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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揮霍

2024-04-29 13:41:30 作者: 楚野狗

  「老——」

  一個老字寫下,蘇森眼前猛的一亮。

  字畫這種東西蘇森涉獵的不多,早前也練過毛筆字,但也只是下棋之外的消遣罷了。字是沒怎麼琢磨明白,各式字帖倒是看了不少,也算是養出了一些眼力。

  練字不成,一是因為興趣不大,二是因為實在是再沒這個時間。他的時間,都用在琢磨象棋上了,如此才能在小小年紀就有出眾的棋力。即便逐漸放下,棋力也十分強悍,不是尋常所謂的「高手」能夠應付的。

  如果當時還分心去練字,那結果可就實在是不大好說了。字能不能練的成實在難說,這麼一分心,棋肯定是練不出現在這個水平。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專心一件事情,在其他事情上就難以做到十成十的精進。要兼顧多種,通學多種的,多半落得個樣樣略懂,樣樣不精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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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毅的棋力,蘇森是親自領教過的。以己度人,蘇森覺得,這個棋力強的可怕的周毅不說天資怎樣,至少也是從小練起,在象棋上下的功夫只比自己深。

  唯有這樣,他才能有這樣的可怕棋力。

  至於別的東西……能將象棋精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即便有心去兼顧別的,也實在難有這樣的精力。

  但周毅將一個字寫下,立刻就讓蘇森心中的想法開始動搖了。

  這一首隸書,實在漂亮。

  隸書這種字體,講究蠶頭燕尾,一波三折,字體古拙方正,架勢分明。蘇森從前練字,各種字體都有一些涉獵,知道寫這麼一首方正古拙的隸書有多難。

  毛筆臨帖,大多是從楷體入手,打下構架,鍛鍊用筆出鋒的習慣。之後由楷體轉行楷,再由行楷轉入行書、草書。至於其他的字體,那就看各人喜好,再專門琢磨哪種字體。

  但不管怎麼說,入手的功夫,九成九都是落在楷體上。這一步的功夫做的不夠到位的話,寫出來的字構架就容易有筋骨不足、構架鬆散的毛病。外行人或許看不大明白,但落在內行眼裡,就被看的十分清楚了。

  即便是去寫行書、草書這一類,如果楷體的根本沒打好的話,雖然能用行書草書不求構造嚴謹這一點掩蓋,但寫出的字體也少了幾分意思。

  隸書楷書一樣,對於結構、筋骨要求的十分嚴苛。相比楷書,隸書的筆法、出鋒實在是不好把握,難以入手。

  如今傳世的名家字帖、碑刻中,楷書極多,名家也多。想要臨帖,就能一步步入手,一步步臨帖。如果一手字寫出來,覺得筋骨不正、結構鬆散,或是字形俗媚,那也有對症的名家字帖。仔細揣摩,想要寫出個架勢還是不難的。

  而隸書的傳世字帖、碑刻,相比楷體而言實在太少,沒有一步一個台階的提升途經。如此一來,著手隸書實在艱難。

  如果將同樣的時間、精力用在楷書上,所能取得的成就要比隸書更高。

  蘇森之前臨帖練字,也想習練一下隸書,終究因為沒有合適入手的字帖而作罷。雖然沒在書法一道上下過大功夫,但其中的辛苦他心裡也是清楚的。

  一個老字,看的蘇森眼前一亮,心中震盪:這一筆字筋骨舒展,重頭輕尾,構造嚴謹,筆力遒勁,實在是漂亮。

  說這齣自書法大家之手,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一個老字落下。

  周毅提筆蘸墨,有意無意的往宋如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位宋家掌門就好像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雙目微垂,如老僧入定,輕輕的捻動著手中的碧玉珠串。

  「嘿……」

  幾乎無聲的輕笑了一下,周毅微微搖了搖頭,再度落筆。

  那是一個驥字。

  將這字寫完,周毅輕輕的點了點頭。

  上一次提筆揮墨,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中間雖然少不得提筆寫字,但用鋼筆、水筆寫字和用毛筆寫字,那是兩個概念的事情。

  久不用毛筆,周毅自覺有些生疏了。

  不過兩個字落下,之前的手感立刻就找了回來。

  手感這種東西,說起來玄乎。但說白了,也不過是某種習慣、狀態罷了。對於某些深深紮根的東西而言,很久不去觸碰,或許就有些生疏。但一旦觸及,稍稍適應,就能立刻進入狀態,也就找到所謂的「手感」了。

  兩個字落下,周毅略略停頓,之後落筆不停,餘下的六個字一氣呵成。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八個大字落下,周毅另選一支小狼毫,飽蘸墨汁,寫下落款:「丙申年乙未月壬辰日贈友而作。」

  落款一改隸書的嚴謹工整,轉而以行草成書,恣意不羈,飛揚灑脫。

  八個隸書大字落下,的確是工整嚴謹,但看著總讓人覺得有種不可親近的感覺。而這飛揚恣意的行草落款寫下,不損正題格局,卻又增添了幾分灑脫的味道。

  即便不懂書法,但看著這幅字,也會覺得這幅字工整古樸,又不會太過刻板僵硬,看起來實在是賞心悅目。

  將毛筆放下,周毅轉過身來,看看一旁的宋唐,微笑道:「沒別的本事,胡亂練了幾筆字,獻醜了。這幅字,就聊表心意吧。」

  「好,好,好。」

  宋唐仍舊笑吟吟的,只是這笑容相比之前實在是僵硬了許多,怎麼看都覺得不大自然。

  對於書法字畫,宋唐接觸的實在不多,志趣也不在於此。不過生在宋家,有一位將練字作畫當作沉穩脾性的爺爺,宋唐總是會多多少少的接觸到一些。耳熏目染之下,寫是寫不好,但也養出了點眼光。

  周毅落下第一個字後,宋唐就知道,刁難周毅這件事情算是砸了八成。等周毅題下落款,更隸書為行草之後,宋唐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徹底沒了指望。

  這樣一幅字,讓那些書畫高手以最為嚴苛的標準去看,或許能找出一點不足來。但只要不是極大的問題,與周毅而言都不算有損:如果周毅能在最為嚴苛的審視標準下順利過關的話,不說是國手,也是難得的高手了。以他這個年紀衡量的話,就更為難得。

  宋唐臉上保持著微笑,心裡卻在苦笑:「看走眼了,看走眼了……沒想到,還真是個人物。費勁搞了這麼一通事,沒能難為住他,反倒成就了他,讓他在眾人面前結結實實的出了一把風頭。」

  宋唐暗暗嘆氣:「這叫什麼事兒啊……」

  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的功夫還是要足的。

  向周毅點了點頭,宋唐稍稍示意,一旁就有兩個傭人走來,將這鋪在桌面上的宣紙小心的取下,平托著送到小禮台上。

  一直不知道周毅到底在寫著什麼的滿堂賓客,終於看到了周毅的手筆。

  「好啊,好啊……」

  一陣沉默之後,一個低低的讚嘆聲從賓客中傳出。

  說這話的是個中年人,看上去有五十歲上下,盯著這八個隸書大字,雙眼中滿是讚嘆之意。

  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划動,咂摸著這八個大字的架勢、筆鋒,不住的點頭。

  「好字,好字。」

  把周毅的字琢磨了一遍之後,中年人點了點頭,聲音不高不低的說道:「隸書周正,行書灑脫,好字,好字,這是下過苦功的好字啊……精練一種字體,已經是很為難的事情了。能把這兩種字體都練到這樣的地步,真是難得,難得。」

  說著,中年人有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只是也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話說到這,中年人便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微微的搖頭,看上去十分惋惜的模樣。

  與他同列一桌的另一個中年人搖了搖頭,「徐老師,您太苛求了。說是可惜,也沒什麼可惜的。這個年紀有這樣一筆字,多耗費點時間,成國手不難。」

  那被稱為徐老師的中年人搖了搖頭,「話是這麼說,但還是可惜。」

  說到這,這中年人索性站起身來,遠遠的看著尚未落座的周毅,很有些氣憤的問道:「周先生,你是怎麼想的?太可惜了!」

  中年人的聲音並不大,只是現在大廳里眾人都沒有做聲,全都等著這幾位書畫高手品評這幅字,十分的安靜。這個徐姓中年人所說的話,也能被人聽個七七八八,大致清楚。

  此刻他將聲音猛的提高了數分,眾人就聽的更加清楚了。

  話是能聽清楚,只是這話里的內容實在讓人聽不大明白,更不知道這位名叫徐洗石的書法名家,此刻為什麼有些氣憤之意。

  「沒怎麼想,就是練字寫字唄。」

  周毅笑呵呵的看著那中年人,言辭和軟,「練字的時候年紀小,沒定性,看哪種字體覺得喜歡就練了哪種。這一來二去的,就練的雜亂了點。」

  「太可惜,太可惜!」徐洗石遙遙點指著周毅,似乎被氣的有些發抖,「你啊……可惜了!」

  周毅摸了摸鼻尖:「沒什麼可惜的吧……」

  「怎麼不可惜!」

  看周毅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徐洗石那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氣更重了幾分,變得更加嚴厲,聲音也不由自主的再度拔高了幾分:「你如果專心一類,二十歲之後就能成書法大家,成妙筆國手也不難!」

  「學了隸書,又精研行草……光是不讓這兩種字體互相影響,你就得耗費多少功夫?」

  「你把這些功夫都用在琢磨一種字體上的話,早就有更高的成就了!」

  稍稍緩了緩語氣,徐洗石道:「涉獵的多一些,不是壞事。練字的時候,也不是只練一種,其他的字體總是要有些涉獵的。」

  「但是,要精心琢磨,就只能在其中一種上下功夫。雜學無數,精通一種,這也算是正理。」

  說著說著,徐洗石又忍不住生氣:「但你在兩種字體上下功夫,把這兩種都精研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揮霍你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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