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鈞X陳蔓番1
2024-05-21 19:50:03
作者: 沉莫莫
隨著慶明帝和皇后的雙雙薨逝,一場轟轟烈烈的宮變就此落下帷幕。
晉王趙承淵登基為帝,年號正和。
封定國公嫡女韓攸寧為後,應了那句「鳳凰棲梧」。
追封寶榮公主為聖母皇太后。
太子趙宸封康王,封地北地的康州。趙宸自請在皇陵守陵。
其他皇子均封王,前往封地。
王太后身子不適,移居皇家別院頤養。
一眾妃嬪或隨子前往封地,或歸母族,或前往皇家庵堂,或另行婚配。
曾經的戰鼓催馬,血染長空,換來了大周的新紀年,天下蒼生的盛世安穩。
春風和煦,柳綠花紅。
隆重的封后大典結束後,韓攸寧回到景陽宮——皇后應居住坤寧宮,可那裡困了母親十幾年,是母親最厭惡的地方,韓攸寧自然也不會去住。
在宮女的服侍下,韓攸寧卸去厚重的鳳袍,換上一套櫻花色的輕便衣裙。
封后大典禮儀繁瑣,她要接受宗親朝臣和命婦的跪拜,還要保持一國之母的威儀,當真是累得很。
剛剛梳妝完畢,外面便傳來宮人的請安聲。
殿內服侍的宮女紛紛跪下,就連鈴兒也跪了下去,請安聲此起彼伏。
韓攸寧暗暗嘆息,這皇宮裡的規矩就是要大一些,可為了維護皇家威嚴,各種規矩又不能免。
趙承淵走進殿內,他剛剛從朝上下來,尚未換掉華麗威嚴的十二章袞服。那莊嚴的的冠冕在他身上,卻是無端多出幾分風流韻致來。
也難怪封后大典上,那些命婦帶來的閨秀,眼睛都快粘在趙承淵身上了。
韓攸寧坐在梳妝檯前,扭頭看他,「皇上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朝中也無大事。」趙承淵踱步到她身邊,挑了支鳳釵幫他簪上,看著鏡中的嬌棠,「你要出宮?」
「嗯。」
韓攸寧揮退宮人,方悶悶道,「母親只肯在慈心庵呆著,父親日夜在庵外守著,封后大典倆人一個都沒來。我要去問問他們,還要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趙承淵失笑,捏捏他的臉頰,「你是在吃岳母大人的醋不成?」
「哪有。」
韓攸寧只是擔心,母親遲遲不肯放下過去,到底什麼時候他們才能一家團圓。
為免招來無端的猜測,母親先去庵堂避上些時日也無可厚非,可她連父親的面都不肯見……
趙承淵坐到她身邊,說道,「調養半月,岳母大人身子已有好轉,應能承受長途跋涉。不若讓岳父大人陪她回襄平府尋玄智大師,這一路山水迢迢,朝夕相處之下,有什麼心結是解不開的。」
「嗯,好。」
韓攸寧還是相信師父他老人家的醫術的,縱使不舍母親,也得先將母親的病痛解了才行。
她見趙承淵換上常服,一副要陪他出門的架勢。
「皇上要陪我去?」
趙承淵望過來,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自然。恰好今日無甚公務。」
趙承淵這半月來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哪裡是公務不忙的樣子。新朝初立,正是人心不穩的時候,整肅朝綱,穩定人心,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韓攸寧尋了個理由推拒,「我與母親說私房話,你去似乎沒那麼方便。」
趙承淵笑道,「幾日不見岳丈大人,甚是想念,到時你陪岳母大人,我陪岳丈大人。」
韓攸寧無奈搖頭,有些看不懂這翁婿倆的感情。見面就打,不見就想?
趙承淵握著她的手便往外走,也不給她再去尋理由拒絕的機會。
他們帶了一隊侍衛,為首的是御林軍統領霍山,隨侍太監是吳儉。
晉王府一直沒有太監服侍,趙承淵登基之後,宮中的宮人大多都留用了,甚至就連太監總管都是用的舊人。
他的這一舉措震驚朝野。群臣不知新帝到底有多大的自信,敢將自己的生活起居交給慶明帝培養起來的一眾奴才。
慈心庵是皇家庵堂,來這裡靜修的通常是皇室宗親的女眷。
不過慶明帝的妃嬪中,只有王貴妃來了這裡。
趙宸在慶明帝下葬後,便一直在皇陵守著不曾回京。他如今已經不是太子,不宜在太子府繼續居住,可在京中又無康王府邸。王貴妃不肯留在宮中,也不願回王家,最終選擇了慈心庵。
到了慈心庵,趙承淵便讓侍衛在外面守著,只和韓攸寧進庵。
陳蔓有自己單獨的一處院子,在慈心庵後面的一角,很是幽靜。在院子附近有文管事和韓青值守,避免有人闖入或者窺探。
韓攸寧尚未到院子,遠遠地便見一道寶藍色的高大身影,在院門外抻著脖子往院子裡張望,是父親無疑了。
自打認回母親,父親便翻出來當年母親為他做的衣袍,一天換一件,想著法地在母親跟前晃悠。
且不說他一把年紀穿那些寶藍、天青的嬌艷顏色是否合適,就說他那比年輕時寬厚了不知多少的胸背和臂膀,那衣袍緊繃在身上當真不嫌難受嗎?
韓攸寧走近了,父親明明看見她了,卻還捨不得將目光從院子裡收回來。
韓攸寧道,「父親。」
韓鈞沒有回頭,只是頗敷衍地應了聲,「來了啊。」
韓攸寧:……女兒終歸是比不過媳婦重要。
韓攸寧看了眼他身上的錦袍,胸口和肩背都緊繃著,袖子腋窩處分明已經撐裂了,絲線絲絲縷縷拉扯著,他卻渾然不覺。
「父親,你就沒想過換件合身的衣袍?那樣也能顯得你英武俊朗一些。」
韓鈞終於收回視線,正眼看向女兒,「你懂什麼,這都是你母親親手給為父縫的,當年最時興的式樣。你母親說為父穿這種鮮亮的顏色好看。」
他說著話,還頗滿意地低頭欣賞。
韓攸寧:「……行吧,女兒先進去了。」
韓鈞拉住她,笑呵呵道,「記得在你母親跟前替為父多說幾句好話。」
看父親那一臉諂媚的樣子,韓攸寧直搖頭,「好,知道了。」
她進門後又回頭叮囑,「不要打架。」
自從宮變之後,他們翁婿倆見一回打一回。趙承淵自知理虧,對父親多番忍讓,身上每每都會多幾塊淤青。
韓鈞呵呵笑,「不打,不打。」
韓攸寧進去,韓鈞也不搭理身後的女婿,繼續扒著門旁的牆抻著脖子往院子裡張望,滿臉期待。
根據經驗,阿蔓會出來迎攸寧,這是他表現的機會。
小院不大,角落裡有兩棵杏樹,此時正是杏花飄雨的時候,落了一地粉白。
韓攸寧剛進院子,秋葉便迎了出來。秋葉是她指派過來照顧陳蔓起居的。
韓攸寧免了她的禮,問道,「母親可還好?」
秋葉應是,又低聲道,「只是晚上睡得不好,會捂在被子裡呻、吟。夫人應是身上疼,晚上尤其厲害。」
韓攸寧蹙眉,蘇柏曾跟她說過,若非大補湯藥吊著,母親早在十七年前就沒了。她這十幾年來,一直承受著常人無法承受的病痛,活著實則是在日日受刑。
可她每每與母親相處,絲毫看不出她有病痛。
「寧兒,快進來。」
柔和的聲音響起,韓攸寧看過去,母親站在禪房門口,臉上是淺淺淡淡的笑意。陽光落在她光潔的額間,連那光都變得柔和下來,是黑紗也掩蓋不住的溫柔。
韓攸寧半個月前第一次見母親時,她雖然很虛弱,卻是如此笑著。韓攸寧撲在她懷裡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母親卻始終溫柔笑著,柔聲安撫她,不見一絲脆弱。
母親瘦弱的身軀,卻有著包容一切的力量,韓攸寧在她身上,看不到苦難和悲傷的痕跡。
「母親。」
韓攸寧快步迎上去,手便被母親握住了。
母親的手冰涼如水,柔軟纖細。
陳蔓上下打量她,見她臉色紅潤,這才放心下來,嘴上卻忍不住柔聲責備,「封后大典本就勞累,你還有著身孕,又跑過來這一趟作甚。」
韓攸寧摟著母親的胳膊,撒嬌道,「這不是想母親了嘛!」
「淘氣。」
陳蔓輕輕一笑,餘光掃過,小院石牆上掛著一顆燦爛的腦袋。
韓鈞見她望過去,拼命揮舞手臂,「阿蔓,阿蔓!」
陳蔓面無表情,拉著女兒轉身進了禪房。
韓鈞的笑臉立馬收了起來,扭過頭對著女婿冷著臉道,「你來做什麼。」
趙承淵微笑道,「小婿來給岳父大人出出主意,如何抱得美人歸。」
韓鈞冷哼,「才不信你的鬼話!這一年多來,你前後到底瞞了我多少事,騙了我多少回!」
他語氣一頓,睨著趙承淵,「什麼主意?」
趙承淵:「苦肉計。」
韓鈞嗤笑一聲,「苦肉計哄女人,非君子所為。」
他拎起牆根下的長劍抱在懷裡,往院子附近的樹林子走,「你過來。」
禪房有三間,布置得樸素。
陳蔓拉著女兒進了內室,從榻上拿起來一件粉嫩的春衫,還有一條天青色的襦裙,衣裙上散落著輕盈的桃花。
她笑著道,「你換上,看看合不合適。」
韓攸寧眼圈泛紅,她雖盼著穿母親親手縫的衣裳,可如今母親日夜受著病痛折磨,哪裡來的力氣做衣裳和繡花……
她接過衣裙,在秋葉的服侍下默默換上。
秋葉驚嘆道,「娘娘,您穿著這衣裙可真好看,像仙女似的。夫人,您的手可真是巧!」
秋葉一向訥於言,不似鈴兒那般伶俐。來母親這裡半月,她卻學會誇人了。就像前世,在韓攸寧身邊只剩下秋葉一人時,她變得聒噪得很,比鈴兒還要活潑。
韓攸寧張開雙臂美美地轉了兩圈,「你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陳蔓幫女兒整理衣襟,笑著問,「可有哪裡覺得緊了?我再給你改。」
韓攸寧:「不用改,正好合適,穿一個整個春日沒問題。」
陳蔓笑看著她那尚看不出隆起的肚子,「哪能穿得了一個春日。再過一個月,肚子就顯懷了,衣裳都得重做。」
她拉著女兒到榻上坐下,臉上洋溢著慈愛的笑意,「我懷你的時候,常常是衣裳做好了還沒上身就小了。你父親還說……」
陳蔓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收斂,低頭疊著韓攸寧剛剛換下來的衣裳。
韓攸寧輕聲道,「母親,父親這些年過得苦,您便當可憐可憐他。」
實際上,父親苦了整整兩世,甚至上一世更是悽苦。帶著記憶活著的人,總是要更苦一些。
陳蔓沉默著疊衣裳,疊好之後整整齊齊放到一旁,方道,「你父親年紀尚輕,再找個好人家的女兒也不難,我又何必耽誤他。」
「母親這話就說錯了,父親若是想續娶,何必等到現在。他不就是忘不了你嗎。」韓攸寧拉住母親的手,「那些所謂的貞潔,父親壓根都看不在眼裡。母親,您就莫要畫地為牢,自己將自己囚困了。」
陳蔓抬手撫摸女兒的臉頰,笑道,「我在那副《秋山圖》上看到你寫的一句『攸寧的師父是個大懶蟲』,心裡就想,我女兒真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如今看著,怎麼還老氣橫秋起來了?」
韓攸寧早就體會到了,母親實則是個頗有主見的人,輕易不會改變心意。
旁人勸是勸不通的,只能如趙承淵所說,靠父親自己一點一點去軟化。
母親受了太多苦,只有父親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才能慢慢放開心扉,接納現在的自己,也接納父親。
韓攸寧不再勸,說起去襄平府尋玄智大師的事,三日之後便可出行。
陳蔓聽了,沒有反對。陳府受她連累傾覆,她是該回去,好好祭奠父母兄長。
她小時候便在滄源山長大,在那裡終老也不錯。
佛法,總能蕩滌去些許她身心的污濁。
韓攸寧窩在母親懷裡又膩歪了許久,眼看著日薄西山,方起身與母親辭別。
陳蔓面上不顯,心裡卻是萬分不舍女兒,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三日後離別,不知還有沒有再見女兒的機會。
如此想著,雖不想見韓鈞,她還是送女兒出了院門。這是半月來她第一次出院門。
院門口不見韓鈞和趙承淵的身影,倒是不遠處傳來打鬥聲。
母女二人循著聲音走過去,卻見樹林那邊翁婿二人打得難捨難分,韓鈞招招狠辣,趙承淵苦苦避讓。
韓鈞餘光看到陳蔓的身影,胳膊便往趙承淵的劍上一湊。
他悶哼一聲,手臂上便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韓鈞劍眉緊皺,捂著傷口面色痛苦。
趙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