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他唯一的例外（2）

  梁安城內，人人皆知，肖家七郎，放肆浪蕩，偏偏十分得皇太孫殿下的看重。

  肖家七郎單名一個邛（qiong）字，出自玉京肖氏，族中排行第七，五歲時被選中成為皇太孫的伴讀，自此長伴皇太孫殿下身側。

  肖七和皇太孫燕明卿嚴格來說是表兄弟。

  肖七的姨母嫁入皇家成為了太子妃，剩下了皇家的嫡長孫燕明卿，後來，太子早逝，皇帝又立了太子唯一的嫡子燕明卿為皇太孫。

  世人皆知，皇太孫早慧多智、才華出眾，事實也的確如此。

  早在皇太孫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在政事上頗有見地了，而皇帝也將自己對太子的一番情誼轉頭到了嫡孫身上。

  太子妃是一位溫和有禮的世家貴女，最開始，她只是想從自己娘家找一個性情活躍點的孩子給自己兒子當伴讀，順便帶動帶動他，但沒想到，皇太孫自己挑了一個。

  他挑中了肖七。

  很少有人知道，肖七其實是妾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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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家貴族光鮮亮麗，但其中藏污納垢一點也不少，肖七自幼喪母，陰沉少話，是家族最不起眼的庶子，可偏偏，皇太孫就是挑中了他。

  後來的肖家庶子成了梁安城裡風流倜儻的肖七郎，但其實，他一直知道自己那顆心早就陰暗得不像話了。

  肖七不知道皇太孫為什麼挑中了他，但於他而言，皇太孫卻是他的機會，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甚至想好了要怎麼把皇太孫哄好，畢竟，那時的他，還自信滿滿地以為年僅五歲的皇太孫不過是株溫室里長出的蘭草，一定好哄得很。

  他知道太子妃心有疑慮，並不贊同他做皇太孫的伴讀，不過幸好他年齡小，不經意的裝裝可憐，再慢慢改變別人對他的印象，都還來得及。

  後者倒是十分順利，不過，他確實錯估了前者。

  皇太孫一點也不好哄。

  甚至，每每肖七看向皇太孫的眼睛時都會覺得那雙眼睛好像可以看透他虛偽面孔下骯髒的內在。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這樣的皇太孫，究竟為什麼會挑中他？

  後來，肖七借著某次玩笑似的隱喻請皇太孫解答，那個初初長成的小少年只是淡淡道，「孤不知天性，只知形勢。」

  肖七愣住了，隨後卻是釋然一笑。

  再後來，他依舊是那個放縱不羈的肖家七郎，卻也在暗中為皇太孫管理著一整個暗探班子，擅刑罰審訊，刀刀不見血，片片割人心。

  知道他真面目的人都不敢說透，但每每見著他其實都膽戰心驚。

  和符永仟認識，這讓肖七很意外。

  因為符永仟讀書有點讀傻了，就是個死板的書呆子，一點趣味都沒有，但皇太孫竟然頗看重這個書呆子？還多次問起他，甚至派了兩個暗探在符家。

  肖七幾次試探都沒能看出這書呆子有何不同。

  不過，皇太孫對符永仟的重視還是令他提高了警惕。

  要知道，他可是立志要做皇太孫門下的第一狗腿子的，豈能讓一個書呆子給搶了飯碗？

  他稍稍派人去調查過符永仟，發現這哥們除了家庭環境一團亂麻外就沒了什麼特殊之處，若非要說有，那就只有他有一個天生痴傻的嫡親妹妹了。

  聽說這個書呆子還為了他的寶貝妹妹鑽研起內宅的勾心鬥角了，這倒是讓肖七有點意外。

  肖七剛開始以為皇太孫是看中符永仟什麼出彩之處了，想歸入自己門下，但他卻發現，皇太孫雖然經常過問有關他的事情，但卻並不算偏向他，只有在某些不公的時候才會出手幫他一把。

  肖七腦洞發散，還以為皇太孫是看上了符永仟這個小白臉，畢竟符永仟之母據說生得國色天香，他也繼承了幾分他母親的容色，生得很是不錯。於是乎，很長一段時間肖七看皇太孫殿下的眼神都不怎麼對勁。

  直到，他見到了符永仟的妹妹。

  符永仟的妹妹符子棲，天生痴傻，容顏卻比她的生母還要絕美，大抵也是因此，符永仟對這個妹妹保護得非常仔細。

  肖七也算見慣了美人，雖然驚艷，倒也不至於真的幹啥，再說，他和符永仟高低也算個熟人了，肖七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良心殘存的，不至於去哄騙一個痴傻的女子。

  雖然，符永仟並不相信，還對他嚴防死守。

  但是，肖七是真的想告訴他：呆子，你防錯人了！

  沒錯，肖七好歹萬花叢中過，不知撩撥了多少女子的心，一眼就看出來皇太孫對符子棲的不同。

  肖七初以為皇太孫是喜歡這個姑娘，後來又覺得不是。

  那種感情，像是喜歡，可又好像夾雜了一點什麼別的情愫。

  不過，讓肖七很感興趣的是，他還是第一次見皇太孫對一個人如此在意！

  再聯想之前種種，肖七有理由且有證據地懷疑，皇太孫一定是早就注意到人家姑娘了！

  雖是如此，但一開始，肖七除了打趣和揶揄倒也沒有十分在意，直到，他發現皇太孫對於這個姑娘的重視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冷心冷情的燕明卿，竟然是個情種？

  肖七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他一度想要除掉這個姑娘，覺得她的存在太容易影響到皇太孫了，但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不該有的念頭。

  皇太孫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兄弟，他第一次見他這麼看重一個人。

  不過，讓肖七始終想不通的是，皇太孫明明這麼重視符家的小姑娘，卻很少出現在她面前，肖七覺得，符家這小姑娘可能都不知道皇太孫是誰。

  皇太孫及冠後，太子妃和老皇帝都輪番上陣想讓他納妃，但沒一個成功的，導致他們整天唉聲嘆氣的，之後，太子妃因體弱多病，沒過兩年便過世了。

  肖七其實一直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親母子，但皇太孫和太子妃的感情一直很淡，或者說，是皇太孫有意地和周圍的人保持距離，因此他對誰都是淡淡的。

  除了符子棲。

  即使他們連話都沒說過幾句，肖七還是看出來，燕明卿對她是不一樣的。

  符子棲情況特殊，所以符永仟一直如珠似寶地護著這個妹妹，更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妹妹出嫁，不過如此仔細小心，符家的小姑娘最後的結局竟然是病逝！

  據說是忽生的急症，身體一下就惡化了，沒幾日就走了。

  那一天，皇太孫在符永仟的官邸內站了很久很久。

  肖七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失落」兩個字。

  說得再嚴重一點，就是那種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心傷。

  可是，任憑肖七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燕明卿怎麼就對一個小姑娘產生了這麼深重的感情？

  「還是留不住。」肖七聽見燕明卿喃喃。

  他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即將噴涌而出，可是偏偏就堵在那個點上了，他如何努力去想、去猜，都找不到答案。

  符家的小姑娘病逝後不到半年，當朝皇太孫步了先太子的後塵，病逝。

  沒有人把一個小姑娘和皇太孫聯繫在一起。

  除了肖七。

  老皇帝悲痛下決定為皇太孫破格舉行國葬。

  肖七跪在靈堂內，茫然地看著那靈位。

  「為什麼啊……」

  為什麼，你要尋死？

  一個小姑娘而已，你竟然已經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麼？可既然如此喜歡，又為什麼不將她接到身邊來陪伴？

  到底，為什麼？

  肖七雙手掩面，咽唔聲從指縫流出。

  ——他失去了他的伯樂，也失去了他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