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流沙埋骨

  蕭無玉衣裙散亂，眼眶含淚，肩頸處全是斑駁的青紫紅痕，拓跋律目眥欲裂，提刀就向拓跋翊砍去。

  男人左手抽出佩刀隨意一擋，拓跋律被力道震得後退一步。

  

  他又一刀揮下去，案席被劈成兩半，趁機一把抓過蕭無玉，將人扛到肩上。

  反手砍殺了兩名侍衛，徑直往行宮外沖。

  蕭無玉墜在他背後，眼神幽怨地望了望拓跋翊，隨即又狀似任命般垂下頭去。

  一滴淚滑落，滴進拓跋翊心間，漾起一圈深深漣漪。

  他只一挑眉，侍衛立刻便持刀圍過來，堵住拓跋律的去路。

  「我的好侄子，公主恐怕，不想和你走。」

  拓跋律怒斥，「老東西，給本王讓開！」

  男人冷目，對『老東西』這稱呼，甚是不爽。他下月才滿三十，連子嗣都沒有，漠北王鬍子都白了，才是真配得老這一個字。

  指尖一點，侍衛持刀毫不留情出手，拓跋律要顧著蕭無玉，又要躲避鋒刃，漸漸不敵，手臂被劃了一刀，忍痛大喊：

  「拓跋翊，你敢公然搶和親公主，吃了雄心豹子膽嗎！」

  男人氣定神閒地喝酒，眼也沒抬。

  「不僅公主，這漠北王庭，也遲早是本王的。」

  「哼，你做狗屁的春秋大夢！」

  拓跋律餘光已看見外面有大哥的人馬，心裡有了底，大哥早先去城外迎接父王，現在護衛的王騎應該已將行宮包圍了。

  他朗聲一笑，「老東西，束手就擒，留你全屍。」

  可拓跋鉞卻朝他身前兩人各射一箭，厲聲大喊：

  「弟弟，走！」

  拓跋律緊皺著眉，大哥竟是讓他逃？

  他也來不及多想，趁機突破一個口子朝外拔腿狂奔，奪了一匹馬飛速往城外逃，蕭無玉再次顛得快吐出來。

  拓跋翊將酒盞一扔，命令道：

  「追！」

  偃月城喊殺聲震天，四處都是混戰的兵馬，拓跋翊竟趁此偃月城大婚的機會，將各親王的人盡數斬殺。

  不過就片刻功夫，連王宮都被攻陷了，拓跋律驚悚地看見了，父王和幾個叔叔的人頭掛在高牆上，鮮血橫流。

  他雙目通紅，卻一刻也不敢停留，大哥的兵馬還在斷後，他趁亂殺出了城，朝王都縱馬狂奔，那裡有父王的二十萬大軍，他要回去，報仇！

  可剛出王城才不到半個時辰，他忽然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蕭無玉收起手中泛黑的銀針，從馬背上直起身跨坐好，而男人卻以剛才她的姿勢趴在馬背上。

  對不起了，拓跋律。

  身後跟上來段鴻等人，蕭無玉勒馬回身，朝著雲州的方向。

  「走！」

  她今日在拓跋翊面前的舉動，在每個來偃月城的親王前，都演了一回，這幾日，那些人很快暗地裡爭得頭破血流。

  拓跋鉞兩兄弟忙著平息城內的械鬥，無暇顧及她，她又賄賂了牢獄看守，將段鴻等人救了出來。

  王宮中早有拓跋翊的細作，她亦同樣用美色，探出了他要在偃月城屠殺王室的計劃，於是便有了趁亂逃跑的念頭。

  她故意引誘拓跋翊，一是要拓跋律兄弟同他徹底反目，二是萬一逃跑失敗還能抱個強勢大腿。

  她一刻也不停歇，但是恐怕很快，拓跋翊的人解決了城裡的事就會追過來。

  她讓段鴻五人皆穿了和自己同樣的衣裙，混淆視聽。

  後面傳來馬蹄聲，她粗粗望了一眼，果然已經追來了。

  「分頭跑！」

  五個人跑向不同的方向，追捕她的隊伍人手有限，不得不兵分幾路去追，每隊便沒剩下多少人。

  蕭無玉帶著拓跋律一路往南，她已讓段鴻飛鴿傳書，賀乘風等人扮作商隊入了漠北境內，只要一直朝雲州的方向跑，就能遇到他們。

  她往馬兒屁股上猛扎了一針，馬吃痛奔得更快，將後面的追兵遠遠甩在後面。

  不知不覺，蕭無玉帶著他逃到一處荒蕪草原。

  她收不住韁繩，馬蹄踏進去，直往下陷，她二人滾落下來，吃了一嘴的沙。

  拓跋律轉醒過來，看見二人的處境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們竟然陷進了流沙！

  蕭無玉趴在他不遠處，小半個身子都陷在流沙中，她儘量放緩呼吸，展開雙臂，減緩被吞噬的速度，目光急切搜尋著一切能抓的東西。

  但靠得最近的藤蔓在拓跋律那邊，她朝他望過去，之前才算計了他，現在又要求他救命，蕭無玉心中無比忐忑。

  拓跋律卻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手。

  「快！抓著我！」

  蕭無玉想也沒想就把手遞過去，拓跋律一手攀著藤蔓一手牢牢捉住她的手腕，費力將人一點一點往身邊挪。

  腳下一個踩空，流沙猛地朝下塌陷，他咬緊了牙，用盡全身力氣將蕭無玉往上一甩。

  她伸手抓住了那根救命的藤蔓，拓跋律卻連胸口都陷了進去。

  蕭無玉急得死死抓住他的手，「拓跋律！」

  女子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是她害了他，她也沒想到會到如今這個局面，一定是老天在懲罰她。

  遠處已經傳來馬蹄聲，拓跋律心神一震，來不及了。

  「對不起，讓你來漠北，受苦了。」

  寶石般璀璨的眸，深深倒映她的身影，她在為他落淚，他去見天神時，也能走得無憾了。

  拓跋律猛地丟開她的手，失去了重壓，蕭無玉立刻被藤蔓往回一彈，整個人快要脫離流沙，卻仍想回身拉住他。

  拓跋律朝她搖頭，眼中皆是不舍。

  「快走！回辰國去！」

  他的身體快速下陷，流沙已埋到了脖子口。

  「走啊！」

  蕭無玉咬著牙，借著藤蔓往上使勁攀，終於爬出了流沙坑。

  她趴在邊上，想尋個長藤蔓丟給他，卻看見流沙已經淹沒了他的口鼻。

  他無比眷戀地望她最後一眼，隨即緩緩閉上那雙星辰浩瀚的眸，徹底被流沙吞沒。

  蕭無玉淚如雨下，沙啞著嘶吼：

  「拓跋律！」

  馬蹄聲越來越近，她深吸口氣。

  「對不起......」

  她握了握腰間的寶石彎刀，轉身就繼續往南發足狂奔。

  暮色四合，蕭無玉奔襲了很久，天地交界處，忽然出現了一列商隊的影子，她極目遠眺，看清之後，瞬間睜大了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