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痴人
2024-04-29 13:41:24
作者: 楚野狗
寬敞的大廳里來客眾多,言語不斷。有相識許久的今天碰面,趁著這個功夫坐下來敘舊聊天,也有並不相識的,趁著這個機會拉一拉關係,日後也算是多個人脈。
能成為宋如晦的座上賓的,都是有些斤兩的人物。不過人脈、關係網這一類東西,也從來沒人嫌小嫌窄。多結識一些人,日後或許就有用的上的時候了。
身為壽宴正主的宋如晦沒到,壽宴尚未開席,這點閒暇功夫正好用過來結識關係。
周毅和曹愚魯沒跟人閒談,更沒和旁人套話搭交情。一眼望去,大廳里的那些賓哥哪個是幹什麼的他們都不知道,就算要搭關係也無從下手。更別說不管周毅還是曹愚魯,心裡壓根就沒這個心思,只想著吃一頓飯就算完事兒。
今天過來,周毅打的就是來吃頓飯的主意,沒想別的。雖然這「飯局」和他所想的有不小的出入,但終歸也只是吃頓飯罷了。於周毅而言,這件事情的本質並沒有什麼區別。
倆人找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席位坐著,獨占了一個大桌。桌子上放著瓜子、糖果、果盤一類,周毅也不客氣,坐在那咔吧咔吧的嗑瓜子。
這些席面上備下的瓜子果盤糖果,本意也是讓賓客自己取用,總是占著口,不會無聊。不過這滿堂賓客,除了周毅之外,還真沒人把心思放在嗑瓜子這件事兒上,他們桌上的瓜子果盤,倒像是一個簡單的擺設。
曹愚魯靜靜的坐在一邊,如木雕泥偶一般,渾身上下唯有雙眼時不時的轉動一下,除此之外再無動作,安靜至極。
嗑完了一把瓜子,周毅拍了拍手,又抓了一把,看了看曹愚魯:「來點兒?」
曹愚魯微微搖頭,「不了。」
周毅也不多讓,看了看手裡抓著的一把瓜子,搖了搖頭,「來大戶人家蹭個飯還真是難啊……這要是再不開席,我單吃瓜子都能吃飽了。」
「宋老爺子還沒出面,現在也不好開席。」
周毅話音剛落,一旁就有人接話,正是之前見過一面的蘇森。
看看周毅,蘇森笑了笑,在周毅身邊坐下,「周先生,你好。」
將視線落在蘇森身上的曹愚魯看著他坐下,而後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
蘇森走到周毅身旁之前,就已經落在了曹愚魯的視線之中。他一路走來,曹愚魯的視線就一路落在他身上,注意著他的動作。
判斷出他不具備威脅到周毅的能力,也沒有對周毅的惡意之後,曹愚魯這才放心讓他坐在周毅身邊。
若非如此,蘇森根本不可能在周毅身旁坐下,連靠近周毅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以常理而言,這點心思實在是有些多餘。
哪兒會有人要對一個工地上刷油漆的小工突下殺手,威脅他的性命?蘇森也不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除了有個還算不差的體格之外,連基礎的格鬥訓練都沒接受過,更沒有對周毅下殺手的道理。
如果知道曹愚魯的心思,旁人一定會用看著精神病的眼神看他。
但這就是曹愚魯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任何人要靠近周毅,都得被他如此這般的在心中審視一番。如果覺得對方有威脅,甚至有明顯的惡意的話,曹愚魯就會在對方發難之前,將一切可能性搶先抹殺。
「蘇先生。」
看看在身邊坐下的蘇森,周毅讓了讓手裡的瓜子,「來點麼?」
「謝謝。」
蘇森有些拘謹的從周毅手裡捏了幾個瓜子,看著周毅,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周毅咔吧咔吧的磕著瓜子,「這瓜子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啊……」
蘇森看著磕著瓜子的周毅,撓了撓頭,「我就直說了吧。周先生……不,周老師,我想跟您下盤棋。」
周毅連連擺手,「您太客氣了,太抬舉了,我就是下兩手棋,哪兒稱得上老師。」
「再者來說,現在下棋也不方便,我看……」
周毅正說著,卻見蘇森從口袋裡拿出巴掌大的一個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把盒子打開,裡面放的是一副精緻的小棋子。盒子裡面畫著楚河漢界,鋪平了,就是一個小小的棋盤。
周毅略略一愣,看了看蘇森,笑問道:「沒想到蘇先生竟然隨身帶著。」
「讓周老師您見笑了。」
蘇森一邊分開了雙方棋子,一邊說著:「我以前下棋,下了挺久,算是養成了這個習慣。後來工作了,也不以下棋為業,就逐漸放下了。不過說放下,也總是放不下,沒事的時候總愛自己跟自己擺一盤棋。」
「隨身帶著一套棋,也算是手頭有個耐得住琢磨的東西。」
蘇森執黑子,一一擺好了,抬頭去看周毅,「周老師,請您賞臉,賜教一手?」
蘇森剛坐下和周毅說話時,還顯得有些拘謹,說話的時候語氣態度都很溫和,幾乎有些溫吞的感覺了。不過從他擺好棋盤之後,他身上就有了一股逐漸升騰的鋒銳氣勢,愈演愈烈。直到將棋子擺好,向周毅邀戰,這股鋒銳的有些刺人的氣勢終於攀登到了頂峰。
他的雙眼在發亮,目光灼灼,雙眼中就好像是同時點亮了兩盞明燈,將身上籠著的那點溫吞味道一掃而盡。
曹愚魯忍不住看了蘇森一眼——如果不是確認了蘇森沒有威脅到周毅安全的意圖的話,此刻他或許就真將蘇森身上的那股鋒銳氣勢當成了針對周毅的敵意。
看著蘇森,周毅點了點頭,「賜教不敢當,手談一兩局,權當消遣吧。」
說完,周毅放下了手裡的瓜子,拍了拍手,將棋子擺好。
蘇森先手執黑,周毅後手取紅。棋子擺好,兩人也不多說,照著紅先黑後的規則落子。
象棋總共不過三十二枚棋子,雙方各自十六枚。十六枚棋子各有各位,各司其職,除去全無意義的「無理棋」之外,象棋開局的手法算不上多,也各有應對的辦法,幾乎類似「定式」,如「當頭炮,把馬跳」這類耳熟能詳的口訣,就是十分基礎的雙方定式。
雙方開局、布局的攻防應對定式之後,再有發揮,那才是比拼棋力的開始。
在一片人聲中,周毅和蘇森沉默著落子。
來回攻殺了十餘次,雙方交換了幾個棋子之後,周毅另起一番攻殺,將雙車先後推過河界。
蘇森看著那看似戰勢膠著,遠沒到分出勝負的棋局,沉默了十餘個呼吸的功夫,抬頭看了看周毅,道:「再來一盤?」
周毅點了點頭,「好。」
各自擺好棋子後,又是一局新的搏殺。
蘇森取得先手優勢,不住攻殺,攻勢連綿不絕,棋子攻守相合,進退有度。但這樣的攻勢,卻終究沒能扯破周毅的防守。
又是十餘個回合,蘇森看看棋局,微微搖了搖頭。
皺著眉想了想,蘇森拿起自己的「將」,將棋子倒扣,而後去看周毅,「我……」
周毅擺了擺手,微笑道:「再來一局。」
棋局擺好,周毅看看有些猶豫的蘇森,微微點頭,「你先手吧。」
「嗯。」
蘇森也不多說,點了點頭,提子落下。
這一次交鋒,蘇森放棄了防禦,一味猛攻。他的攻勢本就兇悍,只是上一局還顧及防禦、棋型,攻勢雖然強悍,但卻還有一些防守的落子。
但這一局自從第一手落下,蘇森就徹底捨棄了防禦棋招,處處進攻,兇悍至極。相比上一局,蘇森落子時多了幾分背水一戰的壯烈氣息。
行棋不足二十步,棋盤上已經是處處廝殺,慘烈至極。三五次交手之中,雙方就必然有棋子從棋盤上被取下。
行棋五十步,蘇森看看棋盤,向後仰了仰身體,低低的呼出一口氣來。
棋盤上,蘇森的棋子已經被殺的七零八落,車馬全丟,士相不全,五卒全滅,雙炮只剩一門,壓過了河界。
周毅的雙車雙馬也已不存,這是蘇森一味和他拼殺的結果。蘇森一味的想要纏鬥、互換,周毅也很難避免。
不過除了雙車雙馬以及兩個卒子之外,周毅並沒有其他的損失。他的雙炮已經壓過河界,三個小卒呈掎角之勢,深入腹地。
過河的小卒當車使。
「呼……」
看看棋盤,蘇森點了點頭,看看對面的周毅,「周老師真是厲害,厲害。」
「你也很強啊。」周毅微笑著看著蘇森,「進攻很犀利,我都不好招架。」
「您客氣了。」
蘇森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收拾棋盤,「跟您手談三局,受益匪淺,謝謝。」
「蘇先生太客氣了。」周毅笑道:「互相交流,互相進步嘛。還有,您別叫老師了,我聽著實在彆扭。」
蘇森收拾起了棋盤,微笑著搖了搖頭,說:「周……周先生,我就不打擾了。以後如果您有閒暇話,可以去青山棋社找我。我很想和周先生您多學習一些。」
周毅笑著點頭,「有機會的話,一定會去的。」
蘇森不再多言,向周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爺們兒,你剛才幹嗎讓他?」
曹愚魯看看離開的蘇森,又看看開始咔吧咔吧嗑瓜子的周毅,低聲道:「這小子雖然沒惡意,但也難說會不會因為被宋唐攛掇著,再來煩你。不如一次把他打個稀爛,讓他不敢再戰。」
「何必呢……」
周毅揀選著手裡的一把瓜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隨身帶棋,看起來也是個痴人。痴人難得啊……何必下重手呢。」
周毅正說著話,就聽周圍的人聲突然消失,安靜了下來。
滿堂賓客,此刻都看向一個方向。
宋家掌門人宋如晦,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