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程又然也知道沈循和蘇浙之間的關係了。

  所以此刻看著沈循這副模樣，心裡也挺不落忍的，誰能想得到，就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就能把一個人磋磨成這樣。

  也難怪說醫院這個地方，最是能夠見到人生百態。

  

  怎樣的焦急恐懼都有，怎樣的面目猙獰都有，怎樣的悲痛欲絕魂不守舍，都有。

  程又然聲音輕了些，語氣似是帶了些安撫的力道，說道，「先前醒了一小會兒，但神智不是特別清楚，很快又睡過去了，不過不用太擔心，現在睡眠也是一種恢復，他太疲憊了，的確需要多休息。」

  沈循聞言，大喘了幾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謝謝……」

  他……沒有發出聲音來。

  沈循愣了愣，聽著自己喉嚨里只有干啞的氣音，表情有些不解，他抬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抬眸看著程又然。

  程又然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嗓音的不對勁，眉頭猛地皺了一下。

  蘇鹿在一旁擔憂問道，「循哥，你嗓子怎麼回事……」

  程又然說道，「不像只是普通的嘶啞，最好還是去耳鼻喉科詳細檢查一下。」

  沈循點了點頭，蘇鹿生怕自己一個哥哥才剛倒下，另一個哥哥也要扛不住了。

  於是馬上就打算讓薄景深陪著循哥去。

  但是沈循沒答應，他搖了搖頭，張口說道，「不差這一會兒……」

  出口又只有那些破碎的氣音，他索性閉上了嘴不再說話，想著養一養嗓子，要是等會小浙回病房了之後醒了，聽到自己聲音這樣，該擔心了。

  蘇鹿也知道大概是勸不動他的，也就沒有強求，只去給他倒了杯溫水過來，「那你多喝點水。」

  沈循沒拒絕，端著杯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沒一會兒，蘇浙就被送回病房來了，他躺在病床上，直接被推了進來，身上還接著許多便攜的監護儀器。

  一送進來換到病房的病床之後，儀器馬上就被接上了病房裡的常規儀器。

  他躺在病床上，面色依舊蒼白，沉睡著。

  監護儀器一直在有節律的嘀嘀作響。

  但蘇鹿和沈循並不覺得吵，反倒因為這有節律的嘀嘀聲，而安心了不少。

  有這樣的聲音，起碼證明蘇浙還活著。

  坐在床邊，看著蘇浙的手，看到他手背上的留置針頭和血氧監護的指夾，一時竟無從下手。

  踟躕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握了起來，說是握，不如說是雙手捧著。

  就像是捧著世間最珍貴的瑰寶似的。

  握到手裡了才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蘇浙真的是……好瘦了。

  沈循忽然心裡湧出了極大的，極大的自責和愧疚，伴隨著漫天的恐慌，沉甸甸地壓過來。

  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啊？

  明知道他要強，明知道他開不了口，明知道他就是這樣的性格，自己為什麼就非得磨著他，讓他獨自煎熬，讓他在煎熬中認清自己的心……

  為什麼非得這樣呢？就算他沈循主動一點，就算他沈循死皮賴臉一點，又能怎麼樣呢？

  爭這口氣有意思嗎？

  蘇鹿覺得自己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最能學會的事情，就是揣度旁人的情緒。

  所以此刻，她馬上伸手按住了沈循的肩膀，「循哥，你別太自責，哥哥身體不好，總是有可能會生病的，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把一切錯誤歸咎到你自己頭上。」

  沈循沒有作聲，只默默點了點頭，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不難看出，他還是自責得很。

  蘇鹿心說，自己想來是勸不住他，等蘇浙醒了，自然有人能勸住他。

  蘇鹿比較擔心的，是沈循的嗓子。

  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他嗓子忽然就啞得沒聲兒了。

  但他又一刻都不願意離開。

  蘇鹿只能拉著趙桐和薄景深到了外間小客廳去。

  「循哥那個嗓子，我不放心。」蘇鹿說道。

  趙桐也擔憂得很，「是啊，好好的，嗓子怎麼就……要不還是去看看吧？」

  「他現在哪裡都不願去。」蘇鹿皺眉道，「我也不好勸他，畢竟哥哥現在的情況只有這個樣子，循哥不可能放心的。」

  薄景深想了想，說道，「我去耳鼻喉科請個醫生來看看。你和趙桐在這兒守著，等會應該就有醫生過來說明蘇浙現在的情況了。」

  蘇鹿想了想也覺得薄景深說的最是妥當，便點了頭。

  薄景深很快從病房離開，從住院部下了樓，朝著耳鼻喉科去，但這個醫院高檔歸高檔，也挺注重設計感的。

  但是有時候，有的很注重設計感的建築，在實用性上面就會做出讓步，尤其是醫院這種功能性很強的建築，實用性上面稍打折扣都會很明顯。

  總而言之，簡而言之，就是……薄景深一下子沒能準確找到耳鼻喉科的位置，他一拐兩繞的，倒是走到先前蘇浙入院時送進來的地方了。

  因為這個私立醫院沒有急診，只有急個搶救室，所以蘇浙送進來的時候就是被送到了這裡來。

  薄景深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有個搶救室里的人好像沒救過來，家屬在外頭哭天搶地的，場面很是吵鬧，並且讓人的心頭覺得沉甸甸的很是壓抑。

  薄景深無意打擾他人的悲痛，他連腳步都放輕了，走到一旁，找了個護士詢問耳鼻喉科的位置，得知在旁邊一棟樓，自己直接連大方向都是個錯誤的。

  他有些無奈，只能轉身朝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被門外匆匆衝進來的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給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撞他的女子戴著口罩，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就倉皇道歉，聲音顫抖著，整個人好像顫抖得都有些厲害。

  薄景深想到先前搶救室里沒救過來的那個人，主動讓到一旁，「沒關係。」

  女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進去。

  沒過多時，薄景深才剛走出去幾步，也能聽到裡頭陡然響起的悽厲哭聲，那種絕望，好像要哭出血來一樣。

  是在是讓人聽了心裡難受。

  薄景深自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共情能力極度泛濫的人，但因為自己曾經經歷過相同的絕望，所以愈發能夠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