鬢廝磨。

  玖月呆呆地看著他們，心裡空落落的。

  原來她不在的時候，他們都這麼親昵。

  「君上，玉珥這幾年讓你費心了。」

  溫婉動聽的女聲在洞中環繞，相比於幾個時辰前她在禁室呵斥玖月的聲音，委實動聽太多，玖月覺得，如果她是個男人，聽到這聲音，恐怕骨頭都要酥了。

  慕白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香軟在懷，當然也是要輕聲細語，只聽他嗯了一聲，淡淡回答：「你能回魂就好，剩下的一魂六魄，我自會幫你招回來。」

  「君上……」

  玉珥的纖纖玉手抓住慕白的前襟，似泣似訴，肝腸寸斷：「君上，你不要再自己做招魂幡了，你若信不過堯玖月，大不了讓她走好了，她如此這般，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為我做招魂幡，反倒害了你損失了千萬年修為，我不值當君上為我做如此大的犧牲……」

  「等她做好招魂幡以後，我自會與她斷靈，你只需將自己養好。」慕白的聲音在洞內迴響，「以後我每日都會來看你，切不可動怒，讓魂魄散去。」

  玖月飄在空中，親耳聽到慕白說這些話，她甚至沒反應過來。

  他說，她做好招魂幡以後，會與她斷靈……

  招魂幡是上古大咒，她驅動一次就已經把自己搞得魂游天際找不回肉身，如果真的逆天改命召回了玉珥的魂魄，她定然會被招魂幡侵蝕得魂飛魄散……

  而就在這種檔口，慕白卻要過來和她斷靈？

  也對，那個時候，她心智脆弱，想斷就斷了。

  既不用慕白碎了自己的靈源，也不用把她的兔耳給剪了。

  他無所謂她的生死，等到她死了，慕白也就不用再去煩心她師父的事。

  耳根清淨，一了百了。

  這大概就是他早就盼望著的事情了吧？

  玖月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那裡痛的厲害，仿佛被人生生撕開了個口子，在搗碎、搗爛……

  可慕白，怎麼辦，我好難受……

  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玖月在空中流下不爭氣的眼淚，她想走，卻不知道如何離開，只能聽著他們兩個人的談話。

  「君上，若是有一天，玉珥真的能夠重回仙班，那大戰之前玉珥對你說的話……」

  「若是你真的回歸仙班，也要先把身體養好，婚事以後再說。」

  竟然還有婚事……

  玖月仰天長嘯，淚止不住地從眼眶流出，她絕望，可悲，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婚事？

  那她算什麼？

  算什麼……

  「……好痛！」玖月在夢中痛苦呻吟。

  「鳳轉神君，九爺這是醒了？」

  「好歹是魂歸正體了，要是我再晚來一盞茶，堯舜一脈就要亡盡了！」

  ——

  玖月做了一場夢。

  夢極長，也極不安。

  她夢到自己被扒皮抽筋，做成了紅燒兔肉，又夢見自己被離修所救，但轉瞬之間離修就被五馬分屍……後來她又夢見了慕白，慕白還在對她笑，接著風鳴劍就穿胸而過，她寒意遍身……

  「她怎麼樣？」

  耳邊傳來慕白的聲音。

  「怎麼樣怎麼樣！你心裡要是有她，她至於這樣嗎？！好歹也是你的娘子，還和你共著靈，她出這麼大的事，你就一點感知都沒有？？就這樣還做什麼神君，我看你下凡去做個昏君還差不多！」

  耳邊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中氣十足，難以相信的是，她竟然在罵慕白。

  「是我疏忽了。」

  而慕白竟然慫了？

  「你當時是在憫慈洞吧？」那女人質問，「慕白，你是不是腦子抽了？放著自己天地結誓的娘子不顧，跑去管一個女下屬，你是怕共靈咒反噬你反噬的不夠是吧？還往她手腕上套紅繩！套套套！套什麼套！這破繩子如果有用的話就不會斷兩次了！」

  「咳咳，」屋裡傳來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清兒，不然我們先出去吧。留正元自己在這裡陪會兒玖月。」

  「好吧。」那女人又警告道，「你再敢這麼暈頭巴腦的試試！」

  兩個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玖月攏著眉頭，感覺有人掀開了她暖和的被窩，床側微塌，她已經被抱進了一個檀香的懷抱。

  「醒了就睜眼吧，屋裡沒別人了。」

  玖月這才睜開了眼睛，一睜眼就對上慕白那雙美到顛倒眾生的眼眸，她的心像是被揪了起來，瞬間雙眼蓄滿淚水。

  「這麼疼麼，都疼的要哭了？」慕白最見不得玖月哭，哪怕她胡鬧也比現在好，他心裡亂七八糟的，只能不斷輸送著修為讓她好受一點，「這樣好點了沒，都怪我，以後不抽你修為了，嗯？」

  你不是抽我修為，慕白，你是把我的心都抽走了。

  抽走了，揉碎了，你知不知道？

  玖月推搡著慕白，拒絕和慕白有身體接觸，可她剛用力，丹田就湧出一口熱血，她「噗」的一聲，倒著身子吐在床邊。

  這是違反天意所遭受的共靈咒反噬，意味著結咒兩人至少有一方心灰意冷。

  先受到招魂幡的反噬，又受到共靈咒的反噬，玖月身子發顫，嘴唇慘白，她身後的慕白也不好過，他陰著臉擦擦嘴角滲出來的血，把剛剛收好的紅繩拿出來，要給玖月繫上，玖月咬著牙猛地把紅繩打到地上。

  「我他媽不想帶這破玩意兒了！」

  慕白難得發怒：「堯玖月，你發什麼瘋！」

  「我沒發瘋！」玖月顫著身子慘笑，「慕白，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我們夫妻一場，竟然要靠一根紅繩維繫感情？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蠢更可笑的事情麼？」

  慕白沒功夫聽她胡言亂語，把紅繩不由分說的給玖月戴好。

  「我不戴這個東西！滾！你給我鬆開！」玖月掙扎，又被慕白強行按住。

  「聽話！」

  「我不聽！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是誰？！慕白，你以為你是誰？！」

  下一刻，唇瓣被慕白封住，玖月帶著無窮的恨意咬上去，要生生把他嘴唇給咬掉。慕白伸手拉下床帷，兩人在私密的空間裡拳腳相加。

  玖月大吼：「慕白，你給我滾！滾出我的房間！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敢碰我，我就自斷頸脈死在床上！讓你永遠也救不了玉珥！」

  「……」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了慕白的逆鱗，正元神君整個臉都黑了下來，他一字一句，譏笑道：「你就這麼討厭我碰你？」

  「那我如你所願。」

  說罷，他拂袖離去，再也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