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情理

  和宋如晦下了棋，周毅便和曹愚魯宋唐兩人一起去工地開工。

  下午收工的時候，按照往常的習慣，這時候仨人就該一起回家吃飯，然後宋唐再接受曹愚魯的全方位吊打。不過今天有些變化：吃過晚飯之後，周毅讓曹愚魯自己去琢磨他的電台，沒讓曹愚魯吊打宋唐。

  他在廚房裡翻找了一陣，翻出了一個玻璃罐子。這玻璃罐子大概有五十厘米高低，裡面盛著淡黃色的可疑液體。

  周毅找出一個大碗，倒了大半碗淡黃色的可疑液體，又找出一個白色編織袋。編織袋裡放著小半袋東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拿了兩個塑料的一次性水杯，周毅端著大碗，小心的將那淡黃色的液體倒入兩個杯子。

  

  宋唐在一邊聞著那淡黃色液體的味道，又看看周毅從編織袋裡捧出的一捧帶殼花生，宋唐有點愣：「咱是要……喝酒？」

  「嗯。」

  周毅捏開一個花生，把花生米扔進口中，順手端起杯子嘗了一口，點了點頭，「味道還行，我這手藝沒丟……嘗嘗這花生吧，我照著之前從一位大廚那討的方子炒制的，味道還不錯。」

  「這酒……」宋唐剝著花生，看了看眼前那一杯淡黃色的酒，「也是你自己弄的？」

  「嗯。」周毅點點頭，「閒著沒事的時候自己釀了一點，味道還湊合。沒辦法，手頭東西不湊手，連釀酒的水用的都是自來水，釀出來的酒能有個酒味就不錯了，你將就著嘗嘗。」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宋唐嘗了一口，咂吧一下嘴，點點頭，「味道不錯。」

  酒味如何，宋唐並不怎麼關心，心思也全然不在這方面。眼前這些事情都讓宋唐挺意外的，一時間實在沒功夫把心思放在細細品味酒的口感味道之類的事情上。

  在周毅這住的這段時間，宋唐還真沒見過周毅喝酒。

  要說喝點什麼的話，周毅倒也不是全然不碰任何東西。他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時候，時不時的倒是喝一點茶，不過基本上都是用大搪瓷缸泡從街口茶葉鋪那買來的散碎茉莉花茶。運氣好的時候，周毅能從茶葉鋪那買到低價拋售的龍井、鐵觀音、碧螺春什麼的，不過那成色實在悽慘，比茶葉末好歹強點罷了。不是這樣的話，那茶葉鋪老闆也不至於低價甩賣。

  酒這東西，平常還真沒見周毅沾過，更別說拉人坐下喝酒了。

  現在，周毅卻拉著自己喝酒。

  酒是周毅自己釀的，下酒菜是周毅自己炒制的。

  之前什麼情況宋唐不清楚，反正自從他住進這院子之後，他是沒見過曹愚魯享受過眼下這待遇。

  這樣的待遇，實在是讓宋唐心裡有點忐忑。

  「爺們兒……」

  宋唐捏開一粒花生米，看著坐在對面的周毅：「……今天怎麼有這興致了？是有什麼事兒？」

  「嗯，是有事。」周毅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酒，「的確是有點事兒要跟你聊聊。」

  「你說，你說，咱爺們兒之間好說話。」

  宋唐心裡稍稍一定，點著頭。他心裡琢磨著，如果周毅是要跟自己開口借錢的話，只要數目不算太大，那自己就直接借出去了……

  看了宋唐一眼，周毅笑道：「放心，不是跟你借錢。」

  「啊……」宋唐眨了眨眼，有點愣了：「那這是要幹嗎？」

  如果周毅要借錢的話，那他擺這麼一個場面還說的過去，也在情理之中。現在連錢也不借，宋唐就實在不知道周毅這是要幹什麼了。

  「聊聊你們家的事。」

  周毅剝著花生米：「你們家為了爭你爺爺那個位置，鬧的挺厲害的？」

  「你都聽說這消息了？」宋唐有些意外的看看周毅，「消息怪靈通的……哪兒聽來的？」

  「看起來鬧的還真是挺厲害的。」周毅點點頭，也不搭茬，「大概是怎麼個局面？都是誰在爭？」

  「局面……亂著呢。」

  宋唐搖了搖頭，喝了一口酒，皺著眉頭：「我爺爺那邊的事情我雖然沒多少接觸，但怎麼都能聽說一些。我二叔和我三叔，本來就為了我爺爺這個位置明爭暗鬥。我爺爺壽宴前後，就放過要退下來的風，他們倆斗的就更厲害了。」

  「不光是他們倆，他們倆手下的那些個人，最近也開始有摩擦了，氣氛緊張的很。雖然這一時半會的不至於火併，但這場面也實在難說的很。」

  「之前咱一起見過的那個老劉，算是中間派，不站隊。他在我爺爺那邊好像得算是元老一類的人物，有這個不站隊的資格。跟他一樣不站隊的元老，還有不少，都夠自成一派了。」

  看了看周毅，宋唐搖頭道：「這事兒也就跟你說說，其他人，我還真不能隨便說。」

  「為啥呢？」

  宋唐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第一，我爺爺高看你一眼，他信得過你。第二，我也信得過你。其他人只占一條，所以這話就沒法說。」

  「信得過……謝謝啊。」周毅搖頭笑笑，把面前的花生劃拉成了三堆：「你二叔，你三叔，以及沒有站隊的元老派……現在場面上大概就這三股人了唄。」

  「就我了解，差不多是這個情況。」宋唐往嘴裡丟了一粒花生米，「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能說是知道個很模糊的大概。」

  嚼著花生米，宋唐頗有興趣的看著周毅，「你怎麼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

  「沒別的，」周毅看著眼前那三堆花生米，皺著眉頭，「你爺爺跟我說他準備退下來了，但是情況有點複雜，事情有點麻煩，就想讓我給他幫幫忙。」

  「咳……咳咳！」

  宋唐猛吸了一口氣，被嗆的一連聲的咳嗽。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宋唐看著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的酒杯的周毅，顧不上別的，問道：「我爺爺讓你來幫忙？怎麼幫忙？他是要把位置給你？」

  又仔細端詳了周毅幾眼，宋唐點著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還沒見過哪個後輩能那麼得我爺爺稱讚，我爺爺讓你來接班的話，倒也合情理。」

  「合什麼情理啊我就不知道了……」

  周毅皺著眉看看宋唐，「我一個外人，毫無根基，去接你爺爺的班？這不是讓我接班，這是讓我死啊……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接班超不過一個月，估摸著就該因為什麼稀奇古怪的原因死了，或者是被抓進班房了。」

  「我怎麼個下場就不說了，關鍵是這位置空懸之後，你二叔、三叔以及所有想要這個位置的人，就都會因為這個位置而打成一團。到時候，那場面可就好看了。」

  「事情一鬧大，官面上的勢力再怎麼說都不能幹坐著。等到官面上介入這件事了，最好的結果，那也是你爺爺辛苦打拼下來的基業被清洗大半。最壞的結果麼……那就是一鍋端完，連根拔起了。」

  看了看宋唐，周毅語重心長的說著：「你那什麼情理是哪個三流小說里的？以後少看……」

  「情況未必就像你說的這麼慘啊。」

  宋唐看著周毅，指了指周毅面前三堆花生中的一堆，「我二叔三叔就不說了，這不單還有一派沒站隊的人麼？如果我爺爺點了你的名，讓你來坐這個位置，那類似老劉那樣的元老就該站到你這邊了啊。他們可以不在我二叔三叔之間站隊，但是聽我爺爺的意思站隊是肯定沒問題的。」

  「到時候有他們支持你，有我爺爺支持你，我二叔三叔就算是想針對你，也沒什麼辦法啊。」

  周毅看著宋唐，點了點頭，「你說的……全然不合情理。」

  看著宋唐還想說點什麼，周毅擺了擺手，「你說那些元老在你爺爺支持我的情況下，也能支持我，這只是一個所有理想情況中最為完美的情況。落在現實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身為元老，要資歷有資歷，要根基有根基，要人脈有人脈，為什麼非要在我這麼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人手下聽命？自己上位豈不是更爽？即便是看著你爺爺的面兒不能幹的這麼明目張胆，也能用點手段，把我徹底架空。那個時候，我就是別人手裡的提線木偶，幹什麼不幹什麼都由不得我自己。」

  「這種結局，就算是那種情況下的我能有的最好局面了。」

  「你爺爺不是老糊塗……」看著宋唐，周毅笑了笑：「如果他真是這麼做了，那只能證明他跟我有仇，想要借著別人的手弄死我。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道理了。」

  「那……」

  宋唐聽周毅這麼一通分析，實在是想不出話反駁周毅，索性放棄了，「那我爺爺讓你怎麼幫他？」

  「讓我在他退位和下一任繼任者上位中間這段時間，給他幫忙站站崗，免得出什麼事情。」

  周毅喝了一口酒，「反正呢，你爺爺順順噹噹的退下來，繼任者安安生生的上位，我這忙就算幫完了，再沒我的事。」

  「好事啊。」宋唐想了想，笑了，「你真幫了我爺爺這個忙的話，在別人眼裡你就是我爺爺的心腹，不然不能讓你來做這件事情。不管是誰繼承我爺爺現在的位置，你都是幫扶了他一把的人，他肯定得念你一份好處。所謂地位超然，說的就是你那時候的狀態了啊。」

  「哪兒有這麼簡單啊……」周毅搖了搖頭，卻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

  「嗯……」

  宋唐看看周毅的表情，問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那……你答應幫我爺爺這個忙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