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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兩個莽人

2024-04-29 13:42:10 作者: 楚野狗

  周毅其實不用避出去抽菸,在場的人都是些老煙槍,一個個手裡夾著菸捲吞雲吐霧,整個二樓跟燒窯煉磚似的,煙燻火燎。這麼一個情況下,也沒人在意多那麼兩個人抽菸。

  只不過周毅和曹愚魯的一身穿著打扮實在是太惹眼,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總是不斷的有人拿眼睛掃量周毅和曹愚魯。至於宋唐,雖然也是一身的油漆點子,但那一身油漆點子灑的實在漂亮,乍一看挺唬人,讓人覺得這大概就是設計出來的效果。不湊近了用指甲去扣,實在難知道那是一身的油漆點兒。

  更何況,一行人到了棋社的時候,蘇森就已經做過介紹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一身油漆點的年輕人,就是那個和蘇森向來交好的宋唐。

  哪怕這個年輕人穿著一身破爛衣服,也仍舊不改他是宋如晦宋公的親孫子的事實。

  就算看出了宋唐一身衣服上灑的都是油漆點,也沒誰會因此看輕了他。

  但許多人人投往周毅和曹愚魯身上的視線中,就帶著或是明顯或是遮掩的鄙夷了。

  這是蘇森從哪兒找來的倆民工,也來湊這個場面?

  許多人心裡都有這麼一個想法,但大多人都沒開口去問。這話一問出口,那份從心而發的鄙夷可就掩飾不住了,難免落人口舌——雖然那被問話的心裡大概也是這麼琢磨的,甚至鄙夷更甚,但這種事情放在心裡就是了,放在明面上問出來就不合適了。

  眾人的眼神周毅把握的清楚,他們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看法、心裡是怎麼想的,周毅用腳後跟都能琢磨清楚。他實在不樂意被這群人掃量,更懶得跟這些人說話,乾脆跟曹愚魯躲出去,圖個清靜。

  聽話聽音兒,那個年輕人話一出口,周毅就大致的猜到了他的身份:這種局面下這麼拿腔捏調的,除了覺得大勢已定,自己已經贏盡了一切的許文遠,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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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那個民工。」

  二樓的樓梯口,周毅笑眯眯的看著許文遠,「那個跟蘇森下棋的民工。」

  「哦。」

  許文遠心裡「咯噔」一下,面沉如水。他看看蘇森,又看看周毅,點了點頭,「看出來你是個民工了。」

  「這就好。」周毅笑著點點頭,「這證明你眼睛還沒瞎啊。」

  許文遠話里夾槍帶棒,周毅則乾脆利落,只差點著許文遠的鼻子開罵了。一旁人聽這倆人的對話,頓時面面相覷:這是從哪兒來的這麼一個莽人?

  「好了。」

  蘇森站起身來,高聲說著,「既然人都來齊了,那就該把事情說清楚了。」

  雙眼環視眾人,蘇森道:「這本來是我們棋社自己的事情,不該麻煩各位。但既然請了各位,就是想讓各位做個見證。」

  視線落在周毅身上,蘇森點點頭,「周先生,接下來就交給你吧。」

  「好。」

  周毅應了一聲,邁步向前走去。

  許文遠站在他身前,紋絲不動。

  想要從這過去,周毅就只能從許文遠身旁繞開了。

  「嘿嘿!」

  一旁的曹愚魯走上一步,大手在許文遠肩頭輕輕一推,許文遠立刻站立不住,往一旁跌跌撞撞的退開。

  「你!」湯興見機的快,連忙扶了許文遠一把,然後「啪」的一打摺扇,狠扇了幾下,怒視曹愚魯,「你幹什麼!」

  「清路障。」曹愚魯扭頭看看湯興,眼神淡漠,「你有意見?」

  「你……」湯興「啪」的一合摺扇,點指著曹愚魯,「你……」

  唰——

  曹愚魯一伸手,奪過了湯興手裡的扇子。

  喀——

  製作精良的一把摺扇,被曹愚魯一把掰斷。順手一揉,徹底的不成了樣子。

  啪嗒。

  把手裡的一團垃圾順手扔在地上,曹愚魯看看空手指著自己,還沒緩過神來的湯興,「你的扇子不錯,可惜了。」

  「你,你你你你你……」

  那扇子是湯興的愛物,從來都是用心保管,妥善收存,磕碰了一點都心疼。現在卻被曹愚魯一把撅折揉爛,頓時心如刀絞。

  湯興氣的發抖,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曹愚魯,「你,你……」

  他實在是氣的厲害,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的手也不錯。」曹愚魯看著湯興,一雙眼亮的驚人,讓湯興覺得雙眼幾乎有些刺痛。

  「湯哥……」許文遠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壓住了心頭的怒氣,向身旁的湯興擺了擺手,「消消氣,湯哥,消消氣……」

  周毅向被曹愚魯一把推開的許文遠點頭笑笑,「冒犯了,對不住的很。」

  「沒關係。」許文遠盯著周毅,「您請。」

  這一場小衝突落在眾人眼裡,實在讓場中眾人不知道該怎麼想是好:這是哪兒來的兩個莽人?怎麼這麼的蠻橫?許文遠和湯興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難說。

  有些人看著周毅和曹愚魯,心裡為許文遠和湯興暗暗的不平:即便有什麼矛盾要解決,那也得坐下來好好的講道理對不對?靠著蠻力欺負人,這算什麼本事?

  另有一些人,對今天這事情知道的稍多一些,心裡就在盤算別的事情了:蘇森帶來的那個名叫宋唐的年輕人,據說是宋如晦宋先生的孫子。看這倆人做事蠻橫,難道是宋唐找來的小混混、小流氓來摻和這件事情?

  這麼一琢磨,頓時就有人對蘇森暗生不滿了:下棋對弈本來是個雅致事兒,即便有些矛盾,大家也能一邊喝茶一邊說清楚,這才是個雅致人的做派。現在找了混混、流氓來摻和這件事情,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今天這事,真的就因為蘇森找了一些混混流氓就解決了,那這事情說出來,不僅蘇森自己臉上不光彩,整個江城沾文帶墨的圈子都不光彩:琴棋書畫,雅致非凡,能明辨是非善惡,道理講的好,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照樣被拳頭和蠻力給壓住了?

  想到這點,有人心中在哀嘆:丟人啊……丟人!這個蘇森找這種人來辦事,實在是太不上道,太不像話!

  眾人的表情、眼神,許文遠盡收眼底。

  蠻橫的強勢者和有禮的弱勢者放在一起之後,旁觀者總是會站在弱勢者的一方的。

  「蠢。」

  看著周毅和曹愚魯,以及站在周毅身旁的蘇森,許文遠在心裡做了這樣一個評價。

  之後,他輕輕的揉了揉被曹愚魯推過的肩頭,微微的皺了皺眉,一副稍稍有些吃痛但又不想表現出來的模樣。

  如他設想的一樣,有人注意到他這個舉動之後,投向蘇森的目光就更為厭惡了。

  周毅點點頭,徑直走蘇森身旁,向蘇森點點頭,「蘇先生,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環視眾人,周毅笑了笑,「各位好,我叫周毅。在座的各位,應該都不認識我,也沒聽說過我。我是工地上的一個工人,之前和蘇森蘇社長下過幾盤棋。」

  「今天過來呢,是聽說蘇社長的這個棋社出了一點問題,我就過來一趟,說道說道這件事情,講講道理,把這件事情徹底理順清楚。」

  周毅話音剛落,一旁響起一個聲音來:「你是個什麼身份!」

  「哦?」周毅循聲看過去,卻看到一個老人正對自己橫眉怒目,「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你,是個什麼身份!」

  老人看著有個六十歲往上,鬚髮花白,衝著周毅一個勁兒的運氣,「這是棋社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外人來指手畫腳了?你不是棋社裡的人,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說這些話!」

  「嗯。」周毅點了點頭,「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哈,照理來說,我和這件事情是沒什麼關係,也輪不到我在這裡說話。說實在的,我也實在不想摻和到這麼一件事情里來。」

  「但是……有些人用話把我扯到這件事情里來了。」

  不去看那個氣沖沖的老者,周毅環視眾人,語調不急不緩,「之前,我和蘇社長下了幾局棋。這本來是朋友之間的遊戲,不是競爭,也不是比賽,不值一談。」

  「但是,有些人卻扭曲了這件事情,說我是一個閒時出來擺棋攤的民工,專門擺下做了扣的殘局,以此騙錢。蘇社長,則輸給了我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

  「一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哈。」

  周毅搖頭笑笑,「蘇社長輸給這麼一個江湖騙子,可見棋藝實在不精。身為社長鬧出了這麼大一個笑話,棋社臉上無光,讓他辭職卸任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在酒吧里,周毅向蘇森問過這件事情的詳細。蘇森拿自己和周毅下過的三局棋,和棋社裡的一些人討論過,曾被人問及對手是誰。蘇森只說是自己偶然遇到的一個高手,通過姓名,但估摸著以後是很難再有對弈的機會了。也有人問過蘇森,問跟他下棋的這個高手是幹嗎的,蘇森也不遮掩,說這位高手好像是在某個工地上打工。

  蘇森無心防範別人,在他看來,這種事情也實在是沒有遮掩的必要。

  他唯一沒說明白的,就是他和周毅並不是「偶然遇到」,而是在那位宋如晦宋老爺子的壽宴上相遇的。這位高手是個民工不假,但卻是宋如晦的座上賓,是能讓宋老爺子派自己的心腹司機去接的忘年棋友。

  沒說這些事情,是因為蘇森大致知道那位宋老爺子是幹什麼起家的,現在還有沒有涉及不好說,但根子上並不乾淨。下棋就是下棋,在這其中扯上其他的事情就不好了。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個無心防備別人的說法,卻在扭曲了之後,成了用來對蘇森發難的兇器。

  看著那個仍舊氣沖沖的老者,周毅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就跟我有很大的關係了。我是一個民工,一個專業的,能把活兒乾的漂亮的民工。某些人把我說成是一個不專業的民工,不專業的騙子,我肯定是要把這件事情說個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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