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9 又見少年拉滿弓

  鍾影閃爍，一眾人馬重返焚陽大陸。

  恰逢白日，眾人視野尚可，只是天空中濃濃不散的寒霧，令人感到萬分壓抑。

  「杜愚。」楊青青輕聲喚著，手掌於身前一抹。

  

  一幅江山圖徐徐展開，卻是見不到其中美景，因為有一頭丑老虎擋住了「鏡頭」。

  杜愚隻身鑽入圖中，而在虎首之上，高大魁梧的寒三單膝跪地，畢恭畢敬。

  「抬頭。」杜愚來到寒三面前，鬼面將軍當即抬首。

  杜愚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化作了一雙妖艷狐瞳。

  「我們馬上就要迎來一場大戰了，我要去摧毀寒樹。」杜愚的手掌落在寒三腦袋上，掌中浮現出縷縷妖魄。

  他說話時，那一雙狐瞳中也散發著奇異的光澤，蠱惑人心。

  寒三睜著一雙灰色的眼睛，跪拜著身前的「杜寒樹」，面色無比虔誠。

  通過妖魄，杜愚能察覺到，在他施法前後，寒三的內心狀態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小心謹慎一些終歸是好的。

  「主人定能摧毀敵人，征服萬界。」寒三聲音嘶啞，卻很堅定。

  杜愚笑了笑，沒說太多，只是轉身飛出圖畫：「入地吧。」

  他鑽出了江山圖，楊青青也將圖畫對準了地面。

  其中的八荒窮奇竄出圖畫，其龐大的身軀也不斷沒入地底。

  「眼睛。」楊青青輕聲提醒著。

  「哦。」杜愚趕忙取消了妖技·狐瞳惑心，順勢一手掠過背後，將荒銀猞送入地底。

  一切準備就緒後，他的目光也望向東南方。

  「我們走吧。」

  「走！」

  在這滿目瘡痍的世界中行進，眾人的面色也愈發凝重。

  倒不是被這寒霧籠罩的世界嚇到了，畢竟這十餘名將士，已在此界內執行任務許久，更是摧毀了不知多少幽寒營寨。

  而是因為在這條路上，人們見到了一座又一座空空蕩蕩的營寨。

  按照人們的經驗判斷，行進了這麼久，起碼能見到一兩株寒樹分枝，但是......

  沒有。

  什麼都沒有。

  整個世界墮入了一片死寂，安靜的令人心中發慌。

  杜愚和付劍州還好一些，二者通過召喚墜落的雨滴，能察覺到些許生靈存在。

  比如說茂密林中的花鳥、荒蕪原野內的蟲草，儘管它們微小，起碼算是活物。

  但在其他人眼中看來，這座焚陽大陸唯有一片死氣沉沉。

  與眾人之前連下十二城、包括在寒雨夜內突襲劫營的經歷大相逕庭！

  其實，就算是整座樹界死寂無聲也無妨，人們真正擔憂的，是數不盡的幽寒兵馬都去了哪裡。

  它們真的緊緊圍繞在寒樹周圍麼？

  那麼這一場戰鬥，將會是何等的慘烈啊......

  眾人心中的疑問，終於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得到了答案。

  這一份答案，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雪山中只有一棵樹？」煙雨背上，楊青青側身坐著，看著身前的杜愚。

  「算是兩棵吧。」杜愚一手撫過煙雨的鬃毛，臉色不是很好看，「幽寒之樹纏繞著妖息之樹，佇立在雪山山巔。」

  楊青青眉頭輕蹙：「另外一株寒樹呢？」

  杜愚搖了搖頭：「還沒尋到。」

  已然成為至聖的杜愚，施展的妖技·雲水謠也是清月輝品質的。

  他的雨幕範圍極廣，若另外一株幽寒之樹也在附近，杜愚不可能察覺不到。

  楊青青：「幽寒部隊也沒有？」

  「沒。」杜愚依舊搖頭，很是確定。

  層巒疊嶂的座座雪山內，除了兩棵樹之外，再見不到其他生靈。

  「它們很可能藏起來了。」楊青青思索道，「藏在山中。」

  女人所言的「山中」自然是指山體內部。

  這一段山脈的平均海拔得有四千米開外，如此巍峨山巒，其中能藏多少兵馬？

  「青師！」隊列前方，江楓突然開口，遙遙指向遠處山巔。

  眾人遠遠眺望著，在一座雪山之巔處，見到了一株連接天地的巨木！

  其規模之宏偉，甚至難以估量。

  此樹直衝雲霄，樹梢已然沒入了濃濃寒霧之中。

  一條條樹枝似瀑布一般，從高天寒霧中傾瀉而下，讓人難覓源頭。

  「果然。」杜愚口中喃喃，神色黯然，只感覺一股巨大的悲涼感撲面而來。

  幽寒之樹猶如一條吞天巨蟒，緊緊纏繞著妖息之樹。

  不只是樹幹，就連每一條寒枝，都死死捆綁著妖枝。

  萬千寒枝還在輕輕蠕動著，被囚困其中的妖息之樹，顯得是那樣柔弱。

  那樣的痛苦與無助。

  如此畫面，單單是看一看就令人感到窒息。

  眾人面色悲愴，作為雙生樹治下的生靈，親眼目睹妖靈文明之母被這般蹂躪，人們心中的悲憤無以復加！

  寒樹扼住了妖息之樹。

  而在天地之間，好像也有一隻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眾人的喉嚨。

  眾人失了聲，連呼吸都艱難。

  相比於旁人，杜愚是有所準備的。

  早在他流亡灰燼世界時，就曾見過這樣的畫面。

  那裡的灰燼寒樹也是鳩占鵲巢，也是這般囚禁、凌辱妖息之樹的。

  且不止如此。

  當年的灰燼寒樹還曾「開恩」，讓妖息之樹去與弱小的人族交流。

  妖息之樹的確那樣做了，它從遙遙天際中探下枝條，勸說杜愚離去。

  勸說他...永遠不要回來。

  呵，

  哪有什麼開恩。

  不過是幽寒之樹喜歡這樣的戲碼罷了。

  在寒樹心中，突兀出現的杜愚只是一個四處逃亡、苦苦求生的卑微生靈。

  它就是要讓妖靈文明之母親口告訴杜愚：沒有希望了。

  你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你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仰仗，也已經淪為了階下囚。

  細細想想，這可真夠殘忍的。

  卑微的人族歷經苦難、終於爬到神樹前，滿懷希望的乞求神明幫助，卻獲得了這樣一份答案......

  如果杜愚真的來自灰燼世界，他恐怕會徹底崩潰！

  「唔。」神夢楠一手捂住了嘴，眼中儘是哀傷。

  善良的人，大都是共情能力較強的人。

  時至今日，她已經與幽寒之樹交鋒數次了，但嚴格來說，她還沒見過雙生神樹徹底落敗的模樣。

  還沒見過寒樹虐殺靈樹、折磨妖樹的畫面。

  如此一幕，就像是兩方樹界的一個縮影。

  幽寒兵馬踏碎了此界山河，征服人獸雙族、奴役眾生。

  「狗賊！狗賊......」冉浪騎在驚塵背上，氣得渾身發抖。

  「嚕！」驚塵四蹄亂踏，焦躁不安。

  「大浪！」林詩唯一聲厲喝，喚醒了暴怒的莽漢。

  其餘人則是沉默著，望著受盡苦難的妖息之樹，盯著耀武揚威的幽寒之樹。

  就在眾人高懸空中、遠遠觀瞧之時，幽寒之樹竟然有了反應。

  萬千寒枝蠕動的幅度更大了！

  寒樹好像要讓眾人親眼目睹，它是如何將妖靈文明之母徹底絞碎的。

  「嗡！！」

  雪山之巔一陣震顫。

  妖息之樹疼痛萬分，身軀劇烈的顫抖著，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鍾離臣一雙虎目瞪得老大！

  向來壓抑著心緒、極力使心境平穩的聖人，在面對這一幕時，也徹底無法忍受了。

  天空中，氣氛無比壓抑。

  在場之人有帝有君有聖，更有至聖。

  當這樣一群毀天滅地的人，紛紛怒火纏身之時，的確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江楓貴為妖帝·巔峰期，說話也有些顫抖：「青師，寒樹應該是在引我們過去。」

  徐霏空沉聲道：「楊神將、杜神將，二位需冷靜行事，不可被幽寒擾亂心神。」

  在場的所有人族，唯有徐霏空一人被摧毀了家園。

  他雖位列大夏七聖，實則是一名異鄉人，一位流亡者。

  「荒猞至聖有何消息？」楊青青一手落在杜愚肩膀上，輕輕握了握。

  杜愚回應道：「荒銀猞並未在山體內尋到幽寒部隊。」

  「嗯？」如此話語，顯然出乎了楊青青的預料。

  杜愚確認道：「她說，八荒窮奇也沒感知到任何寒獸，不過......」

  「什麼？」

  杜愚聲音罕見的冰冷，回答道：「一虎一猞都感知到了，有一株寒樹正藏在山體內。

  那株寒樹位於妖息之樹西南方、距離很近，正陰著呢......」

  「咔嚓！咔嚓！」

  「轟隆隆！」杜愚話音未落，正下方的大地忽然撕裂開來。

  眾人心中一驚，立即向下方望去。

  地面突兀塌陷，無底深淵降臨，無盡寒枝從地底冒了出來！

  幽寒之樹等不及了嗎？

  亦或是...荒銀猞和八荒窮奇的感知妖技，被幽寒之樹察覺到了？

  「嘶！！」

  「吼！」悽厲的尖叫聲，打破了天地間的沉寂。

  那不是普通的尖叫，是亡幽魂之妖技·索命音！

  此技法能讓眾生內心膽怯，最關鍵的是，令目標頭腦混亂。

  一隻只寒獸·亡幽魂並不是自己飛出深淵的。

  它們呈虛幻斗篷形態，依附在寒族人士的身上。

  而一個個寒族則是被寒枝卷著，狠狠扔飛向空中！

  「嘁喳嘁喳！」

  「嘁喳嘁喳。」索命音加幽寒秘法，顯然是針對青門而準備的。

  頃刻間，大批量寒族人士宛若蝗蟲一般密密麻麻，向空中灑去，直撲眾人！

  楊青青眼眸一凝，厲聲喝道：「風，拒敵！」

  她的聲音中，還摻雜著一項妖技——天聲祥瑞！

  此技法更多是用來對抗妖技·索命音的，畢竟眾人頭頂皆有雙生樹印，根本不懼幽寒秘法。

  李夢楠當即聽令，一手捏著白袍尾擺，向下一甩。

  風巫巫妖技·小風吹！

  伊人妖技·小風吹！

  只是這兩記清月輝、燦星耀級別的小風吹，許該換個名稱了。

  霎時間，一陣陣狂風撲盪向下，敵軍上竄的速度驟降，被一層層風浪阻攔了恐怖沖勢。

  同一時間，以楊青青為首，風無痕、徐霏空、柳江楠等人紛紛手掌探下，風浪大肆翻湧。

  一座座風暴驟然成型，胡亂移動著、旋轉著。

  來自各大妖寵、各種類型的風暴，一同組成了恐怖的風暴大陣。

  「啊！！」

  「啊啊啊啊！」悽厲的慘叫聲、戰袍的碎裂聲響不絕於耳。

  寒族人士與亡幽魂被狂風碾壓向下、被龍捲風攪碎血肉之軀，畫面血腥而又殘忍。

  「嘶！」遙遙後方，大地再度撕裂開來。

  杜愚猛地轉身望去，那一雙焚陽之眼通過層層風浪，竟然見到了一尊至聖泥婆被甩上了高空！

  杜愚不禁面色錯愕。

  泥婆神塑是土系妖獸，遁地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飛天？

  幽寒之樹到底喪心病狂到了什麼地步，將高達千米的宏偉泥婆，往天上扔？

  至聖泥婆不僅在飛天，它更是探出了背後的萬千泥手，急速向高空中抓來！

  務必尋求最快的速度，轟擊到眾人。

  清月輝·泥菩薩！

  千米泥婆的身軀有多麼沉重？

  在幽寒之樹的掄甩下，至聖泥婆自身就是一發威力恐怖的炮彈。

  它那漫天搖晃的泥手，更是一項清月輝級別的妖技，覆蓋範圍極廣！

  如此沖勢之下，它的某一根手指、哪怕是指尖碰到眾人的話......

  後果不堪設想！

  「呼！」

  焚陽之眼·獵殺時刻！

  杜愚雙目驟然亮起，璀璨的金紅色閃耀天地。

  只見杜愚那渺小的人族之軀，驟然擴大，化身龐大的至聖之軀！

  他左手腕處一陣妖息涌動，神妖弓急速成型。

  他的右手腕處同樣能量翻湧，枯之箭瞬間現身。

  當然了，如此迅捷的畫面，是在旁人眼中看來。

  在杜愚的世界裡，一切都是那樣的緩慢。

  當他化身179米的巨人時，那一雙巨大的金紅眼眸，已然鎖定著泥婆神塑的威嚴雙目。

  焚陽之眼·焚陽真火！

  「呼~」

  杜愚雙目似熾熱的太陽！

  他聚精會神、視線交匯處，焚陽真火瞬間染上了至聖泥婆的面龐。

  「咔嚓......」

  至聖泥婆戰袍破碎的聲音，在杜愚的世界裡，被拖得好長好長。

  百米長的枯之箭，被巨人二指捏住箭尾。

  百米規格的神妖弓，被至聖愚開如一輪圓月。

  「噔！！！」

  弓弦震顫，響徹天地。

  枯之箭急速流竄，撕風破浪、於風暴上方掠過。

  它更是在漫天揮舞的泥手中，急速竄過一道道縫隙、刺出了一條獨一無二的前行路線。

  重重阻礙，步履維艱？

  看好這一箭！

  什麼叫一馬平川！

  「咔嚓！！」焚陽真火下，神塑戰袍轟然碎裂。

  巨大枯箭無縫銜接，硬生生釘進了泥婆神塑的額頭中。

  枯之箭大肆震顫開來：

  「枯！」

  「啊！啊啊啊！啊......」悽厲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漫天搖晃的泥手，無力的耷拉下來。

  泥婆那威嚴而神聖的面目，不斷破碎、塊塊凋零。

  隕落的神明燃燒著大火，飛過眾人身側，掠過了眾人頭頂。

  熊熊火光染紅了天。

  也染紅了杜愚那張堅毅如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