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媳婦,謝謝你
2024-05-21 23:20:07
作者: 元兒
吃完飯,武盛騫穿上件羊皮大襖,起身就要出門。
他身材高大,一站起來,在逼仄的小屋裡頂天立地的,楊小甜瞬間感覺有種壓迫感。
她也忙穿衣裳要跟上,武盛騫扭頭問:「你幹啥去?」
「和你一塊去羊場啊。」楊小甜理所當然地說。
武盛騫把家門打開了一條縫,外頭呼呼的風聲立刻鑽了進來。
楊小甜身子單薄,穿得又少,立刻凍得哆嗦了一下。
武盛騫很快關上門,看著她說:「瞅瞅你,一點風就給你颳得縮脖子縮肩膀的,還想頂風出門?老實在家呆著吧,今天敢往外跑,老子打斷你的腿。」
楊小甜:「……」
明明都是好話,咋從這人嘴裡說出來,就一股土匪味兒呢?
她抿了抿嘴,不想搭理他。
武盛騫笑了,走過來揉她腦袋,「咋啦?當真啦?老子就隨口說說,我就算把自己三條腿都打折了,也不能動你一根頭髮絲兒啊。」
「誰當真了?」楊小甜躲開了他,抬起頭,眨巴著清透的大眼睛問,「你為啥會有三條腿?」
武盛騫一愣。
他平時和一幫糙爺們來往慣了,說話葷素不忌的,大家都是秒懂。
他還是頭一回,被人用這樣單純的眼神兒望著,問這種問題。
搞得好像,他是個流氓似的。
將近一米九的糙漢子,就這麼被小女人盯著,逐漸紅了臉。
楊小甜疑惑地皺起眉頭,沉默一會兒,也忽然開竅似的,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一股燥熱在身體裡炸開,她的小臉頓時燃燒起來,紅得都快滴血。
「你你不要臉!」她結結巴巴地罵,扭身要往炕上躲。
武盛騫的大手一把攥住她,輕輕巧巧把人扯了回來,憨厚真誠地說:「我沒調戲你的意思,就說糙話說慣了。你要是不愛聽,老子下回改,成不?」
一口一個「老子」的,改什麼改?
楊小甜想說「狗改不了吃屎」,又沒敢開口,就催促他說:「行了行了,你不是要出門嗎?快去吧。」
再和他共處一室,她非瘋了不可。
「那成,你自己在家,老老實實的,聽見沒?」武盛騫叮囑。
什麼叫「老老實實」的,好像她很不老實一樣!
楊小甜不滿他這張嘴,但也沒說啥,就點了點頭。
武盛騫又說:「晌午我不回來,家裡有面,也有羊奶和豬頭肉,就在那柜子里。你別捨不得,吃就拿,知道不?」
「知道了,謝謝。」這回,他是好意,楊小甜也乖巧點頭。
「自己插好門,有不認識的上門,你別理就得了。」
「嗯。」
「還有……」
武盛騫嘮叨了一堆,說完之後,他自己都撓撓頭髮,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堂堂一個老爺們,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比他娘生前的時候還能嘮叨。
楊小甜忍不住笑了,誰能笑道,這麼一個五大三粗的凶漢,還是個碎嘴子呢。
她捂嘴笑了一會兒,也認真地說:「你就放心去吧,我是新來的,又不是傻,一個人在家死不了,也丟不了。」
「呸!說傻死不死的!」武盛騫先罵了一句,才又捏捏她單薄的肩膀說,「得算計著給你也添一件皮襖,不然一到冷天,出不去門也不是辦法。」
皮襖還沒買來,可楊小甜心裡已經微微發暖。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皮襖,貴不貴?」
「再貴,老子也給我媳婦買得起,你少操心。」武盛騫粗聲撂下一句,終於轉身擺擺手道,「走了。」
他在的時候,楊小甜老覺得有壓迫感,多少還有點害怕。
可他這一走,看著不大的小屋,她又感覺空蕩蕩的,冷冷清清。
武盛騫出了家門,也和小媳婦一樣,老覺得身邊少了啥。
才和她待了那麼一天,分開就不習慣了。
「真特麼沒出息!」武盛騫搖搖頭,自嘲地罵了句,加快腳步走向羊場。
昨天帶著楊小甜過來,說是擠羊奶,其實大半工夫都在陪著她玩,正經活沒幹多少。
今天,武盛騫進大門就挽起袖子,露出精壯的胳膊,打算把昨天虧空的活計給補上。
他有力氣,幹活快,又會用巧勁,這一天下來,擠了好幾大桶的羊奶,給臨盆的模樣接了生,鍘好了足夠吃十天半月的草料。
周圍人見了,一個兩個和他打趣
「武大疤,身子骨真壯啊!有那麼個嬌滴滴的新媳婦,今天沒被掏空,還是幹勁十足啊。」
「哈哈,你那小媳婦咋不跟來了?下不來床啦?」
從前,武盛騫也常聽這些人葷素不忌地打趣,拿著自家老婆同兄弟們開玩笑。
可是輪到自己身上,他一張凶神惡煞的臉,立馬沉了下來,嚴肅說:「一個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都給老子把嘴巴放乾淨一點,敢在我媳婦面前胡扯這些,敲了你們的牙!」
他兇狠的名聲在羊口坡早已出了名,被他這麼一吼,那些多嘴多舌的男人全都悻悻地閉嘴,安靜得和圈裡的小白羊一樣。
武盛騫又瞪他們一眼,這才大步往回走。
他走到家的時候,天色幾乎黑透了。
往常,等著他的,只有一座黑漆漆的小屋。
可今天,他看到小小窗戶里冒出昏黃的光,在這北風呼號的荒漠之夜裡,好似能照暖人的心窩。
武盛騫不由加快了腳步,一推門,更是在眼前的畫面中呆住了。
他那四處黑黢黢亂糟糟的小屋,一天之內,就換了一副全新的模樣。
木頭桌子上鋪了乾淨的格子桌布,像電影裡的蘇聯人家;炕上被褥換了新的,床單也鋪得平平整整,沒半點皺褶;矮柜上的油污沒了,露出木頭好看的紋理,上頭還擺了一瓶綻開的小花,花瓶是他的酒瓶,被小媳婦廢物利用了……
「誒,你回來了?咋不進屋?」
楊小甜背對著大門,正忙忙碌碌預備著晚飯。
聽到動靜,她扭頭問了一句,武盛騫這才小心翼翼踏進了家門。
說小心翼翼,是因為怕他髒兮兮的大腳,踩髒了小媳婦水洗過的乾淨青磚地。
他呆呆站在屋裡,忽而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小媳婦,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