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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是真豪傑傲王侯

2024-04-25 18:41:24 作者: 梁羽生

  夏侯堅道:「上人大名,如雷貫耳,老朽也久仰了!」百憂上人哈哈笑道:「今日幸會,咱們親近、親近!」驀然伸出手來,似是要與夏侯堅握手為禮,實是一招極厲害的大擒拿手法,而且暗藏著極陰柔而又極強勁的小天星掌力。

  符不疑忽地站了起來,嘻嘻笑道:「我老符也不是無名之輩,上人你就不『久仰』我麼?來,來!咱們也親近、親近!」他搖著一把摺扇,插進兩人中間,剛好百憂上人向夏侯堅一抓抓下,被符不疑一擋,但聽得「咔嚓」一聲,火花四濺,符不疑那把摺扇乃是百鍊精鋼所打成的,被百憂上人一抓,竟然折斷了兩根扇骨,而且鐵扇和他的手指接觸,竟然發出金屬的鏗鳴之聲,迸出火花,百憂上人的鐵指功夫,當真是到了震世駭俗的地步。

  

  符不疑怒道:「好呀,我與你親近,你卻損壞了我的扇子,無禮如斯,我老符還未見過!」鐵扇一合,向百憂上人一戳。他說話之時,好像生氣之極,身軀劇烈顫抖,那一柄鐵扇,隨著他手腕的顫抖,登時化成了十幾柄扇子,就在這眨眼之間,連襲百憂上人的十三處大穴。百憂上人也不禁心中一凜,他一抓抓去,這一次竟然沒有抓著,但聽得「卜、卜」兩聲,百憂上人右腰的「居謬穴」和小腿的「陽陵穴」,已吃他戳了一下,百憂上人怒吼一聲,左掌迅即連環拍出,符不疑用的是重手法打穴,想不到百憂上人的內功已練到差不多近似「金剛不壞」之體,雖然被他戳中兩處大穴,也不過僅僅一陣酸麻而已。

  符不疑的鐵扇急切之間收不回來,眼見他這一掌有如迅雷擊到,無法躲避,不假思索,只有硬接,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符不疑給他震得倒退了五六步,而百憂上人的身軀也晃了兩晃,所披的大紅袈裟,好像遇到強風,翻捲起來!

  大汗忙道:「兩位請慢動手!上人,這是怎麼一回事?用毒針殺死那兩個使臣的究是誰人?」百憂上人指著夏侯堅道:「就是這個老兒!」又指著符不疑道:「這是他的黨羽,請大汗傳旨,將這兩人拿了。」

  夏侯堅道:「大汗聖明,老夫只會醫人,不會毒人。」大汗因夏侯堅醫好龍爪樹,又曾聽說默啜太師的兒子也是他醫好的,對他頗有好感,當下半信半疑,問百憂道:「上人怎麼知道是他?」百憂上人道:「他號稱金針國手,能用金針救人,也能用金針殺人,我看一定是他,准錯不了!」武玄霜悄悄在大汗耳邊道:「那兩個使臣死時,百憂上人還未來呢!」大汗一聽,心中想道:「不錯,他並未眼見,莫要冤枉了好人。」但又不好駁斥百憂上人,正在這時,忽聽得殿下一聲尖叫。

  武玄霜一看,卻原來是李逸受了傷。由於百憂上人在殿上指證夏侯堅暗殺使臣,眾人對李逸的惡戰不大注意,如今聽得李逸那聲慘叫,又把目光集中這兩人身上。

  李逸是給程達蘇的鐵煙杆戳傷的,他們惡戰了五十來招,李逸陷身險境,周圍都是敵人,饒是他如何膽大,也不免有點心慌,一個疏神,剛避開了程達蘇一記打穴,卻不料他突然倒轉煙杆,拿來當作小花槍用,一戳戳中了李逸的腰部,登時血流如注,染紅了半幅衣裳。

  武玄霜目睹李逸受傷,禁不住心頭大震,花容失色,大汗以為她不敢看流血慘象,見李逸還在拼死惡鬥,程達蘇在一時之間,似乎尚未能將他擒下,便對百憂上人說道:「請國師把這姓李的拿下來吧,姬子心慈,不忍見他再流血了。」武玄霜聽得大汗這樣吩咐,更是吃驚。

  百憂上人甚為不悅,淡淡說道:「殺雞焉用牛刀?暗殺使臣這樁事情還未處置呢,請示大汗,這兩個人究竟要不要拿來審問?」大汗本來不大相信是夏侯堅暗殺的,他剛才吩咐百憂上人去拿李逸,用意就在暫時緩和他們的爭執。但百憂上人迫得甚緊,大汗只得說道:「好吧,那就請夏侯堅先生與天惡道長對質。」話中之意,即是認為天惡道人也有嫌疑,故此要他們二人「對質」。

  天惡道人心頭火起,朗聲說道:「貧道誠心來助大汗,不想反令大汗見疑,既然如此,貧道告退!」夏侯堅也趁勢發怒道:「符老兄,咱們遠道投奔,卻被人當作犯人,你說如何?」符不疑嘻嘻笑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咱們都走了吧!那位大和尚要來捉拿,儘管來吧!」

  百憂上人一把拉著天惡道人,怒氣沖沖地說道:「大汗請早定奪,究竟是要他們還是要我們?若然不將這兩個兇手拿下,咱們三人都走!」

  混亂中,忽聽得「咕咚」一聲,程達蘇忽然被李逸刺中,倒於地下。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程達蘇本已占盡上風,卻忽然中劍重傷,大出眾人意外,菩提上人暗裡留神,看得清楚,失聲嚷道:「唉,當真是那老兒發的梅花針!」

  大汗呆了一呆,他雖然不滿意百憂、天惡二人的無禮態度,但一想到底是他們可靠得多,符不疑與夏侯堅與他們相比,總是「外人」,即算不是兇手,也不能為了兩個外人而將百憂上人得罪。於是當機立斷,嗆啷一聲,擲杯於地,喝道:「將這兩人拿下!」

  眾武士紛紛擁上,符不疑哈哈大笑,說道:「老子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你們留得住麼?」大袖連揮,啪啪兩聲,將兩個身材高大的武士甩出一丈開外。夏侯堅趁這混亂的形勢,把手一揚,飛起了一團煙霧。

  煙霧迷漫之中,只見黑影幢幢,四處亂竄,面目真相,不能辨認,眾武士又生怕這是毒煙,紛紛走避,夏侯堅便趁這時機去救李逸。可是殿內人數太多,擁擠推塞,一時之間,還未能搶到李逸的身邊。

  百憂上人一聲吼道:「哪裡走?」一連發出幾記劈空掌,掌挾勁風,將煙霧盪開,天惡道人喊道:「這不是毒煙,不用害怕!」夏侯堅的暗器囊中,本來也有有毒的藥散,但他不願多傷無辜,所以不用。

  說時遲,那時快,百憂上人身形一起,倏然間就撲了到來,符不疑鐵扇一揮,疾點他的虎口寸脈,百憂上人手腕一翻,飛腳踢去,符不疑趁他換招之際,腳步一滑,立刻向後滑出丈余,他頭也不回,在他身後的兩個突厥武士便已給他的肘錘撞暈,身法之怪,招數之奇,百憂上人亦是不禁暗暗嘆服。

  百憂上人一擊不中,側身繞步,又搶到了夏侯堅身旁,夏侯堅駢指一戳,但聽「卜」的一聲,夏侯堅凌空飛起,在半空中接連翻了兩個筋斗,落到了一張桌上,登時把那張桌子踏碎,桌上的杯盤碗碟,如冰雹一般飛落,周圍七八個武士都給碎片割傷,符不疑哈哈大笑,與夏侯堅並肩外闖,闖出了大殿。

  原來百憂上人用的是金剛掌力,夏侯堅用的則是一指禪功,百憂上人自恃已練到將近「金剛不壞」之軀,不畏點穴,哪知夏侯堅的「一指禪功」可以洞金裂石,指掌相交,百憂上人心頭大震,全身酥麻,可是夏侯堅也給他的掌力震得飛了起來,雙方換了這招,可以說恰好是棋逢敵手,不分上下。

  百憂上人真氣一運,解了夏侯堅的指力,喝道:「太華,你去捉那小子,天惡、滅度,咱們三面合圍,絕不能讓這兩個老匹夫走掉。」

  陽太華是百憂上人的首徒,聽得師父的吩咐,剛剛邁動腳步,在他身邊的穀神翁忽然一聲笑道:「我替你效勞吧!」手掌一按,陽太華大吃一驚,叫道:「谷老盟主,你,你也是他們一路的嗎?」話猶未了,已給穀神翁一掌打翻。

  穀神翁拔出雙劍,吞吐抽撤,左右盤旋,儼如玉龍夭矯,靈蛇飛舞,但聽得一片叮叮噹噹的金鐵交鳴之聲,近著他的,給他的雙劍一磕,兵刃登時脫手飛去,穀神翁是名振宇內的三大劍客之一,展開了精修數十年的躡雲劍法,真是如臂使指,不論寬敞之地、狹窄之處都可運用自如,大殿內雖然擠滿了人,但他專揀敵人的罅隙進攻,翻身進劍,飄忽如風,劍到人到,恍惚見影而不見人,左面一兜,右面一繞,似東實西,似南實北,移步換形,發招易位,殿中武士雖多,竟然攔他不住!

  滅度神君見勢不好,他本來是奉了百憂上人之命,要他去參加圍捕符不疑和夏侯堅的,這時見穀神翁突然發難,殿中並無高手阻攔,生怕他乘機傷了大汗,只好暫時將百憂上人的命令擱下,趕上前去對付穀神翁。

  穀神翁喝聲「來得好!」搶先踏上一步,一腳踢翻一個武士,阻了他一阻,迅即反手一劍,刺滅度神君的胸口「璇璣穴」,他在以寡敵眾,形勢非常緊張的情況下,出劍刺穴,竟是不差毫釐,滅度神君贊道:「谷老兒的躡雲劍果然名不虛傳!」藥鋤霍地一劈,「當」的一聲,雙方都討不了便宜。穀神翁身形一閃,迅即變招,霎眼之間,連攻了滅度神君三劍,滅度神君將辟雲鋤的鋤法展開,上使「雪花蓋頂」,下使「枯樹盤根」,把全身防護得風雨不透。穀神翁的劍法雖然凌厲之極,卻也無隙可入。穀神翁心想:「滅度神君是域外三凶中最弱的一個,居然也這麼了得,看來今日非舍了性命,不能衝出去了。」

  以穀神翁的本領,本來稍勝滅度神君一籌,但非到三五百招之後,也不易分出勝負,在這樣情形之下,穀神翁哪敢戀戰;他眼光一瞥,見李逸也已逃出了門外,心頭一寬,立即施展移步換形,發招易位的功夫,避強擊弱,連傷了旁邊的幾名武士,殿中人數太多,自相擁擠,滅度神君有所顧忌,反而受了牽制,攔不住穀神翁,不久,便給他衝出殿外,滅度神君緊跟著追了出去。

  這時,夏侯堅與符不疑早已到了外面,外面乃是大汗的御苑,眾武士堵塞各處通道,讓出了一大片空地,百憂上人與天惡道人搶過前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但聽得百憂上人大喝一聲,袈裟一展,儼如一片紅雲,首先向夏侯堅當頭罩下,夏侯堅剛才以指換掌,雖然並未吃虧,但他也自知這是百憂上人輕敵所致,論到功力的深厚,自己尚是不如百憂上人,見百憂上人拼了全力,猛撲而來,不敢硬接,當下施展了一招最上乘的輕功身法,一個「細胸巧翻雲」,向後倒縱,哪知百憂上人竟如影隨形,叱吒一聲,跟著他也縱起來,掌勢凌空打下;符不疑發聲怪笑,身形如箭,忽地平空竄起,扇頭點他的虎口穴道,這一來,百憂上人的掌勢若然按實,夏侯堅非得重傷不可,可是百憂上人也必然要被符不疑點中穴道,他剛才領教過符不疑重手法點穴的功夫,自己雖然練有「金剛不壞」的身法,在這樣凌空硬接,無可卸力的情形之下,也是不易抵擋,這三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大家的本領都已到了能發能收,隨心所欲的境界。心念一動,倏然間便即分開,三個人分向三個方向落下,其中夏侯堅恰好落在天惡道人的身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天惡道人乘他立足未穩,拂塵一展,立即向他迎面拂去。這一招正是天惡道人的殺手絕招,但見拂塵迎面散開,千絲萬縷,一齊罩下,塵尾雖然是極輕柔之物,但經他內力所注,竟似化成了無數利針,刺夏侯堅的面上雙睛、耳孔、鼻竅,這一下突如其來,狠辣之極,天惡道人料想夏侯堅武功雖高,也難防備。哪知夏侯堅在半空中翻身落下之時,早已覷准了天惡道人,料到他有此一招,有心要給他一點厲害,就在那拂塵罩下,間不容髮之際,他忽地張口一吹,登時塵尾飄飄,有如柳絮隨風,都拂了開去。說時遲,那時快,夏侯堅反手一掌,「蓬」的一聲,打中了天惡道人的身體。

  天惡道人晃了兩晃,面色灰白,卻怪聲笑道:「夏侯老兄,真有你的,我再試試你的解毒本領。」原來以天惡道人的本領,夏侯堅一掌雖然厲害,他也還可以避開,他是有意讓他打中,令他中毒的。

  夏侯堅一掌打下,但覺掌心麻癢,登時手臂腫了起來,夏侯堅取出三枚金針,一插脈門虎口,一插臂彎「曲池穴」,一插腋窩「玉虛穴」,手法乾淨利落,冷笑說道:「你的腐骨神功,豈能奈我何哉?」把手一揚,掌中扣著的一篷金針,倏的飛出,化成了十數道光芒,向天惡道人射去。

  天惡道人料不到他中毒之後,出手還這樣快捷,百忙中也打出了一蓬透穴神針,但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金針銀針互相碰擊,紛紛墜地,他們二人的功力本來旗鼓相當,可是天惡道人因為適才曾與菩提上人比拼內力,有所損耗,較量起來,稍稍吃虧,他的透穴神針沒有一口能近得了夏侯堅,而夏侯堅的金針卻有幾口射到他的身上。

  百憂上人正在與符不疑惡戰,一見天惡道人形勢不妙,立即飛身掠起,疾忙趕來,人未落地,半空中一個劈空掌便把夏侯堅的金針都震落了,天惡道人這才不至於被金針射入穴道。

  符不疑功力稍遜於百憂上人,但天惡道人受傷之後,卻稍遜於夏侯堅;而滅度神君又因要對付穀神翁,以至域外三凶合圍的計劃不能實現。百憂、天惡合戰符不疑與夏侯堅,剛好旗鼓相當,打成平手。這四人都是頂兒尖兒的角色,掌風起處,打得砂飛石走,其他的武士,只有旁觀的份兒,哪敢插進手來?

  這時李逸也已打出了御苑,但他在數十突厥武士圍攻之下,卻未能與符不疑他們會合一齊,李逸拼死惡鬥,加上他所使的又是一把削金切玉的寶劍,當者披靡,惡鬥移時,他雖然又受了好幾處傷,可是突厥武士中劍倒地的竟有十數人之多,人人膽寒,都不敢過分迫近。

  激戰中忽見陽太華追了出來,穀神翁吃了一驚,心道:「他吃了我的一掌,居然沒有受傷,這回李逸可要糟了!」他和李逸的師父尉遲炯乃是八拜之交,這回是特為救李逸來的,可是他被滅度神君纏得甚緊,他的功力雖然稍勝滅度神君一籌,急切之間,卻是擺脫不了。

  陽太華一到,圍攻李逸的武士兩邊讓開,陽太華衝到了李逸的面前,左掌劃了一個圓弧,右掌倏的穿出,用的正是一招極厲害的大擒拿手法,要硬搶李逸的寶劍,李逸反手一劍,但聽得「當」的一聲,寶劍竟給他的手指彈得歪過一邊,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他的手掌已拍到胸前,李逸拼了全力,左掌猛擊,右手的寶劍一提一翻,同時疾刺他的膝蓋,雙掌相交,李逸大叫一聲,虎口竟然震裂流血,方道不妙,卻聽得「咕咚」一聲,陽太華先已倒在地上。

  陽太華是百憂上人的首徒,若論功力,比李逸要勝一籌,何以他眼看便能取勝,卻反而敗了?原來他吃了穀神翁一掌,元氣大傷,不過仗著百憂上人所授的獨門內功,提起精神,凝聚真力,表面上看不出受傷的跡象。這一下和李逸硬碰硬接,李逸身上雖然也受了幾處傷,傷的不過皮肉,真力沒有怎樣耗損,所以硬碰之下,陽太華吃虧更大,不但口吐鮮血,膝蓋也被李逸一劍刺穿。

  可是李逸也傷得不輕,他左手虎口破裂,只剩下一條手臂好用,突厥武士趁勢猛攻,李逸咬緊牙根,拼死血戰,仗著他那柄無堅不摧的寶劍,又殺傷了幾人;那些突厥武士見他如此兇猛,倒是不敢過分迫近。但李逸自己知道,他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氣力衰竭,無論如何也不能突出重圍了。

  正在危急之際,忽聽得南宮尚叫道:「殿下休慌,南宮尚護駕來了!」聲到人到,嗖、嗖、嗖幾口飛刀,擲入人叢,將圍攻的武士迫開,李逸大喜,叫道:「好,咱們並肩衝出,與符老前輩會齊。」

  話猶未了,南宮尚已到了他的面前,忽地一聲冷笑,說道:「請你與大汗會面吧!」驀地把手一揚,一柄飛刀,電射而出,李逸做夢也想不到他突然叛變,施用詭計傷人,距離又近,如何躲閃得開?百忙中,他一個「盤龍繞步」,身形剛剛轉了半個圓圈,只聽咔嚓一聲,飛刀已插進了他的背脊。李逸叫道:「南宮尚,你好!」登時像一根木頭般跌倒了!

  南宮尚笑道:「殿下請恕我無禮!」俯下身軀,把李逸扶起,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得李逸一聲大喝:「叛賊拿過命來!」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劍光一閃,「波」的一聲,寶劍竟自南宮尚的前心插入,穿過後心!

  李逸拔出寶劍,哈哈大笑,眾武士見他身受重傷,仍然一劍把南宮尚殺了,相顧駭然,一時之間,被他嚇住,竟不敢上前。陽太華卻聽出他的笑聲中氣不足,見眾武士不敢上前,罵聲「膿包」,他功力深湛,右膝膝蓋雖被李逸寶劍刺穿,單足支地,仍能一躍而起,在半空中一個盤旋,用了一招七禽掌法,向李逸後心狠狠擊下,李逸倏的轉身,飛劍出手,化成一道長虹,陽太華料不到他竟會扔出手中的兵器,在半空中閃身不易,還幸他應變得快,本領也確屬高強,百忙中左腳朝右腳腳背一踏,硬生生的在半空中倒退數尺,饒是如此,左掌掌心也被李逸的飛劍穿過了!

  李逸哈哈大笑,笑聲卻越來越弱,就在陽太華倒地之後,他身軀搖晃,也在笑聲中倒下地了。武士們起初還以為他是誘敵之計,後來見他動也不動,又見他寶劍已經出手,減了顧忌,這才敢一擁而前,李逸毫無抵抗,原來他已力竭筋疲,在殺了南宮尚、重傷了陽太華之後,再也無能為力了。

  穀神翁距離較近,見李逸被擒,又驚又怒,大喝一聲,雙劍疾起,左一劍「客星犯月」,右一劍「劃破天河」,這雙劍連環疾刺,正是他躡雲劍法的殺手神招,滅度神君抵擋不住,但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他手中的辟雲鋤幾乎給震得跌落,穀神翁劍身隨進,大喝道:「你讓不讓路!」滅度神君見他神威凜凜,不禁心怯,連忙退步,退得稍慢,「嗤」的一聲,臂膊竟給他的劍鋒划過,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可是穀神翁也遲了一步,李逸已給武士們架走了,他正待追去,百憂上人已趕了到來,袈裟一展,摟頭罩下,穀神翁力透劍尖,一招「舉火燎天」,雙劍齊出,忽覺劍鋒所觸之處,軟綿綿全不受力,吃了一驚,倏然間一股極大的潛力壓來,穀神翁用盡全力,雙劍竟然不能移動。

  滅度神君見百憂上人來援,膽氣又壯,舉起藥鋤,便向穀神翁的背後襲來,可是就在這時,符不疑亦已趕到,滅度神君忽覺微風颯然,急忙抵擋,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卜」的一聲,他的手腕已給符不疑的鐵扇敲了一下,辟雲鋤登時墜地,符不疑嘻嘻笑道:「一個抵一個,你也給我拿過命來!」鐵扇一合,扇頭戳向他胸口的「巨闕穴」,這「巨闕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若給戳中,焉有命在?

  這時百憂上人對穀神翁,已是完全占了上風,只要再加重壓力,不難將穀神翁制服,可是滅度神君遭危,他豈能坐視不救,這幾個人的武功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心念一動,各自使出絕險的奇招!

  但見百憂上人呼的一聲,轉了一個方向,將袈裟拋出,袈裟挾著勁風,宛如一片驚濤急浪,向符不疑疾卷而來,符不疑硬生生的在半空中一個轉身,避開了袈裟的突襲,改了方向,翩如飛鳥般的向百憂上人衝去,百憂上人用了「千斤墜」的重身法,雙指搭著符不疑打來的鐵扇,登時將符不疑猛衝之勢阻住,但他的上身也不禁晃了兩晃。

  穀神翁身上的壓力一松,登時使出了移步換形、變招易位的功夫,一劍向滅度神君搠去,滅度神君也好生了得,就在符不疑被袈裟迫開的那一瞬之間,他已拾起了兵器,辟雲鋤橫胸一擋,架開了穀神翁的長劍。天惡道人與夏侯堅相繼趕來,三對高手,會合一齊,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域外三凶這邊,滅度神君和天惡道人都受了傷,雖然不很嚴重,內力卻已不繼;這一邊,夏侯堅中了天惡道人的「腐骨神功」,雖然他立即用金針解毒,但在激鬥之下,真氣難以凝聚,毒勢漸漸的在體內蔓延,時間一長,亦自覺得頭暈目眩,暗叫不妙;而穀神翁因為適才與百憂上人硬拼內力,虧耗甚大,招數發出,也漸漸覺得力不從心。不過,雙方都有了兩個人受傷,仍然是個相峙之局,難分高下。

  激戰中符不疑突然使出兩記狠招,猛襲滅度神君,滅度神君是域外三凶中最弱的一環,招架不住他那神妙無方的點穴手法,被迫連連後退。符不疑嘻嘻笑道:「酒醉飯飽,架也打得夠了,多謝主人盛情招待,咱們告辭。」夏侯堅與穀神翁心想,李逸在今日是無論如何也救不出來了。他們都受了傷,寡不敵眾,再戰下去,只怕自己也脫身不了,於是夏侯堅施展金針刺穴的絕技,穀神翁施展移形易位的功夫,由符不疑殿後,抵擋百憂上人的追擊,三人合力,齊向外闖。

  武玄霜伴著大汗坐在殿上,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但聽得高呼酣斗之聲,震耳欲聾,心中著急之極,好在大汗這時也在全神注視外面的激戰,沒有留意她的面色。過了一會,有人上來報導,李逸已重傷受擒,武玄霜這一驚非同小可,突厥大汗則喜氣洋洋,急忙吩咐道:「不要傷了他的性命,這個人我還有用,趕快將他抬進宮裡去,吩咐御醫給他急救。」吩咐完畢,斟了一杯酒給武玄霜道:「妃子你喝一杯酒壓驚!」忽見武玄霜面色蒼白,大汗道:「別怕,別怕,這場亂事就過去啦!」武玄霜道:「外面廝殺之聲太過駭人,首惡已擒,其他的人就讓他們走吧。」大汗道:「妃子說得是,是不必迫他們作困獸之鬥了。」便傳令下去,叫百憂上人不必追趕。

  百憂、天惡、滅度三人之中,只有百憂上人尚未曾受傷,其實他們亦已有點心怯,不過為了身份威名,不得不作勢追趕而已,大汗傳下令來,正合他們的心意,立即迴轉大殿,向大汗復命。其他的人,誰敢去攔阻符不疑他們?虛張聲勢,鬧了一會,符不疑等一行三眾,早已打破了御苑的角門,闖出去了。

  這場盛宴被他們一鬧,當然是興味索然,不過,幸而擒了一個李逸,挽回了些少面子,大汗當即傳旨罷宴回宮,武士大會,要留到明日再正式舉行了。

  武玄霜陪大汗回到內宮,大汗對她甚是抱歉,說道:「今日是你我佳期,想不到在華堂之上,盛筵之中,被那幾個南朝蠻子胡鬧一場,真是大煞風景,現在我又要審問那個李逸,不能陪伴於你,妃子你縱然不埋怨我,我心中亦覺不安。」

  武玄霜道:「大汗你有正事要辦,不必顧我。那個南朝蠻子是個很重要的人麼?大汗你要獨自審訊他?」大汗道:「他是唐室的王孫,我是怕你不耐煩聽我審問,看你也有點疲倦了,所以想讓你歇息歇息,待我審問完畢,立刻回來陪你。」

  武玄霜道:「大汗對我這樣體貼入微,我非常感激。但今日是你我佳期,若大汗不嫌我在旁阻礙的話,我願意陪你審問。」大汗心中甜絲絲的,笑道:「我只是怕你不感興趣而已,難道還怕你泄露機密麼?你願意陪我審問,那是最好不過,我其實也是不願片刻離開你啊!」說著說著就挨近過來,將武玄霜的玉手輕輕揉搓,武玄霜但覺大汗身上那一股膻腥氣味,直衝鼻觀,暗暗皺眉,心中想道:「現在讓你占點便宜,等下可要你大吃苦頭。」

  大汗叫一個侍衛去將李逸提來,過了一會,那侍衛回來報導:「那個南蠻子的血已止了,現在正替他裹傷,等下就來。這是繳獲的寶劍,獻給大汗。」

  大汗接過李逸那把寶劍,拔劍出鞘,隨手一揮,將一個三足銅鼎斬斷了一足,嘖嘖稱讚道:「真是寶劍!」武玄霜心想:「李逸的寶劍可不能落在他的手中。」便也笑道:「大汗蓋世英雄,有了這把寶劍,真是相得益彰。我雖然不懂寶劍,但看這把劍鞘,也知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那劍鞘鏤金刻玉,綴以明珠,寶氣珠光,耀人眼目,武玄霜拿起來看了又看,作出了一副愛極不忍釋手的神氣。

  大汗哈哈笑道:「可賀敦愛它,我就將這把劍賜給你佩戴吧。」武玄霜道:「嗯,這怎麼成?」大汗道:「反正佩在你的身上,也就等如在我的身上一般。漢人說寶劍贈英雄,我而今以寶劍贈美人,哈哈,豈不更是千秋佳話?」

  武玄霜嫣然一笑,接過寶劍,道了聲:「多謝大汗。」突厥大汗眉開眼笑,說道:「漢人有句成語,大意是:美人一笑,足以傾國傾城,我只用一把寶劍,就贏得了妃子的歡心,那是太值得了。」

  武玄霜故意問道:「那個李逸適才大鬧宮廷,大汗可要處死他麼?」大汗道:「不,我留著他還有用處呢。他是唐室的王孫,若能歸順於我,將來我打進中原,那些效忠唐室的臣民,一定會幫我打現在在位的中國的女皇帝。你大約也聽說過吧,現在中國的女皇帝名叫武則天,唐朝的皇帝寶座就是給她篡奪了的。」武玄霜道:「聽說過了,武則天以一個女人而能做到皇帝,也算得女中英傑了啊!」大汗道:「可不是嗎?所以我才想到要利用李逸。」武玄霜道:「這個李逸,不知他可肯依從?」大汗道:「我正為此擔憂,看來這個李逸倔強得很。我曾派人去請他出山,他不接納,今日反而來給我大鬧一場。」武玄霜道:「他敢在武士會上大鬧,當真是一個不怕死的人!既然他死都不怕,那麼還有何事可以令他屈服?」大汗道:「他不怕死,但是我也還有法子治他。」武玄霜道:「什麼辦法?」大汗道:「他的兒子,在我掌握之中。」當下,便將他怎樣設計,怎樣派遣武士劫走李逸的兒子等等事情,都對武玄霜說了。

  武玄霜眼珠一轉,裝作替大汗想計策的神氣,說道:「這個法子很好,那麼,等下大汗審問李逸時,不如就把他的兒子也拿來,讓他瞧見。父母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他瞧見自己的孩子,心腸還不軟嗎?」大汗拍掌笑道:「妃子,你設想得真周到。對,就是這個辦法,不怕他不就範了。」當下,立刻派人去提李逸的孩子。

  過了一會,一個宮女將李逸的孩子送來,武玄霜一看,這個孩子清瘦了許多,但一對眼珠還是骨碌碌的靈活得很。武玄霜好生憐惜,微笑說道:「這個孩子倒很可愛呢。」正想拉他的手,那孩子忽然自動向她走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大汗笑道:「這個小孩子也給你的美貌迷著了!」

  那孩子看了一會,忽然對武玄霜說道:「姑姑,我認得你!」武玄霜吃了一驚,心想:「這孩子的記性真好,我在天山山腳見過他一面,如今隔了個多月了,我又已改容易貌,他居然還認得我。」要知小孩子心神專一,那一晚武玄霜給他的印象太深,而他又是那一晚被武士擄走的,所以他看多了一會,就認出了武玄霜來。

  這孩子記起了武玄霜曾給他果脯吃,又記起了他被武士綁架之時,武玄霜驚惶大叫,追去救他。雖然沒有追上,但這小孩子的心靈已感到武玄霜是愛護他的人,這時他一瞧見了武玄霜,就像瞧見了親人一般。

  大汗聽孩子說他認識武玄霜,笑道:「真是孩子話,你幾時見過我的可賀敦的?」那孩子見武玄霜穿的是維族王妃服飾,他說的也是維語。武玄霜輾然一笑,將他摟入懷中,親了他的面頰一下,卻趁此時機,低聲在他耳邊用漢語說道:「不要說認識我,等會兒你的爸爸會來,我會設法救你們出去,明白了嗎?」武玄霜內功深湛,她貼著小孩子的耳邊說話,聲音細若遊絲,那孩子聽得清清楚楚,旁邊的人,卻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話。

  那孩子點了點頭,面向著大汗說道:「她長得真像我的媽媽,和我媽媽一樣好看,嗯,我歡喜她。」大汗笑道:「原來如此,你把她當成你的媽媽了。」武玄霜心中暗贊這孩子機靈,拉著他的手道:「我也歡喜你。」大汗哈哈笑道:「你們兩人真是有緣,若是李逸降順我,我就讓你收他做乾兒子。」

  說話之間,只聽得外面鐐銬曳地的叮噹聲響,武玄霜心頭一震,但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武士,已把李逸押了進來!分別了八年,他們終於在突厥的皇宮中會面了,這番會面,如此離奇,兩人都是夢想不到!

  李逸眨眨眼睛,這時他與武玄霜相距不過三丈地,比剛才看得更真切了,他心中叫道:「呀,沒有看錯,千真萬確,絕對是武玄霜!」更奇怪的是他的兒子倚偎著武玄霜,竟似母子一般的親熱。

  那孩子尖聲叫道:「爹爹。」撲了過去,李逸見孩子清瘦許多,心中酸楚,說道:「敏兒,爹爹來得遲了,令你受了苦了。」

  武玄霜凝神細看,李逸面色蒼白,但卻不似受了內傷,心中稍稍放寬。但是他身上受了五六處傷,背上的刀傷尤其厲害,雖然裹好紗布,血水還浸透出來。武玄霜心中隱隱作痛,想道:「這班奴才們也太可惡了,他受了重傷,還怕他逃走嗎?竟然給他帶上這樣沉重的鐐銬。」

  押解李逸的那個武士是麻翼贊,他見孩子撲了上來,便想攔阻,大汗說道:「就讓他們父子敘一會吧。」麻翼贊道:「菩提上人恐防有失,亦已來了,要不要召——」大汗道:「就委屈他在外面暫作守衛吧,提防刺客入宮。」菩提上人是突厥的第一高手,大汗曾經想封他做國師,所以對他甚為客氣。

  武玄霜知道麻翼贊武功甚好,心中一凜,想道:「有麻翼贊在此,又有菩提上人在外面監視,這卻如何是好?」

  那孩子叫道:「爹爹,他們為什麼綁你?我想你抱一抱我啊!」大汗笑道:「好孩子,你勸你的爹爹聽我的話,我馬上就放了你的爹爹。」李逸沉聲說道:「敏兒,不要聽壞人的話!」

  那孩子道:「我當然不會聽他們的話。」他挺了挺胸,面向著大汗說道:「爹爹教訓過我,對壞人不可屈服。你對我的爹爹這樣凶,你是壞人!」

  大汗面色一沉,但隨即便笑道:「好個伶俐的孩子,可惜你年紀太小,你還未明白我對你的爹爹實是一番好意。好,麻翼贊,你把這孩子拉開,讓我和他的爹爹說話。」那孩子不想走開,但他怎抵抗得了麻翼贊。武玄霜道:「不要難為這個孩子!」親自將孩子接了過來,低聲說道:「好孩子,不要吵鬧。」那孩子果然很聽她的說話,服服帖帖地依偎在她的身旁。

  李逸如在夢中,覺得奇怪極了。「武玄霜怎麼會變成了王妃?」「敏兒為什麼肯聽她的話?」他咬了咬舌頭,很痛,這的確不是夢呀,但這種種奇怪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但事態儘管離奇難解,他心中卻有一個信念:武玄霜絕對不會叛國投敵,她也絕不會對自己存有壞心。

  大汗斟了一杯酒,對身旁的宮女說道:「你替他抹淨臉上的血污,再請他喝一杯酒。」李逸帶著手銬腳鐐,只好由她擺布,那宮女將一條濕透了的絲巾,輕輕替他揩臉,揩拭之後,突然發覺李逸容光煥發,如同換了個人,宮女吃了一驚,大汗道:「把他的須子拔下來!」宮女大著膽子一扯,李逸的鬍鬚應手而落,突厥大汗哈哈笑道:「一點不錯,果然是大唐的李殿下。你改裝得真巧妙啊!」原來大汗早藏有李逸的畫像,那是武承嗣的使者封牧野送給他的,所以他要宮女拭去李逸臉上的化裝,好與畫圖對照,是否相符。

  李逸傲然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李逸,以本來面目見你,又有何妨?」大汗說道:「我佩服你的膽量,先請你喝一杯酒,提提精神。」李逸料他還要利用自己,不至於在酒中下毒,張開了口,將宮女送來的美酒一喝而盡,朗聲說道:「大丈夫不怕刀山劍樹,也不怕美酒甘言,你還有什麼花招?」大汗伸出拇指道:「好,確是一條漢子,我正要用你這樣的人!」

  李逸「哼」了一聲,道:「武承嗣之流可以為你所用,我李逸卻不是那樣的人。」大汗道:「咱們慢慢談吧。你說過,對壞人不可屈服,這話說得很好。那我問你,武則天她是不是壞人?」李逸看了武玄霜一眼,想了半晌,道:「她是不是壞人,我不能斷定。」大汗道:「最少她總是你的仇人?」李逸道:「不錯,她篡奪了我家的皇位,當然是我的敵人!」突厥大汗聽了,哈哈大笑。

  李逸道:「你笑什麼?」大汗道:「笑你不識好壞!」李逸雙眉一豎,道:「我怎麼不識好壞了?」大汗道:「武則天搶了唐室的江山,你也承認她是你的敵人,如今我要進兵討伐她,也就是幫你打倒你的敵人,咱們正該同仇敵愾,你卻為何與我作對?這豈不是不識好壞麼?」

  李逸喝道:「住口!」大汗道:「怎麼,我說錯了麼?」李逸從容說道:「當然是說錯了!縱許我們姓李的與姓武的爭奪江山,那也是我們中國人爭奪中國的江山,與你何干?你借討伐武則天為名,分明是想占奪我大唐的花花世界,錦繡乾坤。凡是大唐子民,都該執干戈以御社稷,何況我是唐室的王孫!」

  武玄霜聽他說得大義凜然,芳心大慰,想道:「他雖然尚有一家一姓的觀念,但對大是大非之處,卻看得甚是分明。怪不得姑姑也想請他回去。」

  突厥大汗怔了一怔,笑容頓斂,換了一付面孔,冷冷說道:「原來你是為了這樣,才與我作對麼?」李逸怒道;「你要占奪大唐的江山,我還不該與你作對麼?」大汗忽地又哈哈笑道:「你還是錯了!你不要忘記,武則天早已改了你大唐的國號了。你知道我請你前來,是為了什麼嗎?」李逸冷笑道:「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吧?」大汗大笑道:「所以我說你錯了!你總是對我猜疑,可知我是想把中國皇帝的寶座奉送給你麼?我興的是仁義之師,給你們中國除掉膽敢以女子做皇帝的妖孽,打倒武則天之後,我就扶助你做皇帝,大唐一統江山,全歸你管。你還要怎樣?你還說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麼?」

  李逸冷笑道:「你這番說話,只好哄騙三歲的小孩!哼,哼,也許騙三歲的小孩也騙不到!你妄動干戈,卻原來是為了請我做皇帝?哈,哈!你自己就不想得一點好處?你何必為了我的原故,耗損你突厥的國力,犧牲你突厥的士兵?」

  大汗側目斜睨,接聲說道:「不錯,你問得好!若說我不想得到一點好處,難怪你不相信。好,我就告訴你吧,我不過是要中國成為我的屬國而已,中國的土地百姓,仍然歸你治理。你所得的好處,不是比我更大麼?」

  李逸仰天大笑道:「大汗,你看錯人了,我李逸不是做兒皇帝的人!」大汗道:「嚇,皇帝的寶座你都不要?你要什麼?」李逸道:「我是中國人,住在貴國,但願見到貴我兩國和睦交好,我所要的,便是想請你息了干戈。」

  大汗哼了一聲,道:「你真是不識抬舉,你想清楚了,可別後悔!」李逸大聲道:「我本來就不想做皇帝,何後悔之有?你要動干戈,以卵擊石,只怕要後悔的不是我而是你啊!你想清楚了沒有。」

  突厥大汗面色鐵青,冷笑說道:「我威臨萬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必你為我擔心,請你不要忘記,你現在乃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不肯依從我,那就是我的敵人了!」

  李逸淡淡說道:「大不了你把我殺掉,我何須怕你?」大汗道:「好,你是好漢,你不怕死!你的兒子呢?你不顧自己,連兒子也不愛惜了麼?」李逸的兒子忽地大聲叫道:「爹爹,我也不怕死!」李逸笑道:「好,敏兒,你是我的好孩子!」

  突厥大汗一皺眉頭,心想:「天下竟然有這樣倔強的人!」臉上的殺氣忽隱忽現,片刻之間,轉了好幾個念頭,兀是打不定主意:是立即殺了李逸呢?還是把他囚禁起來,再想法軟化他?

  正在大汗躊躇未決之際,守門的武士忽在外面拉動鐵環,敲了幾下,大汗喝道:「有何事稟報?」那武士道:「百憂上人與天惡道人在宮門外候見!」原來突厥大汗宮禁森嚴,他秘密在寢宮裡審訊李逸,麻翼贊是他最親信的武士之一,他讓他在寢宮裡防範李逸。寢宮緊閉大門,另一位親信心腹在門外警戒。即以百憂上人之尊,也只能在三重門外,通名候見。

  大汗揚聲說道:「你說我現在正有事情,請國師過一個時辰再說。」

  武玄霜暗暗吃驚,心想:「百憂、天惡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求見?」過了片刻,只聽得門外的武士又拉動鐵環,稟道:「菩提上人已向國師傳了大汗的諭旨,但國師說,他有非常、非常緊要的事情,非得立即謁見大汗不可!」

  原來天惡道人在宴會散後,想起了新王妃的種種可疑之處,他是和武玄霜交過幾次手的,當時不敢想到是她,過後越想越疑,又想到封牧野臨死之時,面對著新王妃說出的那句未說完的話:「你、你是武則天的……」這個「你」料想不是指李逸而是指新王妃,他大膽推想,忽然想到了這必定是武玄霜無疑。但茲事體大,他不敢獨負關係,所以邀了百憂上人同來。菩提上人雖與天惡不睦,但一聽到這是與大汗性命攸關的事情,也就不敢攔阻他們了。

  但聽得百憂、天惡二人的腳步聲已在外面傳來,大汗甚為驚詫,喃喃說道:「奇怪,他們有什麼非常緊要的事情?」正想麻翼贊開門,就在此時,武玄霜突然躍起,出指如電,倏的就點了麻翼贊的穴道!麻翼贊的武功本事不在武玄霜之下,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新王妃竟會襲擊他,冷不及防,但覺脅下一麻,未曾叫得出聲,立刻便全身僵硬,有如一尊石像,前腳尚未踏下,便僵在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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