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火車站的擁抱

  武盛騫聽見她夢話里都是害怕，氣得血管都要爆炸。

  他死死攥著拳頭，骨頭咔咔作響，直接吵醒了楊小甜。

  楊小甜猛地睜開眼，一看炕頭是個男人，嚇得尖叫一聲，用被子蒙住頭，顫抖著躲到了牆角去。

  她嘴裡還不住地求饒：「堂哥你走吧，奶奶要來了……她會打死我的……」

  武盛騫越聽，越無法忍受，後槽牙幾乎咬斷了。

  他深深呼吸著，強行壓下怒火，保證發出來的聲音不會嚇著楊小甜。

  「是我，媳婦兒，你別怕。」

  武盛騫只敢這麼哄著，手一下也沒去碰楊小甜。

  楊小甜在黑暗裡喘息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剛剛不過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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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現在早已離開了那個吃人的地方，成了羊口坡武大疤的小媳婦兒。

  「我我沒事了。」

  楊小甜掀開棉被去看他，可還是害怕，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武盛騫手指的骨頭都快被自己捏碎了，嘴上還四平八穩地說：「那，你好好歇著吧，我出去幹活，不吵你了。」

  說完，生怕她繼續緊張，他扭頭就走了。

  這幾天他都在連大根家住，搬來的時候也沒帶錢。

  這天他又回到連大根家，張口要借三十塊。

  連大根和他關係好，啥也沒問，直接就拿出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武盛騫就去縣裡火車站，排隊買了一張到東北鋼嶺的火車票，三天以後就出發。

  這三天裡，武盛騫默不作聲地預備著路上需要的東西。

  連大根雖然粗心，但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問武盛騫，武盛騫只是沉著臉說：「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你別管。」

  他說話的時候，眼裡都是戾氣，還有那種拼命也要弄死對方的狠勁兒。

  連大根看得心裡發毛，因為這個眼神，他只在武盛騫發誓為他娘報仇的見過。

  連大根越想越不安，後來又無意間看到了那張火車票。他沒別的辦法，就偷偷跑到武盛騫家裡，想去問問楊小甜。

  這天，胖嬸兒和劉丫丫陪了楊小甜一晌午，剛回家去做飯，可巧連大根就從羊場急匆匆地趕過來了。

  楊小甜看見連大根，也有點怕。

  不過好幾天過去，她的精神也在慢慢恢復，還算忍得住。

  她主動問連大根咋了，連大根把武盛騫這幾天的反常一說，楊小甜愣了一會兒，忽然急切地開了口：「壞了！他又要干傻事！」

  「啥傻事？」

  連大根也跟著干著急。

  楊小甜顧不上解釋，衣服也來不及換就要往外走。

  連大根趕忙跟上，路上，楊小甜才問：「武盛騫現在哪兒呢？割草？還是你家？」

  「他一大早出去了，這會兒……」連大根說著說著，臉色一變，拍著腦門說，「壞了，他的車票就是今天的，好像就是後晌發車！這會兒人八成到了火車站了！」

  「那咱快去火車站！」

  楊小甜急的聲音都變了，催著連大根去接了一輛自行車，倆人風風火火往火車站趕去。

  她一心記掛著武盛騫，連害怕男人的事兒都忘到了腦後，連大根騎車帶著她，她也沒了心思去躲閃。

  她只是在心裡一遍遍催促著，快點兒，再快點兒。

  騎了一個多鐘頭，連大根汗流浹背，終於到了火車站。

  楊小甜不等車挺穩，直接跳了下去，飛快往候車室里擠。

  那個年代，運輸能力有限，火車就那麼幾趟，候車室里人擠人，找個人難如登天。

  楊小甜像個無頭蒼蠅，抓到人就問：「你看見一個男的沒有？大高個，左邊臉上有這麼長一道疤。」

  一邊說，她一邊急切地用手在自己臉上比劃。

  可是，一連問了三四個人，人家都搖頭說沒見過。

  「人在哪兒呢？」

  楊小甜徘徊在原地，都快哭了。

  正在這時候，她耳邊響起好奇又關切的一聲：「小媳婦兒，你咋在這裡呢？」

  楊小甜先是一愣，然後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果然是武盛騫那張臉。

  她百感交集的，又哭又笑，一拳就打在他胸口上。

  武盛騫蒙了，正想再問問，小媳婦兒忽然向前一撲，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裡。

  這種時候，他還惦記著她怕男人的事兒，雙手尷尬地伸在兩邊，沒敢去抱她。

  「小媳婦兒，你……」

  結果，楊小甜卻踮起腳，兩條胳膊牢牢圈住了他的脖子，像個小孩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生怕他跑了似的。

  在一塊兒這麼久了，這是倆人最親密的時候。

  武盛騫還在發蒙，楊小甜已經開始哭著控訴：「你真要嚇死我了！你咋這麼傻？你要真去我老家殺了人，這回可不是勞改了，你命都要賠上，知道不？」

  這時候，連大根也停好了自行車，匆匆擠進來了。

  武盛騫看見連大根，再一細想，立馬知道了楊小甜為啥會來。

  楊小甜還抱著他不撒手，嘴裡不住地說：「你不許去，知道不？你要是敢上火車，我就鑽到火車道底下給你看，咱都別活了！」

  她這些話，惹得旁邊人都向他們小兩口看幾眼。

  武盛騫黑著臉瞪回去，這些人嚇得一哆嗦，連忙轉過臉。

  「小媳婦兒，你你這是在關心我不？」

  武盛騫終於回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楊小甜哭夠了，她抹一把眼淚，沒好氣地說：「廢話！」

  以前，她怕武盛騫出事，是有擔心自己會失去依靠的成分。

  這世道太難了，她又死過一回，現在真是拼了命想好好活下去。那次死亡，讓她變勇敢的同時，也讓她變得自私了。

  可這一回不同。

  當楊小甜知道，武盛騫這個大傻子，哪怕豁出命也要去老遠的地方給她報仇，她的心早軟成了一灘水。

  現在是完完全全不想讓武盛騫出事，沒有心思再去想別的。

  倆人抱了這麼久，楊小甜終於感覺到不好意思，掙扎著讓武盛騫鬆了手。

  武盛騫懷裡一空，有點失落地說：「你還怕我啊？」

  楊小甜沒說話，而是慢慢地抓住了他的大手。

  他的手指長而粗，她小手才能攥住兩根。

  武盛騫的心又熱乎起來，他知道，小媳婦的心被他暖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