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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瞞天過海(4000字)

2024-05-21 19:49:45 作者: 沉莫莫

  慶明帝在御書房來回走著,雙目赤紅。

  殿內殘存著淡淡的血腥氣,不知道又有誰做了他劍下亡魂。

  他見趙宸進殿,腳步一停,看了過去,「你可知……」

  慶明帝倏然停口,龍衛的事太子並不知曉,自己如何同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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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宸接口道,「京郊大營的探子來報,說燕嶺昨晚有一場惡戰,交戰一方應是鬼面將軍,另一方是誰卻是不得而知。」

  他頓了頓,知曉應對自己多疑的父皇最好的法子便是坦誠,「從那兵馬行軍痕跡來看,似乎是出自京城,可是父皇的兵馬?」

  慶明帝深呼出胸口一口濁氣,「是。全軍覆沒。」

  如今甲一不在,盧振安也不在,他很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商議禦敵之法,分擔他心中的怒火與不安。

  他繼而又拍怕趙宸的肩膀,難得解釋了一句,「不是朕不信你,這些兵馬朕遲早是要交給你的。」

  趙宸拱手道,「父皇是帝王,本就該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他峻眉緊皺,又道,「只是沒想到那些勇士卻是中了鬼面將軍的奸計……兒臣之前便說過,鬼面將軍心思詭譎,不是好應對之人。」

  慶明帝也是懊悔,他之前總想著對太子留一手,龍衛之事便一直瞞著他,派兵去燕嶺也不曾與太子商議。

  甲一昨日請戰只用龍衛,將京郊大營徹底撇開,他彼時只當是甲一隻肯信任龍衛的戰力,便就允了。此時想來,甲一這番行徑未嘗沒有急功近利獨占軍功的意圖。

  甲一心氣高,不甘於人下,若非如此,也不能背叛定國公投到他手下。近二十年來甲一一直不曾參加過戰役,更沒有與定國公一決高下徹底的證明自己的機會,他雖已經統領龍衛,卻是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的。

  這次迎戰鬼面將軍,是甲一證明自己能耐的一次機會,畢竟鬼面將軍在西北已經打出威名,其戰力比起西北軍、西南軍都要強上一截。

  甲一一旦能拿下鬼面將軍,便可證明他在大周武將中的超然地位,是遠超定國公的存在。

  慶明帝越想越是懊悔。若是甲一來戰報後,他與太子商議一番,以太子對鬼面將軍的了解,說不定能識破鬼面將軍設下的圈套,就不至於斷送了那五萬龍衛的性命……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慶明帝重重錘了龍案一拳,龍案上的奏摺倒塌,嘩啦落了一地。

  趙宸走過去蹲下,將地上的奏摺一本本撿起來,碼整齊擺放到龍案上。

  他這動作不急不緩,臉色平和並不見急態,讓慶明帝心中那無法發泄的憤怒和狂躁平息了些許,心境也平靜了幾分。

  慶明帝對太子又多了些信任,甚至是依賴,「以你對鬼面將軍的了解,他接下來會如何做?」

  趙宸沉吟片刻,說道,「鬼面將軍昨夜之舉便是要消耗父皇的兵力,如今五萬兵馬已經覆沒,他目的達到,接下來便會直逼京城。城外只有京郊大營三萬兵馬,恐怕攔不住他們。」

  慶明帝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

  「他們定然是攔不住的。鬼面將軍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正是士氣大盛,銳不可當的時候。京郊大營若是迎戰,無異於是去送死。」

  趙宸點頭,「父皇說的是。如今我們能倚仗的兵馬不多,京郊大營若是再敗了,京城四門靠那幾千金吾衛怕是守不住。

  兒臣進宮前,收到的消息是他們又在燕嶺中隱匿起來。他們長途跋涉又剛剛經歷一場大戰,人困馬乏。但休整定然不會超過兩日,京中布防還是要早作打算。」

  慶明帝在御書房來回走著。

  京郊大營的兵馬向來只在城外禦敵,非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不會讓他們進城。

  大批兵馬入京,誰知道是來勤王的還是來造反的?

  別沒趕走虎豹,又將豺狼迎進了門。

  時間隨著沙漏悄然流逝。

  慶明帝知曉耽擱不得,倏然抬頭說道,「讓京郊大營兩萬兵馬進城,接手西門南門防衛,剩餘一萬兵馬在城外隱匿策應!」

  如此,即便那兩萬兵馬進城後想要謀反,以他們的戰力,無需御林軍出手,一萬龍衛也足以應對。

  趙宸拱手,「兒臣領旨。」

  慶明帝隨即寫了手諭,交給趙宸,說道,「你只要能領著他們再堅守七日,援兵便會到達!」

  「兒臣定不負父皇囑託。」

  趙宸拿著手諭離開御書房。

  他走在宮道上,遠遠地看著一抹颯爽的身影。

  是母妃。

  王貴妃身著黑和和暗紅相間的颯爽胡服,手裡握著一張小弓,站在翊坤宮宮門口,遠遠地望著他。

  趙宸腳步停下來,遲疑片刻。

  他與母妃之間從未好好說過話,他也是後來才明白,母妃厭惡父皇,所以便厭惡長得像父皇的他。他自小失望的次數多了,對母妃的感情也越來越淡。

  他們母子不像母子,前世一直到母妃死,兩人都是兩看生厭。

  他走到王貴妃面前,衝著王貴妃長躬身行了一禮,「母妃。」

  王貴妃看著他,問道,「你可是要去打仗?」

  趙宸:「是。」

  王貴妃聲音微顫,「是誰反了?」

  趙宸道,「母妃,這是國事。」

  王貴妃不肯罷休,追問,「是誰?」

  趙宸說道,「外面濕冷,母妃最好還是待在宮裡。」

  他默了默,又添了一句,「只要您不出宮,就不會有事。」

  說罷,便又是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身上沉重的黑色盔甲隨著他的走動,嘩啦作響。他的每一步都沉重,又堅定。

  王貴妃怔怔。

  她還是第一次得兒子關懷,他的兒子對她,向來只是一聲毫無感情的請安,再無其他。

  不會有事,當真不會有事嗎?

  自古以來,一旦宮變,後宮的女人哪有不遭殃的?

  王貴妃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是誰反了?」

  可是定國公?

  若是他,後宮的女人定不會下場悽慘的。

  --

  趙宸拿著慶明帝手諭出宮,回到軍營時已經是午後。

  李老將軍見他回來,便迎上去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趙宸將手諭給他。

  李老將軍接過來看了,憂心道,「聖旨讓京郊大營迎敵,兩軍對峙怕是避免不了了。你我總不能抗旨……」

  趙宸到主座坐下,倒了碗茶一飲而盡,方淡聲道,「為何要抗旨。孤要的,就是這道旨意。」

  李老將軍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各種兵法熟記於心,太子如此一說,他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明白了太子的意圖。

  「殿下的意思是……瞞天過海?」

  趙宸倒了一碗茶,往前推到他面前,「如何將這天瞞住了,如何保住京郊大營三萬將士的性命,便看老將軍的本事了。」

  李老將軍神色大振,一掃之前的憂心忡忡,粗著嗓門應聲道,「末將征戰沙場大半生,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殿下放心,定然將這天瞞得嚴嚴實實!誰也看不出破綻來!」

  趙宸端起茶碗,「孤便以茶代酒,敬老將軍一碗。」

  李老將軍端起碗,與太子的碗相碰,豪爽地一飲而盡,重重放下碗,「殿下便看好戲吧!」

  說罷,他拿起厚重寬大的長刀,大闊步出了營帳。

  而與此同時,鬼面將軍的兵馬已經挑出兩萬精兵強將,更換衣裝,隱匿行蹤,悄然靠近京城。

  ……

  暮色四合。

  京城外寬闊的官道上馬蹄隆隆,塵土飛揚。

  黑壓壓的鐵騎浩浩蕩蕩,猶若那天上積聚的黑雲,被風卷著向城門的方向騰騰逼壓而來。

  京城四門緊閉,城牆上金吾衛侍衛林立,戒備盯著遠處。

  塔樓上的侍衛發現了遠方的異常,指著遠方高呼,「大統領!有兵馬靠近!」

  嚴大統領神色一緊,登上城樓,緊眯眼遠望。

  待對方臨近了,便看清了那黑旗上金燦燦的「京」字。

  嚴大統領神色鬆了下來。

  全天下的兵馬,只有護衛皇城的京郊大營能用這金線繡的「京」字。

  再看那些兵馬身上的藏青戰衣和黑色甲冑,還有衣領肩袖處的紅色,便更是確認無疑了。

  他在白日裡接到皇上的手諭,對京郊大營的兩萬兵馬放行,由他們來接管西門和南門的城門防衛。

  雖說臨戰前被換將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嚴統領也不得不承認,以金吾衛的這點兵馬守不住京城四門。

  昨日封城前進宮面聖時,皇上私下裡下了口諭,出城人馬多少不論,只須嚴查進城人員。隨後早上和傍晚出京的那些人是怎麼回事,他大致便就猜到了。

  現在那些人如何了他不得而知,可皇上昨日剛剛放出去兵馬,時隔一日又請京郊大營的兵馬進來,如此折騰,怕是那些兵馬不妙。

  嚴統領敏銳地預感,鬼面將軍即將兵臨城下。一場惡戰隨時可能展開。

  西門和南門靠近皇宮,最為緊要。由京郊大營接管,總比在他手裡更穩妥些。

  如此這般想著,兵馬已經靠近。

  「京郊大營兩萬兵馬,奉命進宮接管西門南門防衛!」

  為首的將領身形高大威武,身著金色鎧甲,他身邊的副將手裡舉著一卷明黃手諭,對著城牆上的嚴統領揚聲高喊。

  雖天光已暗沉,嚴統領還是認出來了,那領軍之人是太子。

  白日裡太子進出過宮門,想必是進宮接旨的。有太子出面,嚴統領的心底的戒備便降低許多。

  雖是如此,他依然不肯輕易放行,這種要命的時候一個不慎便會招來大禍。

  「還請將聖上手諭扔上下,本將查看之後再行定奪!」

  衛霄驅馬靠近城牆,手中的手諭往上一拋。

  手諭如同利箭,衝著嚴統領凌厲飛去。

  嚴統領輕鬆接住手諭,核對之後,便高聲傳令,「放吊橋,開城門!」

  隨著吊橋放平,城門打開,兩萬兵馬如洶湧的潮水般湧進京城。

  嚴統領已然下城牆,對著趙宸施禮,「見過太子殿下。末將例行公事,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趙宸頷首,「接下來西門南門由京郊大營接管。」

  嚴統領拱手應是。

  他掃了一眼太子身後,只衛霄和幾個太子府侍衛是他認得的,其他的尉官和士兵都是生面孔。

  他笑著說道,「京郊大營的幾位將軍末將都認得,現下卻是一個也沒見到。」

  「嚴統領是在套話?太子殿下和本將是如何排兵布陣的,是不是要一五一十地與你說一說?」

  洪亮渾厚的聲音傳來,士兵們讓開一條道,李老將軍身著甲冑,大步走過來。

  嚴統領年輕時曾是李老將軍部下,對他極為敬重,聞言慌忙拱手道,「末將不敢!」

  李老將軍不耐地揮手,「趕緊走趕緊走!把東門和北門守好了!」

  「莫將領命!末將告退!」

  嚴統領再無疑慮,躬著身退下,傳令下去金吾衛交出西門南門城防。

  趙宸微微鬆了口氣。

  嚴統領雖是良將,因著羅首輔提拔,算得是趙承淵一派。可謀反之事關乎的是相關人等數族的性命,代價太大,人心便難把控。是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非得已,最好還是莫要讓他知道。

  過了這一關,事情便成了一半。

  趙承淵這個人,只動動嘴皮子,累人的差事全讓旁人來干,最後撈好處的卻是他。

  城內狹窄,兩萬兵馬全部進城用了近一個時辰。

  此時已經是二更天,暗夜黑沉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因著兩萬兵馬的湧入,京城似乎都變得擁擠和緊張起來。

  李老將軍站在高處,高聲下發軍令,「京郊大營將士聽命,兵分四路,兩路值守西門南門,兩路城內巡視!」

  「末將領命!」

  接下來便是此起彼伏的傳令聲,兩萬兵馬在暗夜中的京城四下散開。

  --

  三更鼓響過,皇宮中一片沉寂。

  暗夜無星,沉甸甸的黑色壓在乾清宮上空,煌煌燈火也驅散不了。

  慶明帝去坤寧宮看了陳蔓,見她雖面色還是蒼白,精神卻還好,便又回了乾清宮。

  乾清宮有通往生的暗道,自龍衛兵敗之後,他便一直待在這裡。

  通過暗道,已經有五千龍衛悄無聲息地進入皇宮,隱藏在乾清宮及坤寧宮附近。

  城牆擋不住鬼面將軍,還有宮牆,宮牆擋不住還有御林軍,御林軍擋不住還有龍衛。

  若是龍衛擋不住……慶明帝眸光森寒,那他便帶著阿蔓,從這條暗道離開皇宮。天高地闊,總有他們自在活著的地方。也總有他重新殺回來的時候。

  慶明帝忽而屏息,側耳凝神,外面似乎有轟隆隆的響聲,透過窗戶隱隱傳了進來。

  似是春雷,又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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