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0 最初之地

  「呲......」

  又一次，杜愚雙手執斧，竭盡全力撕開一條空間裂縫。

  楊青青一馬當先，隻身沒入其中，杜愚腳下噴射霧氣、緊隨其後。

  果不其然，四面八方皆是規格巨大的雙生樹枝條，渺小的杜愚深陷枝葉叢中，根本看不見外界。

  「唔。」杜愚突然發出了一道詭異的喉音。

  四周一片寂靜，他也並未遭受任何進攻，但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捉住了。

  放開！

  放開我！

  杜愚面色難看，身體瑟瑟顫抖著。

  他只感覺自己的動作愈發遲緩，四肢漸漸變得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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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愚杜愚~」小焚陽聲音焦急，看著眼前神色呆滯的狐小顏，似是預見到了杜愚的下場。

  「啞~！」小焚陽自顧自的飛出穴位家園，順著杜愚的經脈大肆飛翔，「杜愚不要睡過去呀，千萬別呀！」

  太虛斧也冒了出來，聲音無比嚴肅：「主人！主......」

  話音未落，杜愚的靈墟穴處一陣能量翻湧——影蠱塔！

  黑霧女子站在塔門前，雙手拄著雨傘，攜塔內無窮無盡的能量，向外界送去。

  小焚陽心頭一喜：「呀，塔姐姐！」

  「嗯。」黑霧女子輕聲應著，片刻過後，她的身軀覆蓋在了杜愚的身上。

  那漆黑的面部輪廓，與杜愚的面龐交替閃現著。

  「呼！！」

  一股能量猛地沖盪開來，像是沖開了那無形的手掌。

  「呵...呵......」杜愚不斷喘著粗氣，僵硬的身軀漸漸回暖。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真正危難之際，影蠱塔用實際行動表明，什麼是神器！

  一直以來，人們對上古靈器的實力段位，很難有一個清晰的界定。

  而在這特殊的空間內，實力境界的高低，終於有所展現。

  杜愚體內依舊「活」著的生靈，只有四個。

  焚陽天聖，歸塵天聖。

  太虛斧，影蠱塔。

  那些聖品妖兵、妖寵，早在太虛之境裡就被凝結了。

  而離開太虛之境、進入此界之後，至聖級別的妖寵也紛紛中招，無法掙脫開規則的束縛。

  甚至就連那出身名門的神妖弓，也不能倖免！

  不過，此刻的杜愚顧不得細想了。

  他直接一個瞬息移動，抱住那被能量氣浪掀翻出去的女子。

  多虧杜愚能夠隨意取用體內妖寵之妖技。

  若是杜愚追不上青師，任她墜入這繁茂枝葉叢中......

  萬一再也找不到她了可怎麼辦？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杜愚環住女人的身子，一手撥開她散落額前的長髮，輕聲喚道：「青師？」

  楊青青沒有半點反應，她身體僵硬，雙目無神，宛若一個人偶。

  「醒醒，青師？」

  這樣的呼喚，註定是徒勞無功。

  不出意外，她也被神秘法則「凍住」了。

  在這特殊的空間內，哪怕是至聖級別，也沒有「活」著的資格。

  杜愚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也意識到，之前青師經歷的一切，他自己正在經歷著。

  師徒二人初入太虛之境時，是他化作人偶，她仔細探查環境。

  如今，雙方的角色互換了。

  只是杜愚並不願意就此放棄，他探出妖魄，融入女人的身軀。

  關於妖魄，師徒二人都有一個特定的存放地點，胸膛處·玉堂穴。

  在此穴位中，杜愚果真尋到了她被凝結的妖魄。

  妖魄，是一名御妖者的思想、識念、御妖之道，乃至靈魂等等雜糅出來的產物。

  在其靈魂深處，杜愚尋到了一絲絲被囚禁的意識。

  杜愚心中大動，通過妖魄，極力喚醒著她。

  「主人。」

  「小塔？」

  「我可以試試，助青師沖開枷鎖。」

  「好。」杜愚沉聲應著。

  「杜愚杜愚~」小焚陽忽然叫道，「有樹枝來啦！」

  「嗯？」杜愚猛地轉頭望向前方。

  確實有一根枝條在緩慢移動著，向杜愚這邊壓來。

  為何用「壓」字？

  因為這一道枝條，遠比大夏·崑崙神樹的本體樹幹還要巨大。

  杜愚沉吟片刻，還是先帶著青師橫移開來。

  他對雙生樹有著巨大的好感，而且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拜訪這株雙生樹的。

  但是這樣一道巨大的枝條碾壓過來，杜愚還是有些打怵的。

  很快，杜愚便來到了枝條側方，一手按了上去：「你好？」

  「生靈。」一道蒼老的話語聲，印入杜愚的腦海。

  杜愚明顯能察覺到對方心中的詫異。

  「呵......」

  也正是在這一刻，楊青青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睜開了雙眼。

  「青師！」杜愚面色一喜，看向懷中女子。

  「這裡是？」楊青青眼神有些迷茫，還沒從凝結的狀態中徹底清醒。

  隨後她便意識到，杜愚的存世狀態不對勁兒，一身的能量翻湧尤為劇烈！

  他體內的影蠱塔，就像是一枚護身符，替二人遮風擋雨，對抗著那隻無形的大手。

  「我們打開了那扇大門，青師想起來了嗎？」杜愚輕聲開口。

  「嗯。」楊青青漸漸清醒了。

  她沒想到，身為至聖，竟然也沒有資格進入此處。

  如今看來，那一扇迷霧大門，不讓她與月芒刀進來，反而是一種保護。

  若是真放一人一刀進來，二者會被永久流放於此，永生永世被時空凝結。

  是的，楊青青發現自己體內的月芒刀，也被時空法則給定住了！

  更讓楊青青沒想到的是，杜愚強大到了這種地步，竟然能庇護著她，硬生生將她救「活」了過來！

  楊青青輕輕喘息著，依偎在杜愚懷中，努力的平復著心緒。

  「青師，你還好麼？」杜愚輕聲詢問著，面色關切。

  「無妨。」楊青青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轉眼望向四周。

  四面八方，是一望無盡的枝葉叢。

  此處見不到天，見不到地，也見不到方向。

  「青師，雙生樹和我們說話了。」杜愚稍稍環緊懷中女子，右手按在枝條上。

  楊青青同樣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於掌心處浮現出一層妖魄。

  「生靈。」又是一道簡短的心念。

  這一次不再有詫異，而是帶著一絲感慨。

  楊青青緩緩開口，已然恢復了往日的風采，沉穩冷靜：「神樹，我們二人來自另一個世界，來自一座雙生樹界。

  我們也曾幫助許多雙生樹，一同對抗幽寒之樹，助它們擺脫幽寒侵襲。」

  簡單的表明了身份與善意後，楊青青詢問道：「神樹，您為何與其他雙生樹不同，為何生得如此巨大？」

  然而，雙生樹並未回應。

  青愚不禁對視了一眼，二人引以為傲的妖魄，竟然感知不清楚對方的心緒。

  倒不是妖魄失效了，而是因為對方的心緒太複雜了。

  這萬萬千千的思緒，是一個生靈、在一瞬間內所能擁有的麼？

  杜愚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正在感知的，不只是一顆心靈，而是成千上萬顆！

  「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生靈。」緩緩的，一道心念再度傳來。

  杜愚當然不介意講述青門的赫赫戰功。

  而這一份輝煌的履歷，也的確令這一株雙生樹心生感嘆。

  「生靈，我的子民。」

  此言一出，不禁讓楊青青暗暗點頭，印證了心中猜測。

  很明顯，此樹一直是站在一個極高的層面上，以更高的角色定位、對待兩位突兀出現的人族的。

  畢竟杜愚剛給對方看了，青門是如何幫助大夏、八荒、塗山、灰燼、焚陽等五座大陸的五棵雙生樹的。

  不誇張的說，這些雙生樹幾乎都是認杜愚為主的。

  然而眼前的這棵神樹，對青愚二人的稱呼依舊是生靈，甚至是「子民」。

  杜愚接話道：「神樹，你怎麼這麼大啊？

  另外，這裡到底是哪？這個世界為何與其他樹界的規則不同？」

  雙生神樹終於有所回應，緩緩道：「生靈，你們來到了最初之地。」

  「最初之地？」杜愚很是疑惑。

  巨大枝條稍稍轉動，緩緩的，一片樹葉呈現在青愚眼前。

  二人手掌探前，用妖魄感知著葉片。

  僅一瞬間，青愚豁然色變！

  在這一片葉子裡，二人感知到了高山大川、沙漠海洋、飛禽走獸、花草樹木......

  那是無比廣袤的天地，那是億萬生靈的生命氣息！

  「咕嘟。」杜愚的喉結一陣蠕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一葉一世界？

  冷靜如楊青青，此刻的話語聲也有些顫抖：「所以，我們去往的每一座雙生樹界，都只是神樹的一片葉子麼？」

  杜愚喃喃道：「這是創世之樹啊......」

  又一道枝條落在二人身後，絲絲心念湧來：

  「生靈，你們來自哪片葉子？」

  「我，我。」杜愚磕磕巴巴。

  他放眼四周，在這密密麻麻的宏偉枝條中，見到了數不盡的雙生樹葉。

  杜愚哪裡知道，到底何處是家鄉？

  創世神樹：「理應是下方，在我與幽寒樹枝糾纏的地方。」

  杜愚心中一驚：「這裡也有幽寒之樹？」

  創世神樹：「自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一直存在於此。」

  楊青青輕聲道：「神樹又是如何誕生的呢？」

  「這團混沌孕育了我，也孕育了幽寒。」

  「我不清楚，我何時出現靈智。」

  「我也忘記了，我的葉片何時化作一個個世界。」

  「我只是和幽寒一直存在著，對抗著，共生著。」

  「共生？」杜愚嚇了一跳。

  在葉片世界內部，雙生樹對幽寒樹避之不及，恨不得永世不受對方侵擾。

  然而在這更高的維度中，創世神樹與創世寒樹是共生關係嗎？

  創世神樹：「我們的根連接在一起，相互依託，彼此成長。」

  「我向這一端生長，它則向相反的方向。」

  「我們相安無事，不斷的開枝散葉，創造出一個個新世界。」

  「直到某一刻，我們枝繁葉茂，我們各自垂下的枝條，遇見了彼此。」

  「我們停下了擴張，我們相互制約，我們糾纏難分。」

  杜愚突然感覺腰間一緊。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女子。

  楊青青輕聲道：「也就是說，灰燼寒樹能入侵焚陽大陸，是因為在這裡，代表兩方世界的葉片碰在了一起。

  所以，灰燼寒樹才有機會開啟無底大門。」

  「嗯。」杜愚點了點頭。

  在這裡，他終於明白「兩方世界擠壓」的含義了。

  而杜愚也接觸過，幽寒之樹「強行開啟無底大門」這一理念。

  這是不是意味著，在此處，代表兩方世界的葉片只是距離很近，並未真正接觸。

  葉片世界內的幽寒之樹，可以耗費能量，努力讓葉片動一動，極力去觸碰雙生樹葉，進而使兩個世界相連？

  楊青青繼續道：「你發現了麼，創世神樹一直用樹枝與我們交流，而不是樹葉。

  每一片葉子，理應都算是獨立的個體。」

  杜愚連連點頭，思索道：「一葉一世界，是獨立的個體。

  但同時，它們又都生長在創世神樹的枝條上，相對統一。

  所以崑崙神樹、八荒神樹、塗山神樹它們能隱隱感知到族人的存在...等等。」

  杜愚眉頭緊皺：「既然它們都長在創世神樹上，那它們遭遇入侵的時候，怎麼不與創世神樹聯繫？」

  「神樹？」楊青青直接問向創世神樹。

  然而，對方並沒有回應。

  楊青青沉默半晌，好像也有了答案。

  在她的視角中，已經見到不計其數的葉片了。

  她有多麼渺小？

  她所能見到的一方區域，又有多麼狹小？

  這一株創世神樹，到底擁有多少片葉子？

  管不過來是必然的。

  更關鍵的問題在於，就算是能管，這株存在於最高維度的創世神，恐怕也不會縮小視角、去解決問題。

  甚至......

  崑崙神樹、八荒神樹這些盒子裡的生靈，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現實情況擺在這裡：雙生樹們就只能隱隱察覺到有同類存在，全然不知，自己生長在一棵創世之樹上。

  師徒二人不斷分析著，創世神樹沒有打擾，而是默默的傾聽著。

  對於這兩個能夠來到最初之地，達到如此高度、如此維度的生靈，創世神樹給予了足夠的認可與善意。

  良久，楊青青一聲輕嘆：「最初之地。」

  沒想到，她來到了一切生命的源頭。

  就是在這片混沌的天地內，孕育出了雙生樹與幽寒樹。

  而二者，又孕育出了萬界萬物。

  「所以......」杜愚沉吟片刻，看向宏偉枝條，「我們能為神樹做些什麼呢？」

  「為我做些什麼。」一句話，令創世神樹陷入了思考中。

  萬物生靈皆有局限性。

  而這兩位強大的、渺小的生靈，顯然無法擺脫自身的存世理念。

  他們心中想的，依舊是為雙生樹提供幫助。

  「呵呵。」

  第一次，青愚二人聽到了神樹的笑聲。

  有些感慨，也有一絲絲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