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白日做夢】

  郎教授正在台上高談闊論，闡述自己這幾年的主要研究成果，即建立國企職業經理人制度來防範國有資源流失。

  可問題是，台下四分之三的與會者，都是比較成功的民營企業家，他今天跑來說這個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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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維揚全程面帶微笑聆聽，小馬哥側身湊過來，低聲說道：「都說郎教授只破不立，只提出問題不解決問題，但他剛才說的內容很有水平嘛。」

  「是有些水平，但操作難度太大，貿然全面推行必然引發大亂子。」宋維揚道。

  小馬哥仔細想想，點頭道：「確實如此。」

  宋維揚笑著說：「而且這個觀點也並非他率先提出的，早在2002年，中央就頒布了《2002-2005全國人才隊伍建設規劃綱要》，初步提出探索與制定職業經理人資質評價體系。中央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並開始嘗試建立相關評價體系，前兩年幾十所大學同時設置EBMA班，你以為是突然冒出來的嗎？中國大學設置EMBA班的目的，一是為加入WTO之後的中國民營企業培養精英骨幹，二就是為國企培養職業經理人的儲備人才。這位郎教授今天的發言，中央早就在做初步嘗試了，哪有什麼新鮮的？」

  小馬哥驚訝道：「兩年前的普通政策文件，你居然都記得這麼清楚？」

  「當然記得。你平時不看《新聞聯播》和《人民x報》嗎？」宋維揚反問。

  小馬哥說：「不怎麼看。」

  「是幾乎不看吧？」宋維揚問。

  「差不多吧。」小馬哥笑得有些尷尬。

  在2015年的時候，吳小波接受採訪時說：「無論是馬小雲也好，小馬哥也好，他們的公共性都差很多……這是跟整個這一代人成長是有關係的。老柳、王石頭的閱讀量肯定比馬小雲大得多，馬小雲是不怎麼讀書的人，小馬哥在社科領域的積累也很低……當整個話筒交到他們手上的時候，他們有時候也會忙不擇言，不知道要表達什麼東西。他們對公眾話題的關注度不夠，但他們變成意見領袖了。當一個人變成意見領袖，大家會問他所有的公共性問題。他什麼問題都要回答，這時候就會發現，這一代人的人文素養相比前一代人一定有落差。」

  小馬哥很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也出過一些洋相，但他很快就懂得收斂了，整個人變得越來越低調。

  馬小雲則熱衷於擔當意見領袖，以至於說出996是福報這種鬼話，都被吳小波給提前預料到了。至於馬小雲出門隨時包裡帶書，那些書要麼是武俠小說，要麼是老莊類的神秘玄學書籍，他的社科類文化積澱真的很差。

  「下面有請宋維揚先生上台發言，大家掌聲歡迎！」

  這次的企業家論壇為期三天，第一天是回顧中國公司20年發展歷程，第二天是討論企業家面臨的各種困境，第三天屬於分小組進行自由討論。

  此時正是第二天，宋維揚在掌聲當中走向主講台，咳嗽兩聲說：「我基本同意郎教授剛才的發言，但具體操作有待研究討論。而且我是私企老闆，國企改革問題輪不到我來多嘴，所以這個方面我不想多說。不過郎教授說中國大陸房地產泡沫太嚴重，最多再過十年就會破裂，這個觀點我有些不太贊同。泡沫肯定有，有一天也必須戳破，但別忘了中國城市化率還很低。我們的農民工朋友，現在正為中國製造業提供人口紅利，幾年之後他們也會為中國房地產提供人口紅利。這是非常殘酷的現實，我非常同情他們，只希望房地產老總們今後有點良心，至少別為了搶工期偷工減料……」

  在場至少有20位房地產老闆，聽到宋維揚說「中國城市化率還很低」，腦子聰明的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恨不得抱著宋維揚當場猛親幾口。

  宋維揚繼續說道：「今年中國的經濟震盪，我不認為有什麼問題，中國企業也不存在什麼困境。現在是中國製造業發展的黃金時期，在黃金期都能遇到困境，那只能說是你自己的問題。所以今天我就不討論當下困境了，我們不妨預料一下，在五年之後，中國企業整體面臨的困境是什麼。有人能回答嗎？」

  「宋老闆，我們又不是神仙，怎麼猜得到五年以後的事情，解決好當下問題才是最急迫的。」一位老闆出聲道。

  眾人一陣鬨笑。

  「那我就來當一回神仙，」宋維揚笑道，「毫無疑問，中國現在已經成了世界工廠，在中國製造的商品正銷往全球各地，這也是中國經濟連續三年突飛猛進的根本原因。照這個勢頭下去，五年之後，歐美的傳統製造業都會被衝垮，歐美失業率將迅速攀升，歐美經濟將出現連續衰退。歐美老百姓沒錢了怎麼辦？買不起中國商品怎麼辦？」

  「哈哈哈哈！」

  眾人狂笑，因為這個話題太逗了。

  歐美傳統製造業被中國徹底衝垮？歐美經濟全面衰退？歐美老百姓買不起中國商品？這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更像是一個瘋子的囈語，能把人笑得肚子疼上好幾天。

  宋維揚跟著大家一起笑，笑完了又說：「去年商務印書館翻譯出版了一本書，是美國經濟史學家查爾斯·P·金德爾伯格的《世界經濟霸權1500—1990》。金德爾伯格在書中意味深長的說，一個國家的經濟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生產性，歷史上的經濟霸權大多經歷了從生產性到非生產性的轉變，這就使得經濟霸權國家有了生命周期性質，從而無法逃脫由盛轉衰的宿命。現在全球製造業都在瘋狂向中國轉移，歐美製造業必將在全球化中失去市場，非高科技產品處於價格劣勢，市場被不斷的擠壓。歐美諸國，正在失去他們的『生產性』，經濟衰落是遲早的事情，我認為在五年之後就會開始顯露出來。郎教授，你相信我的預言嗎？」

  郎教授沒想到宋維揚點名問他，頓時笑道：「我不認可這種觀點。歐美製造業向亞洲轉移，源於他們自身的產業升級。就拿耐克的運動鞋來說，一雙鞋的利潤如果有100元，那麼負責代工生產中國人只能賺1元，剩下99元都被耐克公司賺走了。說白了，我們就是在給歐美打工，我們的生產性是最低級的，而歐美國家的生產性是更高級的，歐美國家並沒有失去他們的生產性。」

  「歐美資本家沒有失去，但歐美老百姓失去了，」宋維揚說，「如果歐美傳統製造業被衝垮，那他們的老百姓上哪兒賺錢去？全都去做服務業，還是都去搞金融或者高科技？當一個國家存在大量的失業人群，並且失業率逐年攀升無法降下去，那這個國家的經濟衰退就成為必然。」

  郎教授若有所思，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宋維揚的話槽點太多，專業經濟學家都不曉得從哪裡開始吐槽，但核心思想又似乎是正確的。

  宋維揚道：「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我們做企業不但要看到大勢，還要去預測並推動大勢，所以我想請諸位及早做準備。五年後，歐美經濟開始衰退，必然影響中國商品的出口。那麼我們只有三個選擇：第一，由國家牽頭擴大內需，諸位來共同建設本土市場；第二，進行企業的升級換代，從低端製造業逐步轉向中高端，跟歐美的中高端產品搶市場；第三，布局亞非拉第三世界國家市場，把中國產品銷售到全球每一個角落。謝謝大家，我的發言完畢了。至於諸位信不信，聽不聽，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再見！對了，想試車的朋友可以下樓，我那輛特斯拉停在樓下廣場隨便試。」

  宋維揚直接選擇神隱，不再參加第三天的論壇，反而帶著沈思在特區瞎轉悠。

  當他所說的那番話，卻被各大媒體給報導出來，一時間引起中國社會的廣泛討論。沒辦法，首富打個噴嚏都是新聞，更何況宋維揚的發言太匪夷所思了。

  《中國首富預言，歐美經濟將在五年後迎來大衰退》

  《宋維揚：歐美國家正在失去生產性，經濟霸權地位必將結束生命周期》

  《中國作為世界工廠，將在五年內衝垮歐美傳統製造業》

  ……

  大部分人都把這當笑話聽，因為太不可思議了，完全突破了國人的想像力。

  別說2004年講這種話，就連到了2006年，天涯論壇那個預言神貼都被掛起來嘲笑了好久。在神貼當中，網友是這樣預測道：07年嫦娥一號繞月探測器成功發射；08年奧運會中國45枚金牌排第二，神州7號發射成功，太空人出艙行走；09年實現兩岸三通；10年京滬、京廣高鐵投入運營，中國外匯儲備達2萬億美元，中國GDP超越德國位居第三……13年中國大量國產電視劇出口，中國國內開始流行漢服；14年中國高鐵網初步建成，一舉解決鐵路運輸不足對經濟的制約……16年中國GDP總量超過日本，位居世界第二，中國人均GDP超過6000美元，全國城鎮人口超60%，農業人口不足40%，中國完成從農業國到後工業國的轉變，同年取消農村和城市戶口的差別，17年中國產業升級初步完成，中國企業向非洲、印度、東南亞、拉美轉移生產線，中國本土製造比例逐漸下降……」

  咱們以2019年的眼光來看，這帖子的槽點實在太多。什麼韓朝結成自由經濟體啊，龍芯晶片占國際CPU市場份額超10%啊，2018年手機被淘汰，掌上電腦取代手機和桌上型電腦，且普及率超過80%啊，這些內容都讓人啼笑皆非——在手機方面，這位老兄預測非常準確，他所預言的掌上電腦，其實就是智慧型手機，並且普及率真的遠遠超過80%。

  但帖子裡更多的預言，卻被中國提前實現了。

  特別是GDP的世界排名，發帖時中國剛剛排到第四，發帖第二年（07年）就排第三了。但貼主預測2010年排第三，當時都被各路網友輪番嘲笑，認為中國GDP不可能很快超越德國。至於預測中國GDP2016年超越日苯，那更是在做白日夢，然而中國很快就超越日苯了，比預測貼整整提前了六年。

  現在的主流輿論是，中國雖然成了世界工廠，但只是在撿別人剩下的，中國很弱、中國很窮、中國落後歐美幾十年！

  宋維揚跑出來說那番話，大家都當首富先生又調皮了。更有人嘲笑宋維揚在有錢之後，腦子已經變得不正常，整天只知道做白日夢，完全脫離了中國的實際國情，完全不知道中國光大底層百姓還在艱難謀生。

  但不可否認，宋維揚又火了一把，國內知名度變得更高，連帶著他代言的神州電子產品都在銷量增長。

  網上還有人調侃，中國企業家當中有三朵奇葩：史育柱整天只知道蹲家裡打遊戲，王石頭整天只想著去哪兒爬山，宋維揚整天都在閉著眼睛說大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