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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香台身份、認祖歸宗(三更

2024-04-29 13:31:01 作者: 顧南西

  當女孩子走進門的時候,老爺子只看了一眼,眼眶瞬間就紅了,嘴唇顫抖,哽咽:「小荏……」

  關南裴家,到了孫子這輩,就只得了一個女孩,老爺子給她取名為荏(荏:ren,三聲)。裴荏染色體異常,智力停在了七歲,老爺子不介意,把孫女擱在了心尖上,心疼得都怕給擱化了。

  九年前,裴荏車禍身亡,屍骨都沒有找到。

  這些信息都不難查,當姚碧璽查到關南裴家之後,所有信息就都自然而然地接上了,陳香台就是裴荏。

  她還沒有記憶,站在門口有些無措,就回頭看陸星瀾。陸星瀾對她點了點頭,她才敢走上前,對老人問好。

  「您好。」

  老人就是裴家的老爺子,裴敬啟,浸淫商場五十載,是個雷厲風行的大人物,可這會兒,他哭得滿臉都是淚。

  「小荏,我是爺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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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又親切。

  她像在試探,像在確認,小心翼翼地喊:「爺爺。」

  裴敬啟頓時淚如雨下,哭得胸腔都在抖。

  套房外邊兒,兩個男人,各站一頭。

  裴無斐瞧著這人、這臉,覺得老天不太厚道啊:「你是小荏的男朋友?」

  陸星瀾背牆站著,窗戶外的陽光都對他格外關照,照到哪兒,哪都精緻,他點了個頭:「嗯。」

  是個皮囊很出色的男人。

  裴無斐上前:「你好。」他伸手,給足了禮貌,「認識一下,我是小荏的未婚夫。」

  陸星瀾抬了眼皮,眼裡那點兒顏色,立馬鍍了一層寒。

  像不像頭獅子?察覺到外來野獸入侵了領地,他這一抬眼,就是宣布主權。

  裴無斐心想:挺有意思啊,這人。

  在裴荏六歲的時候,裴家資助了一個九歲的孤兒,男孩。名義上是資助,實則是領養,那個孤兒就是裴無斐。(斐:Fei,三聲)

  嚴格來說,裴無斐其實算是裴荏的童養夫,因為裴荏情況特殊,智力停在了七歲,裴家不放心把她交給任何人,所以乾脆自己手把手培養。太小的沒吃過苦,不太懂感恩,太大的見識多了,又容易養不熟,裴家千挑萬選,才選中裴無斐。

  裴無斐十八歲的時候,出國念書,就是那一年,裴家出了點兒變故,當時裴荏十五歲。

  「老爺子,人帶來了。」

  二十多歲的青年由人領進了書房。

  青年自始至終都低著頭,進書房後,規規矩矩地喊了一句:「爸。」

  裴敬啟冷漠得不近人情:「叫我董事長。」

  青年把頭埋得更低了,臉上的表情誰也看不到:「知道了。」

  裴敬啟當時在裱一幅畫,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塗鴉,他仔細地把畫裱起來:「你既然進了我裴家的門,就要守我裴家的規矩。」他抬眼看了一眼,目光里暗含警告,「什麼該想,什麼不該想,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都要掂量掂量。」

  青年低眉垂眼:「是,董事長。」

  青年就是裴康,裴敬啟的私生子。裴康進裴家門的第一天,裴敬啟就告誡:不該你的,別貪圖。

  當時整個洪城都知道,裴家的百億資產都是裴荏的。

  裴康在面見老爺子的時候,裴荏就在門外面,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著漂亮昂貴的裙子,眼睛像春天裡凝的露,清澈乾淨。

  「媽媽,那個叔叔是誰呀?」

  韓寧告訴女兒:「就是叔叔啊。」

  裴康是私生子,按照輩分,的確是裴荏的叔叔,可裴荏不太喜歡他,覺得他就算笑,都看著很兇,她也有點怕他。裴敬啟疼愛孫女,就勒令裴康,若沒有事情,不准隨意出現在裴家的老宅。

  裴康進了裴家的公司,任了個不大不小的虛職,沒什麼作為,也沒闖什麼禍,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大半年。

  韓寧不上班,專心在家帶女兒。

  「媽媽,我躲好了。」

  女孩子輕靈的聲音從二樓傳來,韓寧正要上樓去,丈夫裴歷城匆匆回來了。

  「怎麼了?」

  裴歷城把公文包放下:「西部工廠出了點兒事,我要過去一趟。」

  「今晚回來嗎?」

  「不回來,可能得待上一周。」

  韓寧生得漂亮,很溫婉:「我去幫你收行李。」

  夫妻倆先回了房。

  裴康這時從老爺子的書房出來,他上了二樓,去開了柜子,找到了女孩。

  他和女孩兒玩遊戲,用手碰她的脖子和上身:「不能告訴別人知道嗎?這是叔叔和你的秘密。」指尖下的皮膚讓他愛不釋手,「真滑。」

  裴荏很抗拒:「拿、拿開,你拿開。」她用力推他,「我不要。」

  他誘哄:「乖女孩,你會喜歡的。」

  不一會兒,韓寧就在樓下喊了。

  「小荏。」

  「小荏。」

  「媽媽來抓你了,藏好哦。」

  按照以往,媽媽都不會那麼快就找出她。

  裴荏很怕柜子里的男人,就大喊:「媽媽——」

  裴康捂住她的嘴:「別作聲,遊戲還沒結束呢。」

  他以為一個智力七八歲的女孩子,只能任他揉捏,沒想到那孩子一口咬在他手上,趁他吃痛時,推開櫃門跑出去。

  「媽媽。」

  「媽媽。」

  她撲到韓寧懷裡,哭成了小花貓。

  韓寧心疼壞了,抱著她輕聲問:「怎麼了,小荏?」

  裴荏看了樓梯口一眼,立馬往韓寧背後躲,小聲地跟她告狀,委委屈屈地說:「叔叔他是壞人。」

  當然,智力七八歲的孩子還不懂,不懂那個壞人的行為叫猥褻。

  裴康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笑得溫和:「嫂子,我跟小荏鬧著玩兒呢。」他伸手,似乎想摸裴荏的頭,被她躲開了,他尷尬地笑笑,「叔叔還以為小荏喜歡,下次叔叔不嚇你了。」

  他以為很容易糊弄過去,畢竟一個小孩兒懂什麼,可他低估了韓寧的護女心切。當天晚上,韓寧就和老爺子談了。

  「二爺——」

  「噓。」

  裴康制止了傭人出聲,他靠近書房,聽得不太真切。

  「他欺負小荏了?」裴敬啟問。

  韓寧給的理由是:「裴康眼神不乾淨,我不放心。」

  不乾淨?

  裴康在外面笑得明晃晃。

  他一個有媽生沒爹養的人,乾淨?那是奢望。

  裴敬啟沉默了半晌:「我找個機會,把他送走。」

  韓寧又把話題說到了裴無斐身上,說他最近好像和個女孩子走得挺近,不知道是不是在處對象。

  裴無斐其實就是裴荏的所有物。

  他裴康呢,是裴家一條可有可無的狗,在裴荏面前,還不能搖尾巴,因為裴荏怕狗。他在門後面,笑得陰沉。

  出了裴家,他打了個電話:「陳青山,想不想賺一筆?」

  裴康在回裴家之前,也是跑貨車的,跟陳青山有點交情。

  就在那年次月,裴歷城一家三口在郊外出了車禍,車子墜江,肇事車主逃逸,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

  警方在江里打撈到了裴歷城和韓寧的屍首,唯獨沒有找到裴荏,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認定了,活不了,再大的命也活不了。

  那天其實是裴荏外公的生日,裴歷城很忙,下班後才載著妻女去郊區的別墅。

  「媽媽。」

  「嗯。」

  裴荏問韓寧:「外公會喜歡小荏送的禮物嗎?」

  韓寧摸摸她的頭,眼裡儘是溫柔:「會的,小荏送什麼外公都會喜歡的。」

  裴荏捧著她親手培育的一顆多肉,咯咯地笑。

  車開到了轉彎口,車燈突然打過來,毫無預兆。

  「寧兒,快抱住小荏!」

  這是裴歷城說的最後一句話。

  「砰!」

  大貨車直直撞過來,發出巨大一聲響,小轎車整個翻了過去,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車子幾乎全毀,汽油淌到地上,滿地碎渣,漸漸地,有血從車裡流出來。

  夜裡一點聲響都沒有,女孩子的聲音哆哆嗦嗦地響起。

  「媽媽。」

  「爸爸。」

  「媽媽……爸爸……」

  她開始哭了,被卡在后座與副駕的中間,整個頭被一雙手抱住,那雙手在流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滴在了她臉上。

  「媽媽……」

  是韓寧的血,只有手臂,掌心已經不見了,整個人以扭曲的姿勢抱住裴荏,她渾身是血。

  「小荏……小荏……」

  聲音奄奄一息。

  車子還在搖搖欲墜,下面就是洪江,可即便不墜江,車子也會爆炸。

  血還在流,把裴荏的裙子都染紅了,血滴在她眼皮,她睜不開眼,哭著在喊:「媽媽……」

  「小荏別怕,」聲音已經氣若遊絲,韓寧用那隻還尚且完好的手輕撫懷裡女兒顫抖的後背,「媽媽沒事。」

  她在哭,哭出了聲。

  「小荏,快,爬出去。」

  她哭著說不要,她不要丟下爸爸媽媽一個人逃,她擦了擦眼淚,睜開眼,看見了裴歷城血肉模糊的臉。

  她叫他,一直叫爸爸,可裴歷城沒有答應,再也沒有答應。

  車子還在晃,一寸一寸往下墜,汽油的味道越來越多,都快要漫過血腥氣了。

  沒有時間了。

  「小荏。」

  「快爬出去,爬出去叫人來……」

  騙她的,都是騙她的,再不出去,她也活不了,韓寧拖著最後一口氣,催促:「爸爸媽媽在這等你。」

  「快。」

  「爬出去……」

  裴荏哆嗦著說:「好,小荏去叫人。」

  她把手伸出車窗,上面殘留的碎玻璃扎進她皮肉里,她顧不上哭,聽不到媽媽的聲音,她就不安地回頭。

  「別回頭看,快爬。」

  說完這一句,韓寧就閉上了眼睛。

  裴荏腳已經爬出去了,她手好痛,拼命地往前爬,裙子上蹭都是血,手和腳都是麻的,她忍著痛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有沒有人啊?」

  回應她的,只有咆哮的江水。

  不對,回應她的,還有路燈杆下、大貨車裡那一雙陰鷙的眼:居然還有一個活口。

  「救救我爸爸媽媽。」

  她哭著喊:「快來人啊。」

  「有沒有人……」

  風在吹,裙擺被鼓動,女孩在夜裡瑟瑟發抖,腳下是血和汽油,旁邊是殘破不堪的車子,車子裡的父母已經沒有了氣息。

  咣當!

  一聲巨響。

  她回頭,車子晃了兩下,猛然墜江,水花砸起了幾丈高。她傻傻地,朝江邊走,趔趔趄趄。

  發動機的聲音突然響了,大貨車再次撞過來,站在血泊里的少女回頭,車燈刺進她眼裡。

  等大貨車駛過,少女已經躺在了地上。

  遠處有車開過來,由遠到近,血泊里的少女竟還在動,大貨車司機下車,把她抱上了車,車燈照過他眉骨,血流進了眼睛裡。

  「香台。」

  「香台。」

  「香台。」

  她還在夢裡,在夢裡哭。

  陸星瀾輕輕搖晃她:「醒醒,香台。」

  她睜開眼,睫毛上還墜著淚,像雨打的蝶翼,脆弱、無力。

  「星瀾。」

  陸星瀾拂著她被眼淚弄得濕漉漉的臉:「怎麼哭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眼裡的顏色全部褪了,灰白的一片,像抽掉了靈魂,沒了生氣:「我想起來了。」

  她全想起來了。

  「我不叫香台,我叫裴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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