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他唯一的例外（3）

  晏清，字無濁，生於1922年，1948年卒，終年26歲。

  後世對他評述頗多。

  有人說，晏清生於亂世，長於軍閥之家，卻早早意識到了軍閥的危害。

  有人說，晏清年十二便可領兵抗敵，少年英才，功勳卓越，從無敗績，如果沒有他的一力支持，這片土地的至暗絕對不可能這麼早散去。

  也有人說，晏清是軍閥出身，怎麼可能沒有沾染到半點軍閥的習氣？如果不是他死得早，沒有機會搞事情，後面的事情還真說不準。

  ……

  總而言之，關於晏清的猜測眾說紛紜，沒人知道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說到底，還是晏清死得太早了。

  **

  「曾爺爺！」

  

  小菜地里正在拔草的老爺子聽到曾孫女的聲音直起腰來，就看見曾孫女顧琳從不遠處跑來。

  老爺子擦擦汗，走出菜地。

  「今天這麼早就放學了？」老爺子有些驚訝。

  顧琳今年十七歲，正在上高三，正是學業最要緊的時候，很少這麼早就回來。

  顧琳嘿嘿一笑，「曾爺爺，您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呀？」

  老爺子恍惚了一陣，「今天……」

  顧琳道，「今天是晏先生的百年誕辰！」

  老爺子愣了愣，然後搖搖頭，有些悵惘，「是啊，我老了，記性不好了，這都能忘記。」

  晏清早逝，但他的功勳卻沒有人能夠抹去。

  對於像顧琳這樣的學生，是最高興可以放假的了。

  老爺子摘下草帽，臨近傍晚，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他嘆了口氣，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

  顧琳意識到，老爺子可能又想起往事了，一時有些懊惱，她今天太興奮了，都忘記晏先生對曾爺爺來說是什麼存在了。

  顧琳的曾爺爺已經九十八歲了，但身體還算硬朗，早年立下了很多功勳，更是晏先生的親信！

  老爺子苦笑，「現如今，還記得少帥的人，怕也是沒幾個了。」

  那些故人，基本都已經入土了，就剩他這把老骨頭還在世了。

  看出顧琳的懊惱，老爺子笑了笑，「沒關係，我沒事，就是人老了，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顧琳心虛地眨了眨眼。

  她扶著老爺子回去，給老爺子倒了杯水。

  老爺子的子女也不少，不過各有各的事業，基本都在各個崗位上發光發熱，因此老爺子這裡倒是顯得冷清了，後來還是顧琳長大了一點，才被父母送回燕京陪曾爺爺。

  「爺爺，晏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顧琳有些好奇問道。

  這也不是顧琳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但每次，老爺子只是笑著說，「他啊，是個很好的人。」

  但這一次，老爺子竟然有了傾訴的欲望，看了眼曾孫女青澀的面孔，老爺子眸光變深。

  「少帥啊……」

  老爺子透過時光長河，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時候，他還只是少帥身邊的副官。

  他出身不好，當年差點餓死在大街上，因緣巧合下遇見了少帥，少帥給他取了「顧中秋」這個名字，後來他就選擇去從軍，靠著不要命的拼殺才走到少帥面前，被他親自點為副官。

  老爺子喃喃說道，「在那個人心冷漠的世道，每個人都驚惶不安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少帥這樣的人。」

  「少帥十二歲的時候就能把敵人打得好幾年不敢踏足定安的地界，心思稍微動一動就能輕易地轄制著那些當著土皇帝的軍閥。他不愛權也不愛錢……我甚至一直不懂，少帥到底想要什麼。」

  ……

  通過曾爺爺的描述，顧琳第一次覺得那個活在史書里的青年仿佛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曾爺爺，晏先生他一直未婚，是因為家國未定，所以才不結婚的嗎？」顧琳忽然想起來這件事，有些好奇。

  這也是現代人最靠譜的一種的猜測。

  所有人都覺得，晏清為國為民，在那個年代，十八九歲結婚是很普遍的，但是晏清直到去世時已經二十六歲了，卻依舊未婚，因此很多人覺得晏清是把國家放在前面，一心想讓國家安定，所以才忽略了自己的私人問題。

  老爺子聽到顧琳的話，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不是。少帥是有未婚妻的。」

  「昂？」顧琳瞪大眼，「真的假的？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啊？」

  顧琳忽然想起自己在網絡上倒是看到過有網友說晏先生其實有愛人，但是他的愛人情況有點特殊，後來又因為體弱早逝，所以晏先生才一直沒有結婚。

  當時顧琳還以為是有人在信口開河，反手就舉報了呢！

  現在看來，難不成那個網友說得是真的？

  老爺子不知道顧琳所想，他只是再度陷入了回憶中。

  「子棲小姐……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老爺子說道，「子棲小姐和少帥是指腹為婚，但是可惜的是，子棲小姐生來便是痴傻，不記事，也不認人。」

  顧琳猛一吃到這麼大一個瓜，話都不會說了！

  顧琳咽了咽口水，「那，晏先生很愛子棲小姐吧？」

  老爺子毫不猶豫的點頭。

  「是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少帥這麼重視一個人，子棲小姐便是少帥唯一的例外。少帥真的很喜歡子棲小姐……」

  老爺子道，「其實，沒有人知道，少帥他說過，他所做所為，並不是因為什麼大愛，他只是不想讓子棲小姐生活在一個不安定的亂世中。」

  老爺子想起，那天，清雋的男子立在露台，看著花園裡乖巧吃著糕點的子棲小姐，低語，「我不想讓她睜開眼看到的是這樣一個世界。」

  彼時尚且年輕的顧中秋怔愣了很久。

  他想，如果真的有什麼可以說是少帥的命根子，那恐怕就只有子棲小姐了吧。

  顧琳則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只是因為不想讓心愛的人生活在不好的環境裡，所以就要改變這個世界嗎？

  我的天！這是什么小說情節？

  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嗎？

  「那後來呢？子棲小姐呢？」顧琳問。

  「子棲小姐……」老爺子閉了閉眼，「子棲小姐一直體弱，最後還是沒能熬過去，走的那年，我記得是才二十一歲。」

  顧琳愣了愣，「那晏先生……」

  老爺子只道，「子棲小姐逝於1948年。」

  1948年？晏先生不也是這一年逝世的嗎？前一年，1947年，新國才將將建立。

  電光火石間，顧琳有了一個讓她錯愕的猜測！

  顧琳驚愕道，「可是，不是說晏先生是舊傷復發，不治身亡的嗎？」

  老爺子起身，搖了搖頭，說，「子棲小姐走了，少帥也活不下去了。」

  顧琳不知道老爺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看著外面的漫天的紅霞，很美，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有些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