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雲天酒店（四）

  一直保持著微笑的宋子孝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張了張嘴，似乎下意識的想要說點什麼。

  其餘眾人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的表情也都堪稱精彩。

  周毅一開口便直指白亮，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

  白亮在江城道上雖然不如宋如晦，但也是僅次於宋如晦，實力不容小覷。即便宋如晦的實力蓋過白亮一頭，白亮也不是宋如晦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收拾掉的。

  周毅去踢了白亮的手下的場子，要別人送上地盤，已經是交惡白亮的舉動。此刻會議室中的絕大多數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怎樣追責周毅，怎樣將這場衝突扼殺在襁褓之中。

  和白亮衝突一場，實在不是小事。就算這是宋如晦宋老爺子的意思，那也該計劃一番，有個準備才行，毫無徵兆的引發雙方衝突，實在讓大多數人都有些難以接受。

  但現在周毅說出的這句話，當即就打消了許多人化解這場衝突的心思。

  白亮正在計劃著對付宋老爺子。

  即便這消息是假的，是周毅信口胡說，但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周毅是在胡說之前，誰敢隨便說話，誰敢隨隨便便的去做「這或許是一個誤會」之類的解釋？

  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麼說了的話，只怕立馬就要被人認為和白亮關係不淺。甚至，會有人覺得出面反駁周毅的人，就是白亮安插在宋如晦手下的內鬼。

  

  即便沒有人這麼想，周毅又會怎麼說？也就是三五句話的功夫，就足夠把這個屎盆子扣在反駁他的人的頭上。到那時候，場面可就難看了。

  所以，在周毅說出「白亮要對付宋老爺子」這句話之後，會議室中的人雖然各有心思，表情精彩，但卻一個個都把嘴巴結結實實的閉上了。

  能坐在這個會議室里的，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周毅這句話的份量。誰都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招惹麻煩。

  「證據呢。」

  就在這個所有人都閉口不言的時候，坐在長桌之外，渾如泥雕木偶的吳行雲說話了。

  「證據呢。」

  吳行雲語調極平，幾乎讓人覺得這話不是在詢問，而是一個簡單的陳述。

  「您說白亮要對付宋爺……」吳行雲抬眼看看坐在主位上的周毅，面無表情，聲音里沒有半點波動，「怎麼證明。」

  看著吳行雲此刻的模樣，有不少人都暗暗的打了個寒顫。

  每當吳行雲拿出這種沒多少人味兒的姿態的時候，就會有人倒霉了。

  看著吳行雲，有一個想法不可避免的在許多旁觀者心中生根發芽：吳行雲在確認了這個消息可靠之後，會不會去單槍匹馬的幹掉白亮？

  幹掉在江城道上僅次於宋如晦的白亮，絕對不是一件簡單、輕鬆的事情。至於單槍匹馬的去做這件事情，於絕大多數人都意味著「不可能」。

  但對於吳行雲而言，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拼盡全力全做這件事情的話，跟白亮一命換一命是完全有可能的——白亮身邊也是有幾個出類拔萃的人物的，能跟白亮一命換一命，已經是不易中的不易了。

  「證據……」

  看著面無表情的吳行雲，周毅笑了笑：「是誰給的我這個消息，我在這裡不方便說。要證據的話，我確實沒有能放在這裡擺明了說的證據。」

  聽周毅這麼說，立刻就有許多人在心裡暗暗的搖頭：說來說去，不還是沒有證據麼？什麼「不方便說」，什麼「不能放在這裡擺明了說的證據」……拿不出來，那就是沒有。這種故弄玄虛的說法，騙小孩呢？

  「這就不大合適了吧，周先生……」

  宋子孝帶著笑，望向周毅，「這種東西，有的話就一定要拿出來，在座的兄弟朋友們也好幫你把把關，看這消息到底有幾分真假。您現在這樣的說法，哈哈……」

  宋子孝看看眾人，而後將視線落在了對面的宋子義身上，笑著說：「就好比是我，我要去玩我三弟手下的那些女人，但是我不帶現錢，只拿著一張銀行卡。我拿著這張銀行卡，告訴接我活兒的女人，說我雖然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但是這卡里有一億，等這個女人把我伺候舒坦了，我就把這一億都給她……」

  攤了攤手，宋子孝環視眾人，面帶微笑，「……這個女人，會接我的活兒麼？她會信麼？」

  有一個座次離宋子孝不遠的中年人笑了笑，「二爺可不是給她一億吧？一『槍』打下去，還不得給她個三五億的？」

  中年人話音未落，會議室里便響起了一陣笑聲。

  這段子葷是葷了點，但在場的也沒有幾個正經人，這葷段子也沒什麼不合適的。再者來說，以這段子做例子，也的確能說明周毅所言的不妥。

  有人笑，有人則臉色陰沉，宋子義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看著微笑著的宋子孝，自己的親哥哥，心裡有一股戾氣。

  剛才那個葷段子，正提到宋子義「手下的那些女人」。而這，正是宋子義一直盡力避免在道上人物面前提起的事情。

  他心裡清楚，在崇尚「刀口舔血」「拼殺地盤」的江城道上，自己因為手裡的皮肉生意，很容易被人看輕一眼。所以一直以來，宋子義都是只做不說，從來不去提這些事情。

  在建成雲天酒店之後，宋子義甚至一度想要將手裡的那些皮肉生意放棄掉。但是權衡了幾回，終究是沒能捨得：這種生意風險低，來錢容易，還不需要因此而養著那麼多處理事情的人手，實在是一門賺錢又省心的生意。把這塊肥肉放棄掉，宋子義是真的心疼。

  捨不得放棄，宋子義對此的態度就是「只做不說」。手裡的那些皮肉生意該怎樣還是怎樣，自己該賺錢還是賺錢，但絕不在江城道上人物面前提及這生意的一個字兒。就算是談論起手裡的生意、手下，也只說如今的雲天酒店如何如何，怎樣怎樣。

  時間長了，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為人所知的忌諱。只要不是想要激怒或者羞辱宋子義，尋常是沒人會在他面前提起他手裡那些「只做不說」的生意的。

  如今宋子孝當著眾人的面用這個開玩笑，無異於當面揭開宋子義的遮羞布。

  這實在是讓宋子義心氣難平。

  聽著眾人的笑聲，看看面帶微笑的宋子孝和臉色陰沉的宋子義，周毅無聲的一笑，低下頭去喝豆漿。

  宋子孝還真是不肯放棄任何一個能夠打擊宋子義的機會。而宋子義在這種事情上，又實在不是宋子孝的對手。

  心裡稍稍感慨了一回，周毅望向宋子孝，笑道：「二爺，有些事情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但現在您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得不說了。」

  宋子孝將笑容收起了幾分，看著周毅，點點頭，「周先生請講。」

  「嗯。」

  環視著眾人，周毅一隻手輕輕的叩著桌子：「這段時間，宋爺一直沒有露過面。這個，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

  聽周毅提起這個話茬，所有人面色都是一正，側耳傾聽，不知道周毅會說出什麼話來。

  宋唐看著周毅，眨了眨眼，心裡「咯噔」一聲：周哥不會是要把爺爺遇刺的事情，就這麼當中說出來吧……

  以宋唐和周毅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周毅有時候做事的確是透著不按常理出牌的意思。他做事的時候，往往有九成都在常理之中，卻有一成跳出了常理，令人無法預先把握。而往往就是這跳出常理的一成，從根本上扭轉了整件事情的態勢和發展。

  如果說周毅覺得眼下需要把宋如晦遇刺的消息說出來，才好處理眼下的事情的話，宋唐雖然吃驚，卻也不會覺得太過意外：周哥那個腦子是怎麼轉的，自己是猜不透的。

  「這件事情因為一直沒有提過……」周毅攤了攤手，「沒有像現在這樣，大家坐在一起，把這事情放在檯面上，開誠布公的提過。所以呢，也就難怪有這樣那樣的說法不斷的在傳來傳去。」

  「各位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去猜測、去討論，所以出現種種說法也是難免的事情。」

  周毅雖然人不在宋家，這些情況卻都是大致清楚的。宋唐的父親宋子忠如今就在宋家，雖然消息不算是十分靈通，但想要知道這些幾乎不會被刻意遮掩的消息還是沒有難度的。

  有宋子忠傳遞消息，周毅才會知道這些，才方便他將事情扭轉到一個符合他要求的方向上去。

  「之前是不方便說，所以只能不去提及。現在情況有了變化，也總算是能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好讓各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周毅環視眾人，「前一段時間我得到了消息，說白亮準備安排人手，刺殺宋老爺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就把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引見給了宋爺。」

  會議室里，只有周毅一個人的聲音在響著，其餘人等屏息凝神，不敢漏聽了一個字。

  「宋爺聽過這個消息之後，多方查證，認為這個消息基本屬實。為了宋爺的安全著想，我建議宋爺暫居幕後，不要露面，最大限度的保證宋爺的安全。然後，由我來處理這件事情。」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摸查白亮一系的情況。在宋爺不再露面之後，白亮明面上是安份了很多，暗地裡卻從外地找來了不少亡命徒。他顯然是知道自己謀劃的事情露了破綻，不敢妄動，卻又害怕宋爺反過來要了他的命。」

  周毅搖了搖頭：「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白亮就做好了所有準備。如果被他搶先動手，在場的各位也都不知道情況，那就是他白亮有心打無心，局面很不樂觀。」

  「所以，」周毅道：「我去動了白亮手下的人的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