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暴斃

  高長樂自己沒做到的事情，孟紅羽做到了。

  有些時候死未必是壞事，生不如死的活著才是最折磨人的。

  高長樂這不僅僅是在成全了孟紅羽的痴情，更是在彌補自己之前沒能做到的遺憾。

  裴乾治恭敬的點著頭，「是殿下，屬下明白！」

  「冒昧叨擾皇上數日，是長樂的冒失，既然事情已經辦妥，那麼長樂便在這裡提前恭賀皇上登基大喜，便不多做打擾了。」

  高長樂豁然的轉身，清冷的聲音漸漸隨著濃濃的夜色遠去，甚至連看齊照等人一眼都沒看，便信步離去了。

  她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

  像是心裏面少了點什麼東西似的。

  再留在陳國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了。

  高長樂的背影很是落寞。

  

  齊照陷入了沉默，隱匿在暗處的齊延成目光痛徹。

  他現在身上的藥癮還未徹底的解除，不能就這麼隨意的去見高長樂，否則將來若是這一身的藥癮戒不掉，到時候還是會離開高長樂，先高長樂而去。

  到那個時候，高長樂所經歷過的痛苦就要再經歷一遍。

  對她來說太過殘忍。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為了高長樂。

  齊延成也絕對會拼盡全力的去戒掉自己的藥癮。

  其實——

  早在兩年前，齊延成就已經漸漸的恢復了記憶。

  只是那個時候三皇叔和五皇叔對皇位的大打出手的焦灼，李劭既然已經回到了陳國，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梁江山再度毀在這兩位皇叔的手中，不得已，他只能臨危受命，接過了這一手的爛攤子。

  再加上自己身上的藥癮也讓齊延成沒有別的選擇。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三皇叔和五皇叔的事情已經平定，只要再等著三個月，三個月後他的藥癮解除之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再沒有任何的牽絆的出現在高長樂的身邊了。

  等我。

  匆匆被送回到到皇宮的齊延成再度昏昏欲睡，昏昏沉沉之間只記得了高長樂那落寞的背影。

  ——

  翌日。

  登基大典。

  前朝奏樂聲不斷，依稀還能傳來朝臣們的恭賀。

  裴乾治看著高長樂猶豫道，「殿下，尹明哲和孟紅羽的屍體已經命人送出大魏了，不出意外明日便會到，幸好天氣轉涼，屍體在路上耽擱兩日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陳國皇帝的登基大典已經開始了，殿下可否要親自去祝賀一番而後再行離去？」

  高長樂搖了搖頭，「不必了。」

  「本宮沒那個興趣。」

  就算高長樂來陳國的意圖太過明顯，會被齊延成給懷疑用意也無所謂了，高長樂又不在乎。

  「是。」

  朝堂之內。

  齊延成一身明黃色龍袍，胸前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威嚴又肅穆，堂下的大臣們恭敬的叩拜。

  然而——

  大典剛剛結束，就在齊延成應當按照宮規宴請群臣百姓的時候，卻是再度讓齊照換成了自己的衣裳，高高的居於高堂之上。

  「皇上——」

  「您怎麼了？」

  「可是又覺得身體不舒服了？」

  齊照很是惶恐，這讓他假扮齊延成的身份去應付高長樂就已經夠讓他心中忐忑，生怕會一個不小心的露出馬腳被人發現，現在可倒好居然又讓他假扮成齊延成，還要坐在府西殿的高堂上接受群臣朝賀。

  給他個腦袋他都不敢！

  齊延成搖搖頭，「不是。」

  「總覺得有些心中難安。」

  「你照朕的話去做就是了，謝大人會在一旁協助你的，無礙。」

  「這……」

  齊照猶豫的看著謝訣，見謝訣擰眉沉思片刻道，「左右朝拜的大典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不過是走個過場宴請王公貴族走個過場，便是皇上先行回去休息也不耽誤什麼。」

  「屆時你便高高的遠坐，有什麼事情我會幫你周旋的。」

  謝訣也是當真擔心齊延成的身體會支撐不住。

  只見齊照剛剛換好了龍袍坐在最上首的高台上之時，齊延成便在來往的群臣人影當中瞧見了高長樂那抹熟悉的身影。

  「殿下，看來真的不是——」

  高長樂去而復返，只是這一次並沒有走在明處，而是躲在暗處觀察著齊延成的一舉一動，她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甚至心裏面對於李劭已經死了的這件事情依舊不死心，這才有了折返。

  裴乾治知道高長樂心中的猜測，瞥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齊照，聲音中也是帶著幾分遺憾的。

  高長樂那雙瀲灩的雙眸目光徹底的變成了失望，「走吧。」

  這一次，高長樂轉身之後便當真踏出了陳國的國土。

  齊延成鬆了口氣，果然，這才是他所熟悉的高長樂，幸好提前做了準備，否則，被高長樂殺了個回馬槍一切的事情便都瞞不住了。

  ——

  棺柩從陳國的邊境運出，踏入姜國的那瞬間便被陳國的侍衛隨意的丟棄在了剛剛經歷過戰火璀璨的山林之間。

  說什麼要好好的將尹明哲和孟紅羽合葬。

  那不過是高長樂的惻隱之心罷了，對於陳國的百姓來說，對尹明哲可沒有半點好感。

  「要不是看在那大魏公主的面子上，讓你們重新回到故土已經算是對你們的恩賜了！」

  「還想著要我們好好的將你們安葬！」

  「你們也配！」

  「呸！」

  「咱們走。」

  侍衛們蠻橫的丟棄了棺柩，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然而，誰都沒注意到，就在棺柩落地的那一瞬間，從被甩開的棺柩中竟緩緩的伸出來了一隻手。

  那隻手沾滿血跡，髒亂不堪，卻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再嘗試了多次之後，終於將那厚重的棺木徹底掀開，尹明哲散落髮髻，樣子猙獰，渾身是血，像是從地獄爬出來一般。

  吱嘎吱嘎——

  棺木晃動的聲音有些滲人，尹明哲雙眸布滿猩紅的血絲。

  「高長樂，李劭。」

  「我尹明哲發誓，就算是下地獄，也要拖著你們兩個人一起！！」

  胸前一塊破碎的玉佩滑出。

  幸得尹明哲事先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在高長樂追蹤過來之前服下了假死藥，又用著祖傳的玉佩護住了心脈，命是保住了，只是這腿和胳膊，怕就是華佗在世也難復原了！

  ——

  大魏。

  高長樂一行人剛剛踏入大魏的國土，便迎來了群臣的恭敬迎。

  高長樂屏退了一干宮人，獨自去了御書房，見了陳遠嘉。

  「除了老二和那不安分的齊國公府，還有什麼情況。」

  看著那堆積如山的奏摺，陳遠嘉負手而立在高長樂的身前，很是自覺地將那些奏摺整理分類，一邊在御書房內靜靜行走，一邊挑著重點的念給高長樂聽。

  「杭州知府沈文超上報今年蝗蟲成災，百姓莊稼糧食被毀，懇請殿下准許減免賦稅，撥款賑災。」

  「本宮回來之時瞧見林州稻穀豐碩，稻浪金黃，林州與杭州毗鄰，相信沈知府定然也是治理有方，便賞紋銀百兩，萬望沈知府繼續努力。」

  「青州駐軍將領莫西灣上報連年邊境戰亂折損不少士兵，懇請殿下撥款撫恤傷亡士兵家屬。」

  「准。」

  書房內燭影綽綽，站在院子裡尚且能看見高長樂和陳遠嘉兩人的身影各司其職，像是多年合作的默契夥伴一般，陳遠嘉清潤的聲音將奏摺裡面的內容一一讀給高長樂聽，而高長樂則是能在聽了奏摺的內容之後很迅速的給出了正確合理的回答。

  沾著硃砂的筆簌簌落下，很快，那堆積成了小山堆兒一般的奏摺便見了底。

  「大司馬徐璈上奏，齊昭攜皇二子高長遠以下犯上，謀逆不孝，應當即刻行刑處置，以正綱紀國法。」

  陳遠嘉聲音落下，習慣性的目光落在高長樂的身上，卻發現高長樂的目光望著鏤空雕花窗桕上的剪影出神。

  「殿下？」

  「殿下？」

  陳遠嘉目光不動聲色的溫柔，「可是覺得累了？」

  「不若休息一下，明日再行處置也不遲。」

  從盛京到沂州，從沂州到陳國，又一路趕路回來，高長樂到底是千金之軀，路上也沒個好好休息的時間便直接回來處理朝政，當真是累極了。

  不想，聽聞陳遠嘉的聲音，高長樂只是神色木訥的轉過身，擰著眉心很是猶豫道，「遠嘉，你說——」

  「當年動用了那麼多東廠廠衛卻都未找到李劭的屍首，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他沒死？

  當日在陳國皇宮裡面所見到的一切，至今還是讓高長樂耿耿於懷。

  好像是她多慮了，思念李劭至極瘋狂，竟會心中生出諸多的錯覺好似那陳國皇宮就是李劭親手布置一般，可又不像，她還沒有到了那種瘋魔的產生幻覺的程度。

  陳國皇宮裡面的一點一滴，甚至連他見到的那位皇帝，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有著從前李劭過往的影子所在。

  叫高長樂不得不心中生出懷疑。

  陳遠嘉一頓，臉上的溫柔漸漸褪去，心好像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刺痛了一下，「殿下，三年了。」

  「若李督主當真還活在世上的話，定然是會主動來見殿下的。」

  李劭生前那麼寶貝高長樂，不忍心她受到半點傷害和委屈，若是還活著怎麼可能不出現在高長樂的面前？

  生離要比死別更讓人痛徹心扉。

  陳遠嘉努了努嘴，明晃晃的燭光照在他那張花樹堆雪的臉上，更顯柔美英俊，「放下吧。」

  「如今姜國已滅，尹明哲已死，大魏國勢正盛，您的未來，還可以更加錦繡長遠。」

  高長樂沉眸不做言語。

  陳遠嘉的身影也在御書房內靜立許久。

  兩個人便這麼靜靜的呆著，畫面出奇的美輪美奐。

  良久。

  陳遠嘉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中眸光微動，「若殿下當真心中狐疑的話，再派遣東廠廠衛暗中走訪查詢也並無不可。」

  三年前自暴自棄的高長樂讓人想起便覺得心疼。

  尹明哲一死，高長樂的仇也報了。

  陳遠嘉心裡隱隱有些擔心她會再度喪失活下去的信心，有這麼點的念想也好，起碼，就算是為了那些許的念想，高長樂也會好好的活下去。

  高長樂驚喜的抬起頭，笑盈盈的看著退讓的陳遠嘉，「好。」

  陳遠嘉臉上只剩下無奈的苦笑。

  ——

  宮殿外一道身影腳步匆匆，絲毫沒有給高長樂半分休息的時間。

  元一面色焦急的到了高長樂的跟前，聲音莫名的沉重，「殿下。」

  「怎麼了？」

  高長樂晃動的貴妃椅止住了動作，元一那般凝重的聲音，讓高長樂眉心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油然而生。

  「前幾日東廠的廠衛發現住在京城北巷的戶部侍郎黃大人暴斃在家中，此前黃大人身體康健，並無半分的不妥，暴斃似乎……來得很是突然。」

  高長樂鳳眸陡然間睜開，目光凌厲，「謀殺？」

  元一半跪在地上，表情認真，「據微臣調查，黃大人潔身自好，家風也很是嚴謹，除了一妻一妾之外便是一雙兒女，他的妻子出自書香世家，知書達理，妾室是妻子的陪嫁，多年前由妻子推薦成為姨娘，相處甚是和睦，毫無被謀殺的動機。」

  沒有謀殺的理由。

  也毫無病症。

  人卻突然之間暴斃身亡？

  高長樂擰眉。

  沒多一會兒，元浩的身影也匆匆而來，「殿下，東街馮大人家中也出了異況，馮大人長子馮正耀突然暴斃身亡，毫無徵兆。」

  「馮家一脈子嗣稀薄，到了馮大人這一代的時候膝下只有一子，乃是馮大人年近四十所得，多年來視為眼珠一般疼愛，如今馮正耀突然暴斃，馮大人一病不起，大夫診斷，怕是餘生要在床榻上度過了。」

  元浩的聲音很是唏噓，「還有禮部楚大人，荊州刺史羅大人——」

  「家中都先後出了這樣的情況，要麼是大人們暴斃身亡，要麼是大人們所在乎的親人暴斃，打擊實在是太大！」

  高長樂豁然從座位上起身，「你再說一次。」

  元浩心中緊張，「東街馮大人家的長子馮正耀……」

  「不是！」

  高長樂打斷了元浩的話，「東街馮大人，禮部楚大人，還有誰——」

  「荊州刺史羅大人，徐州知府張大人——」

  「東街馮大人，禮部楚大人，戶部黃大人……」

  高長樂蹙緊眉心，輕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