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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之四:巨坑項目

2024-04-29 16:28:33 作者: 王梓鈞

  飯桌上。

  阿孜古麗正在大口嚼著紅燒肉,雖不能說是狼吞虎咽,但那絕對不屬於淑女畫風。

  當然,漂亮的女孩子做什麼都賞心悅目。

  宋景行問:「你們可以吃豬肉?」

  阿孜古麗點頭道:「嗯,我媽媽是漢族。家裡都是她負責做飯,她平時做什麼菜,我和爸爸就吃什麼菜,已經跟漢族的生活習慣一樣了。」

  「你是表演系的,吃這麼多不怕胖嗎?」宋景行問。

  阿孜古麗吞下一口肉說:「不怕。學校里有形體課,而且我喜歡打籃球,每天體能消耗很大,不多吃點會餓肚子的。」

  宋景行道:「喜歡看籃球的女孩子挺多,喜歡打籃球的女孩子很罕見。」

  

  阿孜古麗除了吃貨屬性,明顯還有話癆屬性。宋景行問一句,她就說出來一堆:「我爸爸媽媽都是籃球運動員,我從小就在籃球訓練室里長大。他們倆平均身高1米88,我現在才1米76,沒有遺傳到他們的優點。高中以前我一直讀體校,漸漸的不怎麼長個子了。我爸還送我去驗了骨齡,發現很難長到1米8以上,於是就讓我改練後衛。後來有一次我膝蓋受傷很嚴重,雖然痊癒了,但無法適應職業賽事的強度,這才沒有繼續讀體校。不過我還是很喜歡打籃球,每天都要打至少一個小時。你看我的手心,一直有繭子,就是長期打籃球打出來的。」

  宋若兮突然插話道:「你的手該保養一下了。」

  「宋老師,我儘量。」阿孜古麗低頭吐了一下舌頭。

  宋若兮又問宋景行:「聽說你打算創業?」

  宋景行無語道:「怎麼沒幾天功夫,連你都知道了?」

  宋若兮問:「找到創業項目沒?」

  「還沒有。」宋景行說。

  宋若兮道:「投資VR電影吧,我手裡正好有一個項目。」

  宋景行提醒道:「小姑同學,中國法律禁止製作、傳播帶顏色的音像製品,我還不想成為政府掃黃打非的對象。」

  「誰讓你拍那種片子了?」宋若兮有些生氣。

  宋景行說:「難道還能拍其他類型的VR電影?」

  從3G到4G,再從4G到5G,每一次技術提升,都催生出大量的相關產業。

  5G應用主要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第一,增強型移動寬帶;第二,關鍵任務服務;第三,海量物聯網。

  比如宋景行那輛特斯拉智慧之光,其自動駕駛功能,就屬於「關鍵任務服務」。

  至於「海量物聯網」,如今北上廣深都被打造為「智慧型城市」,各種基礎設施都被移動寬帶連接起來。包括路燈、電錶、水錶、紅綠燈、垃圾桶等等等等,哪盞路燈壞了、哪段水管漏了、哪個垃圾桶滿了,管理者坐在控制室就能判斷。

  如果再結合天網系統,那就更加牛逼。哪家的孩子、老人走丟了,只要不在太偏僻的地方,天網加上圖像識別技術,分分鐘給你自動搜索出來。

  而VR和AR技術的應用,則需要藉助「增強型移動寬帶」。

  5G的理論下行峰值超過10GB,足以支撐AR/VR用戶的交互。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宋維揚玩的那款虛擬網遊,只要不是過於複雜的場景都非常流暢。

  而且現在北上廣已經在鋪設6G網絡——嚴格來說是5.5G,就像當年的2.5G一樣,從性能上有一定提升,但還沒有達到飛躍換代的程度。

  早在2015年,就已經出現VR電影,接著又出現AR電影。

  影視行業本來就屬於資本樂園,在5G網絡普及之後,全球的大型娛樂公司,以及許多風險資本,都在瘋狂往VR和AR電影領域砸錢。砸到現在,90%以上的項目都虧了,而且是虧得血本無歸。

  AR電影勉強還算成功,已經有公司在推廣「AR放映廳」,只差一部超級熱賣的AR電影就能飛速發展——就像《阿凡達》之於3D放映廳。

  但VR電影,就完全是個坑了!

  技術方面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可是VR與電影天生犯沖。就像性格不合的一對男女,非要強行綁到一起結婚,婚後生活慘烈得根本沒法看。

  電影的本質是框視覺,每個景別都有特定表現功能。籠統來說,遠景拍氣氛,中景拍動作,近景拍情緒。而VR的特點是沉浸感,需要帶入特定角色人物,再以這個人物的主視覺去融入場景——景別沒法轉換。技術上可以轉換,可一旦轉換又失去了VR的沉浸感,特別出戲!

  還有電影的空間感和剪輯效果,也跟VR技術很難融合。

  這幾年,中外都拍了不少VR電影,在影院上映的全部撲街,移植到個人VR設備的盈虧參半,只有中途改做VR單機遊戲的賺了不少。那玩意兒拍出來根本不像電影,更像是一款VR體驗遊戲。

  說得更簡單一點,戲劇是演員的藝術,電影是導演的藝術,VR是觀眾的藝術。

  VR電影和電影的差別,就像電影和戲劇的差別,根本無法用已經成熟的傳統電影理論去執行。

  順便一提,在VR電影各種撲街的同時,VR遠程教育卻異常火爆。

  美國那邊的學費高得嚇人,就連技術教育都貴得離譜。矽谷有兩個工程師,率先推出了「廉價」VR教育計劃,剛開始只做職業教育培訓,相當於VR版的藍翔和新東方烹飪學校,結果迅速獲得市場認可,甚至引起美國教育工會和教師工會的遊行抵制。

  兩位創始人為了應付工會訴訟,差點被巨額律師費搞破產。幸好關鍵時刻風投資金入場了,硬扛著工會壓力飛速發展。

  在中國做VR教育就困難得多,因為中國的教育費用便宜啊。VR教育畢竟是虛擬的,不管是美容美髮,還是開挖掘機炒菜,都不如在現實中真正練手那樣實在。再說其他教育,現實中的家教,可以根據學生的具體情況來調整教學計劃,雖然學費貴,但效果比VR教育好得多。至於成人教育,可以直接去正規大學報名,人家還發學歷證書呢。

  只有忙著上班又想提升自己、且不在乎學歷的中國人,才會選擇VR教育,市場比美國要狹窄得多。

  宋若兮解釋說:「我現在一邊在表演系當講師,一邊在讀導演系的在職博士。年初的時候,我跟著導師去好萊塢,參加了一個VR電影的行業討論會。來自世界各國的知名VR電影導演,都一致認為探險、懸疑、恐怖等類型片,會是VR電影的未來。去年環球影業投資的《木乃伊6》,就是個非常好的參照。可惜環球影業的野心太大,想要面面俱到,分別做成3D版、VR版和AR版,結果哪個版本都不討好。」

  宋景行問:「你說的那個項目,想拍成什麼類型?」

  宋若兮說:「恐怖懸疑片,只做VR版本。場景儘量壓縮到特定的狹小空間,電影和現實的時間跨度都在兩個小時以內,電影轉場全靠角色人物的移動。觀眾可選擇帶入角色性別,情侶觀眾甚至可選擇帶入情侶角色。這樣就能遵循傳統電影理論來拍攝,同時又能體現VR電影的特徵。」

  宋景行問:「就沒有其他導演想出這種拍攝方法?」

  宋若兮說:「有啊,但拍不出來。恐怖懸疑片屬於小眾類型,一般來說投資都不大,而VR電影又是用錢堆出來的。只有大投資才能做出院線級別的VR恐怖懸疑片,而大型電影公司又顧忌市場風險,根本不敢輕易投資。如果史匹柏或者卡梅隆願意拍VR懸疑恐怖片,肯定能拉到投資,但他們年紀太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已經拍不動極耗精力的VR電影了。」

  宋景行問:「拍一部90分鐘的VR電影,大概需要多少錢?」

  宋若兮說:「九年前的《HELP》,算是第一部真正意義的VR敘事影片,片長不到5分鐘,場景比較簡單,人物角色也不多,但耗資500萬美元。即便現在隨著技術發展,VR電影的製作成本降低了很多,但如果要拍90分鐘院線級別的VR片,製作成本也是要成倍增加的。不是說5分鐘500萬美元,90分鐘就9千萬美元,完全不能這麼算,資金是幾何式增長的。想要製作精良,就算不請明星拍攝,一部院線VR電影也要5億美元以上。我們儘量壓縮空間和場景,做一部小成本VR片,勉強也得有3億美元才行吧。」

  宋景行問:「只是3億美元,搜狐、騰訊、阿里、神劍這些公司肯定拿得出來,你為什麼不去找我爸?」

  宋若兮說:「因為市場有很多問題啊。VR電影跟影院氣氛違背,電影院根本沒有VR放映廳,即便是AR放映廳都比較少。這種片子的電視、網絡版權也很難賣,只能靠VR設備用戶賺錢,但購買了VR設備的人也不是很多。3億美元砸出去,幾乎難以回本,除非大力推廣AR放映廳,把VR電影拿去AR放映廳播放。這需要巨大的資本力量,在無法確定能否賺錢的情況,砸下巨資和人脈去做市場推廣。」

  「太難了。」宋景行說。

  宋若兮笑道:「但如果你把這件事做成了,你將名列世界影史,成為全球影視產業的風雲人物,並且開啟一個全新的VR電影時代。你敢不敢做?」

  宋景行搖頭說:「我手裡只有1億人民幣的啟動資金,連片子都拍不出來。更何況,這個項目的難度根本不是錢,而是如何推廣AR或者VR放映廳。要真那麼容易,早就有電影公司去做了,還能輪到我們來撿漏?」

  宋若兮道:「你是世界首富的兒子啊。」

  宋景行道:「我要先看你們的劇本,還要看你們的項目策劃書。如果可行,我也不搞什麼創業了,直接去神劍娛樂公司上班吧,3億美元的項目應該能申請到。」

  「那行,我打電話把人從好萊塢叫回來。」宋若兮說。

  「導演是美國佬?」宋景行問。

  宋若兮說:「一個華人導演,拿了綠卡,但還沒移民。這人是北影畢業的,又去南加大電影學院讀了碩士,畢業短片獲獎引起關注。他在好萊塢混了十多年,一直都小打小鬧,直到三年前拍了部小成本B級片大賣才出頭。去年環球影業的《木乃伊6》,他被拉去做分組導演,於是有了拍VR片的想法。我也是年初跟著導師去好萊塢開行業討論會,才意外認識他的,劇本寫得非常精彩,但一直拉不到投資。」

  宋景行問:「懸疑恐怖片,沒鬼吧?」

  宋若兮翻了個白眼:「有鬼我還敢拿到中國拍?」

  「那就行了,」宋景行說,「也不需要太省錢,明星必須請。懸疑恐怖片本來就小眾,再加上VR片就更小眾了,不請明星加盟簡直形同自殺。我也不求賺多少,只要別虧本就行了,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嘗試。」

  宋若兮說:「那行,我來當女主角,好歹也算個明星。」

  宋景行問:「觀眾是代入男女主角嗎?」

  宋若兮說:「當然,男觀眾就是男主角,女觀眾就是女主角,有易性癖的也可以反著來。通過男女主角在古老的大宅、狹窄的地下室,跟其他角色一起,在一兩個小時內的恐怖遭遇,來讓觀眾完全沉浸於影片當中,體驗恐怖緊張的懸疑氣氛,也體驗絕境時刻的愛情、友情與背叛。尺度有點大,主要是血腥和恐怖,血腥可以儘量減少,但恐怖就是賣點之一。你需要疏通廣電的關係,同時嚴禁有心臟之類疾病的觀眾入場。」

  「有觀眾被嚇出問題怎麼辦?」宋景行說,「這片子越聽越小眾,完全是個坑啊,推廣VR放映廳的時候恐怕超級困難。」

  宋若兮說:「沒辦法啊。國內外的電影公司都試過了,用VR技術拍傳統意義的大片行不通,拍出來全都失去了VR電影的精髓,還不如直接搞3D或AR巨製。只有這種活動空間窄、故事時間短的VR片,才能讓觀眾沉浸其中而不顯得出戲、跳戲。就拿以前的《2012》來說,災難片,很適合觀眾體驗吧。但該帶入哪個角色?從美國飛到中國,直接切換場景嗎?切換場景就是跳戲,切一個場景就跳一次戲,讓觀眾反應過來自己不是角色人物本身,多來幾次就完全出戲了。而不切換場景,你打算讓觀眾在天上飛多久?」

  宋景行問還在吃紅燒肉的阿孜古麗:「要不你也來演一個角色?」

  「啊?」阿孜古麗把肉咽下去,「我才讀大一呢,理論課都還沒學完。學校會允許我接戲嗎?」

  宋景行說:「會的,特事特辦。」

  阿孜古麗笑道:「那我肯定願意拍戲啊,我又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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