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野心

  「你這種做法其實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國道旁的轎車裡，夏樂用手槍指著顏青詞的腦袋，自己的後腦勺被短筒獵槍頂著。

  和他同來的眾人知道事情有變，一個個將手伸進懷裡，握住了隨身攜帶的傢伙。一旦出現變故，那也就顧不得別的了，先來一場火併再說。

  刀疤臉的手下也按住了身上的傢伙事，冷眼看著夏樂一方的人。

  雙方的對峙在無聲無息里變得更加激烈了。

  

  在這種千鈞一髮的當口，轎車內的兩人倒顯得相當輕鬆。

  夏樂看著顏青詞，「你知道我會想起誰來麼？」

  「這恐怕不好猜。」顏青詞說：「你說說？」

  「李思玄。」

  「啊……」

  顏青詞微微點頭，「李思玄，齊鴻天……對吧？這兩個人的名字我聽過。」

  「應該不只是聽過吧？」

  夏樂說：「這次針對丐幫的事情，可是這兩位先挑的旗，明明白白的支持那位少鉅子，就算你是假冒的那你也不會只是聽說過吧？」

  「只能算是聽說過。」顏青詞說，「我對他們兩個沒有多少了解。」

  「哈……」

  夏樂笑了笑，輕輕的舔了舔嘴唇，「這個李思玄可是有意思，早些年特別愛玩這種街頭混混的把戲，跟你現在這舉動如出一轍。也真是奇了怪了，這種把戲他玩了那麼多次，還真沒哪次玩砸過。」

  「他就像是《水滸》里的牛二，可惜，每次他玩這把戲的時候，都沒撞上一個真敢動手的楊志。」

  看著顏青詞，夏樂問，「你現在也在幹這種事兒，那我就很想問問你了，你說這大概是因為什麼？」

  「那些人不動手的原因，大概跟你現在都沒動手的原因一樣吧……」

  顏青詞笑著，「……不敢動手。」

  「……哈。」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夏樂輕笑一聲，將手槍從顏青詞腦袋上移開了。

  「有膽色。」

  將手槍倒持，夏樂把手槍遞還給了顏青詞，「你就不怕一句話把我激怒了，讓我一氣之下扣了火兒？」

  顏青詞接過手槍，退了膛，「如果你是那樣一個人，那你還能來跟我談事兒？」

  「哈……」夏樂輕笑，向後稍稍側頭，「臉上有疤的？我的槍都放了，你就別拿槍管子杵著我的頭了吧？」

  「好麼好麼。」刀疤臉答應著，收了槍。

  夏樂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沖自己的人擺了擺手，「都歇了吧，別那麼緊張。」

  看夏樂不再受制於人，他的手下面色稍緩，一個個雖然仍舊沒放開暗中握著的傢伙事，但也不像之前那樣緊張了。

  把手槍收起，顏青詞看看夏樂，「其實說你不敢動手也不算全對，因為在我看來，你壓根就沒打算動手。」

  「你是說我虛張聲勢？」夏樂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顏青詞，「是這個意思？」

  「不好說是不是純粹的虛張聲勢，但是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沒動手的打算。」

  顏青詞笑道：「我剛才不是說，我等的就是你麼？你以為是你的行動被泄露了，被我預知了，我設了圈套了……其實不對，不是這個意思。」

  「哦？」

  夏樂有了幾分興趣，「詳細說說，我聽聽。」

  「最近這段時間，墨家的人一直在清理丐幫，我則打著少鉅子的名號在墨家清理過丐幫的城市裡活動。如果只有那麼一兩次的話，興許我還不會被別人盯上，但這種事情乾的多了，墨家各脈各派的人怎麼會注意不到我？」

  顏青詞笑著說：「所以，我被墨家人注意到是必然的事情。」

  「注意到我，並且會出面跟我接觸的墨家人，只有兩種。」

  「一種是和少鉅子為敵，為了要斬斷少鉅子的羽翼而不管不顧，一心要置我於死地的墨家人。這種墨家人就算是不立刻幹掉我，也會在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就幹掉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留下我一個活口，從我嘴裡逼問和少鉅子相關的所有事情。」

  「這種人肯定存在，肯定有人在打這種主意。但是就眼下的局勢而言，但凡稍微明智的人就不會做這種事情，因為有太多墨家人已經注意到了我。如果我在某個城市裡失蹤了，或者我在離開某個城市之後失蹤了，對我保持密切注意的墨家人很可能會追查下去，看看能不能從我的失蹤中找到能為他自己所用的東西。」

  「畢竟麼，對少鉅子動手這種事情很多人都想做，同時也很想讓別人先自己一步做，然後才好打著『維護少鉅子』的旗號行自己的傾軋。」

  「所以，就算是想要通過除掉我而達到削弱少鉅子實力的目的，這件事情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做。」

  輕輕一拍手，顏青詞道：「至於這第二種人麼，那就是有自己的盤算和圖謀，想要以我為渠道、橋樑，和我所代表的少鉅子搭上關係。」

  「以墨家各脈各派對少鉅子的態度而言，如果要做這件事情，那也得將這件事情做的隱蔽一些，不能讓其他的支脈發覺了這件事情。」

  「這段時間我做了這麼多事，真正的目的，只在於想要引出願意和我接觸的墨家人，一直在等。」

  「從你出現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等的第二種人。」

  「何以見得呢？」夏樂適時發問。

  顏青詞看看夏樂，「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國道公路，車來車往，不是四下無人的偏僻地方。在這裡火併開戰？前腳剛開始動手，後腳就能被人把視頻拍下來傳遍網絡，到時候就算是墨家再怎麼枝繁葉茂也沒辦法把這件事情徹底壓住。法家雖然和墨家相安多年，但從心底來講，法家人還是想滅斷墨家根脈的，這不正好給了法家人一個機會？到時候一路深挖下去，倒霉的可就不止那麼幾個人了。」

  「所以，這裡開不了戰，打不起來。」

  「再者來說，你也不想讓你我之間的接觸被其他人知道，在半道上攔下我、談一談，對你來說也是個好選擇。其他的墨家人會關注我去了哪個城市，幹了什麼，因為我並沒有刻意隱瞞行跡的原因，他們也不難發現我的蹤跡，所以也就不至於派人沿途跟蹤我。」

  「他們不會在意我走了哪條路，也對我的下一個目的地沒有興趣，他們只想知道我去了哪兒，做了什麼，只要消息不比我的行動落後太多就可以。而我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的路上，就是那些在暗地裡注意我的墨家人的視野盲區了。」

  「他們不在乎這種視野盲區，但這種視野盲區卻恰好可以為你所用。」

  顏青詞笑看著夏樂，「對吧？」

  「縱橫家啊縱橫家……」

  夏樂搖著頭，頗為感慨：「縱橫門下出來的，有你這種腦子的，大概有多少？」

  「那不好說。」顏青詞搖了搖頭，「縱橫家這一門跟你們墨家不一樣，不成體系，不成系統，多半都是跟著自己的授業老師。等到出師之後在江湖上走動，跟同為縱橫士的同門遇上的時候，多半是互為對手，談不上有太深刻的了解。」

  看了看夏樂，顏青詞說，「說起來，我倒是有個同門的師兄弟，跟我在同一個老師那裡學習，他跟我算是堪堪打個平手吧……嗯，算是堪堪平手。」

  「跟你能打平手，那應該也算是個人物了……現在在哪兒？」夏樂摸著下巴，「我看看能不能招到我手下來。」

  「晚了。」

  顏青詞說：「前段時間剛被我殺了。」

  「……」夏樂擺了擺手，「當我沒問。」

  「行了……」

  顏青詞看看夏樂，「……聊點正事兒吧？你找我來，是要談什麼？」

  「這個啊……」

  夏樂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嘿嘿」笑著，「你應該看的出來，我這次其實也是奉命辦事，真正管事的是派我過來的那個人。」

  「嗯，明白。」顏青詞點點頭，「你能代表他麼？」

  「來都來了，在這件事情上肯定是能代表派我來的人的。」夏樂又笑，「不然我來幹嘛，是吧？但是至於這個談什麼麼……嘿嘿……」

  就像是故意吊顏青詞胃口似的，夏樂「嘿嘿」笑著，沒繼續說下去。

  顏青詞也不著急，靜靜的等著，一言不發，更不催促。

  「……怎麼說呢……」

  猶豫了一陣，夏樂說：「……派我來的那個人，讓我來跟你談談，跟你聊聊，但是又讓我什麼都不要跟你談。」

  說完，夏樂似笑非笑的看著顏青詞，「這話里的意思你能理解麼？」

  顏青詞挑了挑眉毛，「跟我聊聊，跟我談談，但是又什麼都不要跟我談……這個談法兒有點意思啊。」

  這其中的意思顏青詞十分清楚。

  對方是既想向那位墨家少鉅子釋放善意，又不想在現在就和這位少鉅子產生太多的聯繫——就算是私下裡的聯繫也不想產生。

  說白了，對方是既想觀望一下局勢，又想先稍微的鋪鋪路，為日後的進一步接觸打下基礎。

  「你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吧？」夏樂追問。

  顏青詞點頭，「能。」

  夏樂盯著顏青詞，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你倒是不生氣？」

  「不生氣，這沒什麼可生氣的。」

  顏青詞笑嘆著：「少鉅子雖然被稱為少鉅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少鉅子在墨家裡並沒有什麼根基，本身的實力也不算雄厚，只是在競爭墨家鉅子這個位置的時候看，比其他人多了一些身份上的優勢而已。而少鉅子本人，也並沒有在江湖上做出過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大事，聲名不顯，威勢未彰，很難讓墨家中的諸位就此看好甚至合作、投效。」

  「做出這種反應，那也算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如果現在有哪個墨家支脈的人來代表整個墨家支脈投效少鉅子，願做少鉅子的馬前卒的話，那才是反常。」

  「所以，」顏青詞看看夏樂，「我為什麼要生氣？」

  「真是明事理，懂人心，度量真是夠大的，是個做大事的人物。」夏樂撫掌而嘆。

  看著夏樂，顏青詞忽然一笑，「倒是你，你把這事兒給點出來，又是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