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江湖路遠,不必再見
2024-04-29 13:43:34
作者: 楚野狗
「也不知道周哥怎麼回事……」
傍晚的工地旁,宋唐叼著一支煙,蹲在一邊。身旁,曹愚魯站的如同一桿長槍,筆直挺拔。
不遠處,周毅和許文遠在路邊席地而坐,鋪開了棋盤,正在鋪開棋盤。
下棋這種事情,說講究,那就有許多講究。如果不講究,那除了一副棋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講究了。
許文遠只想和周毅下一盤棋,沒什麼可講究的;周毅呢,也不是個什麼講究人。
倆人一合計,索性就在路邊擺開了棋盤。
看了看不遠處的兩人,宋唐皺著眉,看看身旁的曹愚魯,「曹哥,你說周哥怎麼回事?跟那孫子費那麼大勁幹嗎啊……還幫他了斷心事,跟他下棋。要是照我說啊,就不給他這個機會,吊著他,讓他日思夜想抓心撓肝,永遠不舒坦。」
看了看曹愚魯,卻見曹愚魯臉上沒半點波瀾,宋唐琢磨著他是不想接這個話茬,也不再多說。
「拋開了別的事情不說,許文遠,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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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宋唐以為曹愚魯不想作答的時候,曹愚魯卻開口說話了。
「高手,從來難得。」
「他今天做的事情,有禮有節,沒什麼可指摘的。更何況又送了一份大禮來,不答應他的這點要求的話,總是不大合適。」
看了看遠處的兩人,曹愚魯收回了視線,看著身旁的宋唐,低聲道:「許文遠想要和他決出勝負,了斷一樁心事。你覺得,他想不想也把勝負徹底的分出來呢?」
宋唐看了看曹愚魯,「曹哥,你覺得周哥是這麼想的?」
「應該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其他的,就說不好了。」
曹愚魯沒有正面回答宋唐的問題,「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
宋唐搖了搖頭,順手把菸頭摁滅了,「不是很懂這些下棋的高手啊……」
不遠處,周毅和許文遠擺好了棋盤。
棋盤是那羊皮,內里工工整整的畫著縱橫線條、楚河漢界。棋子是玉質的,把玩的久了,有一層潤光。
兩個人擺開棋盤,如同老友一樣,隨意交談著。
周毅捏起一枚棋子在手裡轉了轉,一邊點頭一邊落子,「棋子不錯。」
「還行吧。」許文遠看著棋盤,琢磨著步數。
「年頭不短了吧?已經盤出潤光了。」
「的確是老物件了,不過倒是沒特別用心的盤過。用的多了,就成這樣了。」
「這也該是你師父的愛物。給我,可惜了。」
「寶刀贈英雄,不可惜。留著吧,好歹是個念想。」
「謝謝了。」
「應該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手下不停,棋盤上棋子交錯,糾纏截殺。
這一局,只求勝負,無關其他。勝負之外的東西,都不重要。
相比之前的交手,這一次交手簡單純粹,和棋局之外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關係。
「除了你我之間的勝負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情沒琢磨明白,算是我的另一個小小心事。」
下著棋,許文遠看著周毅,「如果能一次解開的話,那就更好了。」
「嗯。」
周毅看看許文遠,點點頭,「你問。」
「當初我想做你的跟班,你卻說我可以和呂布相比,也是個日後背主的餓狼……」
許文遠搖了搖頭,「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是那個心思呢?如果我不是那個心思,是真的一心投靠,你就少了一個能給你鞍前馬後的跟班啊。」
「這一點,我一直沒想明白。」
落下一枚棋子,許文遠看著周毅,「所以,我想跟你討個明白。」
「這個麼……」
周毅看看許文遠,有些猶豫,「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許文遠點了點頭,微微皺著眉,「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透我的心思的,為什麼會那麼有把握,我到底是哪裡露了破綻……跟我說說吧,也算點給我一個聰明。」
青山棋社中周毅和許文遠的那一場爭鬥、交鋒,早已是塵埃落定,可算作是往事了。
既然是說和眼下無關的往事,那說起許多事情來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對於當日裡揣著的心思,許文遠坦然承認。
看著許文遠,周毅心裡琢磨了一下,搖了搖頭:「你既然非想知道,那我就明說了。你一直琢磨的,是我到底怎麼看透了你的心思,是我為什麼那麼有把握……」
笑了笑,周毅道:「放眼在這,是肯定想不通的。」
「哦?」許文遠挑了挑眉,「怎麼說?」
「承蒙你高看我一眼,覺得我有這個本事。但是呢,我得說實話。」
周毅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是真沒有一下就看透你的心思的本事,真沒有……當時說那番話,不過是個說法罷了。」
「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心思,但是我知道,不能給你那個機會。如果給了你那個機會,就等於給了其他人緩口氣的機會,也緩和了局面。」
「他們雖然還是免不得丟面子,壞名聲,但卻不會徹徹底底的在江城那些圈子裡混不下去。」
看著略略變色的許文遠,周毅笑了笑,淡淡的說著,「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絕,不留後患。留下他們,以後不管是給蘇森找麻煩,還是給我找麻煩,都是一件煩人的事情。不如就把他們徹底從這個圈子裡趕出去,讓他們有心無力。」
「所以,」
周毅看看棋盤,落下棋子,「不管當時你到底是什麼心思,我都會說那番話,都要把這個說法釘死。」
「……哈。」
許文遠沉默了片刻,低低的笑了一聲,「我想來想去沒想明白,到底是我哪裡露了破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希望你別太介意吧。」周毅道:「這算是對事不對人,沒什麼針對你的意思,只是想把那件事情給做好了。」
許文遠搖頭笑了笑,嘆了一口氣,「沒什麼可介意的,畢竟,我本來也是那麼個心思,被你那番話給釘死了,也不虧。」
「取巧了,取巧了。」周毅點點頭,臉上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
這其中的理由、手法以及目的,說起來的確有點不夠光明磊落。幹了是幹了,這一點兒周毅能夠坦然承認,但跟事主當面鑼對面鼓的說這其中的事情,周毅琢磨著吧,這面兒上總是不大有光啊……
搖了搖頭,許文遠不再說話,一心和周毅做棋盤上的拼殺。
看著許文遠的棋路步數,周毅也有一些感慨。
他今日的棋路步數,比上次以盲棋交手時水平更精進了幾分。或許是心無掛礙,只求單純的勝負,許文遠心中沒有那許多羈絆,棋路也精深、純粹了數分。
看著微微皺著眉頭,思索棋盤形勢的許文遠,周毅心中衡量著,琢磨著,落下了一枚棋子。
來回交手,數十手棋過去,許文遠皺著眉看了一陣棋盤,而後將眉頭舒展開來。
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許文遠向周毅笑道:「很久沒這麼下過棋了,肩背有點酸痛……你怎麼樣?」
「還好。」周毅點點頭,「還好。」
「嗯……」
又低下頭看了看棋盤,再看看周毅,許文遠問道:「周先生,你出全力了麼?」
「出了。」
周毅點點頭,看看棋盤,「你比上一次交手的時候難對付多了。一心下棋,只爭勝負,心無旁騖,棋力都強了很多。拿下來這局棋,很不容易啊……」
看看許文遠,周毅道:「如果你真的找一個地方,靜靜的磨練兩年的話,我就真的贏不了你了。」
笑了笑,周毅又道:「到時候我得加點小心,防備著你來找我報仇。實在不行的話,就從江城跑路,讓你找不著我。」
棋盤上,許文遠已經無棋可走。被周毅徹底將死。
「出沒出全力,周先生你自己心裡清楚。」
許文遠看看棋盤,似乎要將棋盤上的情形刻在腦袋裡,「現在想想,周先生你當時說的那句話真是沒錯。」
深深的看了周毅一眼,許文遠一字一頓:「我,不是你的對手。」
嘆了口氣,許文遠道:「你……太強了。」
周毅連忙解釋,「不是,我是真的……」
「不用說了,周先生。」
許文遠含笑看著周毅,「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雖然沒辦法把你的全力逼出來,但好歹,好歹我是看出了你我之間的差距,了斷了一樁心事。」
「至於什麼我磨練兩年,就能贏過你的說法……周先生,你不用安慰我,我心裡明白。」
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許文遠看看席地而坐的周毅,「這件心事,算是有個了斷了。謝謝你了,周先生。」
指了指地上的棋盤、棋子,許文遠道:「這棋子不錯,別玩髒了,好好留著吧,總是個念想。」
「走了。」
許文遠向周毅含笑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嗯……」
周毅看看許文遠離去的背影,也不說話,低頭歸置那些棋子。
「周先生!」
走開了幾步的許文遠忽然回過身,看著周毅,「十五步,對麼?你讓了我十五步。」
「啊……」
周毅抬起頭,看看落日餘暉中的許文遠,猶豫了一下,「差不多吧,差不多……」
「差了多少呢?」
不遠處的許文遠非要問到底。
周毅撓了撓頭,「應該是十八步。」
「十八步,十八步……」
許文遠念叨了兩聲,搖了搖頭,向周毅擺了擺手,「走了!希望你我不必再見!」
說完,許文遠轉身離開,再沒回頭。
周毅看著離去的許文遠,咂吧咂吧嘴,收回了目光。把棋子收拾好,用那羊皮棋盤包住了,周毅站起身,沖一旁的曹愚魯和宋唐招呼了一聲。
「走吧,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