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71】瓦解耿家
2024-05-20 06:25:53
作者: 偏方方
耿喬杉衝進院子時耿青雲正在清算沒清完的帳目,這些都是極為隱蔽的暗帳目,決不可暴露於人前,所以他才連帳房先生都沒請,直接讓兒子去算,可兒子非跟一匹拉不住的野馬似的,說溜出去便溜出去了,還是隨侍那個狡猾如狐的太子,一想到這裡,耿青雲便有些心緒不寧。
他停下筆,想著要不要催個人去「旁聽」一下消息時,門被人狠狠地拍開了,進來一道人影,許是染了寒風,渾身都透著一股凌然的冷意,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兒子耿喬杉。
耿喬杉其實並不是他與元配所出的孩子,只因他沒別的兒子,這才將耿喬杉當作繼承人撫養,為的是絕了大房曾經想要接管他手中兵權的心思,但或許真應了那句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大洞,耿喬杉的生母只是個西部蠻夷小族的普通女子,目不識丁、思想愚鈍,這些年無論他如何悉心栽培耿喬杉,耿喬杉都像扶不起的阿斗似的,撐不起他們定國公府的場子。
他冷厲的眸光自耿喬杉身上掃了一個來回,仿佛沒有看見他的盛氣凌人,把帳冊往桌上一拍,淡淡地問道:「還知道回來?」
耿喬杉正在氣頭上,沒被他的威嚴嚇到,關上門,說出了在路上反覆思量過千百遍的話:「父親!您為什麼要派人刺殺太子和小汐?」
耿青雲聞言,身子就是一頓:「這事兒我不是早和你解釋過了嗎?」
「我說的不是上次,是這次!是今天!今天您為什麼又要派人刺殺他們?小汐是您親骨肉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您難道不知道小汐對我有多重要嗎?您、您是在拿刀,戳兒子的心吶!」耿喬杉激動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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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青雲微微皺眉,面上一片平靜,古怪地看了看兒子,冷道:「你們出去遭遇刺殺了?」
「父親!您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我不是傻子!」耿喬杉儼然是動了真怒,耿青雲一貫待他嚴苛,往日裡不論耿青雲如何責罰他,他都不敢說半個不字,更不敢如此直白與耿青雲叫囂,可見今日,他的確是被踩了獅子尾巴。
耿青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傻子會衝進我房裡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耿喬杉我警告過你,太子不是好惹的,你今日若果真遭遇了刺殺,肯定是太子自導自演的。」
耿喬杉急得跳腳:「父親!您……您怎麼能講出這樣的話來?那些人用的箭矢分明就是上次的黑羽箭!兒子雖不是長目飛耳,但多少也見了些世面的,用黑羽箭的除了父親的人,再無旁人!」
「他們用的黑羽箭?」這是真的遇刺了,但為什麼會是黑羽箭?耿喬杉說的沒錯,盛京中的軍隊也好,私衛也罷,全都用的白羽箭或灰羽箭,只有西藩、北藩那兒的特殊精衛才使用黑羽箭。但這可以造假不是嗎?上次刺殺太子與皇后時,那群人暴露了黑羽箭,模仿著造幾支相仿的又有什麼奇怪?「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說皇上怎麼查出那伙刺客是西部藩王與北部藩王的手下,敢情是這黑羽箭出賣了他們。」
「父親!您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也不要一出事便把責任推到那些莫須有的人的頭上!是不是藩王們的手下您比我更清楚!也不用刻意替自己狡辯什麼了!」耿喬杉明顯不信那伙刺客不是耿家的人,什麼藩王的部下?得了吧?
耿青雲有些氣結:「他們本來就是藩王的餘黨!入京來給他們主子報仇的!你以為我真會親自動手去殺太子嗎?」
「您之前可不是這樣與我說的!您說他們都是耿家的人,怎麼?被我一逼問,您就改了口?您也別繞彎子了,我腦子不好使我是知道的,您再繞下去,我都忘記是來找您幹什麼的了。」耿喬杉很努力地回想了一陣,果真有些忘記自己衝進門是來興師問罪的,幸虧今天還算理智,忙又說了回來,「父親,您上次耍了兒子一回,兒子沒敢惱您,只因您說,您沒想過害死小汐,所以兒子信了。但這次,兒子親眼見到那些箭不長眼地往太子和小汐身上射,兒子倒要問父親一句,您這次還要怎麼說?還是說您沒想過害死小汐嗎?
行,您也甭說了,兒子都明白。兒子是個庶出,不得您賞識,當初要不是為了斷絕大房的心思,您也不會如此器重我,您心裡,其實一直都瞧不起我,連帶著也瞧不起我的孩子。您表面上答應為小汐謀劃後位,實際上您一直想害死她。
您先別激動,聽兒子把話說完,兒子糊塗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刻像今天這般清醒過!您把小汐和太子同時殺死,就能洗脫自己的嫌疑,畢竟,沒人會信您會喪心病狂到殺了自己親孫女。」
還從未如此清醒過?只怕從未如此糊塗過才是!
耿青雲快被自己兒子氣死了:「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屎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一次打草驚蛇,皇上殺了整個浣洗局的人給我警告,我還不知道收起狐狸尾巴?我這麼多年在官場都是白混了是嗎?這點審時度勢的能力都沒有,二房早被大房給吞掉了!今天的事不是我乾的!要麼是那群亂黨自己得了消息跑來刺殺太子,一不小心連累了小汐;要麼,就是太子的苦肉計!」
看著耿青雲一臉鄭重的神色,耿喬杉的心裡打了個突:「父親,真……真不是您?」
「上一次就吩咐過那群人,不要傷到小汐,即便你不出面,他們也會把小汐從火里救出來。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不給小汐皇后之位,小汐是咱們定國公府資質最佳的女孩子,她不登上後位,誰配登上去?」
耿青雲這番話,多少打消了一點耿喬杉的疑慮,追隨父親多年,最怕的就是得不到肯定,如今父親肯定了小汐,便也是變相地肯定了他。
「或許……真是那群亂黨吧。」他低聲道。
耿青雲氣不打一處來:「也說不定是太子!」怎麼想都覺得是太子!那伙人又不是笨蛋,太子身邊帶了武功高強的護衛,他們明知得不了手,又怎會做那無用的功?
耿喬杉沉默。
小太子回了椒房殿,一進門便把摘來的橘子分給了妹妹,皇甫傾高興極了,難得下午吃了甜糕,晚上又趕上鮮橘,肉乎乎的小爪子掰呀掰的,吃了好幾個。
寧玥喚冬梅打來溫水,擰了帕子給小太子擦臉:「這麼多汗。」又看他小手,全是勒紅的痕跡,小太子的臉色有些訕訕,寧玥沒說什麼,「先進去泡個澡吧。」
讓冬梅領著他去了,隨後,又讓珍兒喚來玄江,逼著玄江把耿家與果園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聽到最後,寧玥完全黑下了臉:「他讓你干你就幹了?他才多大?萬一沒躲過……傷到了怎麼辦?冬八!你好大的膽子!」一著急,又叫起了他從前的名字。
玄江忙雙膝跪地,不敢駁斥。
寧玥也不叫他起來。
自打十三歲與玄胤定親,到如今已是第七個年頭,寧玥還從未對玄胤身邊的人發過火,眼下實在是氣急,也不管冬八背後撐腰的主子是當今聖上,愣是想好好治治冬八,讓他長點記性!
不多時,玄胤從軍機處回來了,面上笑盈盈的,應是有什麼好事,很快,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玄江,以及一臉冰冷的皇后,眸光一動,上前擁了寧玥道:「這小子又幹什麼惹皇后生氣了?」
寧玥側過身子,一副不理人的架勢。
玄胤朝玄江擺擺手,玄江起身退下了。
寧玥稍稍一驚,皺眉道:「誒?我說讓他走了嗎?」
玄胤笑了,將她冰涼的素手捏在手裡,細細把玩那蔥白的手指:「是朕的不是,皇后不高興,就罰朕吧,是打一頓還是罰跪搓衣板兒,皇后看著辦吧。」
「皇上!」寧玥被他弄得氣都氣不出來了。
玄胤摸透了她性子,吃軟不吃硬,平日裡一口一個皇上,一口一個臣妾,做盡了謙卑之態,可真要逼急了,又是只愛炸毛的小白貓兒,玄胤在她耳畔低低地笑:「好了,彆氣了,都是朕吩咐的,朕該打,今晚罰朕好生伺候你。」
「越說越離譜!」
玄胤撫摸著她柔軟的身軀,感受到她輕微的顫抖,知她是真擔心太子,堪堪忍住把她拆吃入腹的衝動,解釋道:「我明白你的顧慮,也承認我對太子的要求有點高,但他既然生在了天家,就註定比別的孩子富貴,也比別的孩子處境危險,難得他如此早慧,又有膽識,敢放開手去搏,朕便盡力地成全他。玄家的孩子不怕死,只怕一輩子都碌碌無為。」
寧玥突然特別體諒郭玉當初在玄煜與玄彬都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還執意把最後一個兒子送上戰場的心情了,玄家人,果真都是不畏死的,能死得其所,於他們而言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玄胤從現在開始,就在對兒子言傳身教。
理解歸理解,可——
「我統共就兩個孩子……」
寧玥剛說了半句,被玄胤挑起下顎,堵住了雙唇。
「那就再生幾個。」
寧玥的抗議被迫吞進肚裡,衣衫褪盡,繁華濯錦,帳幔下,人影交纏,一室春色。
……
小太子的事兒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翻篇了,玄胤也算是掐准了寧玥的軟肋,每次寧玥一擔憂,便壓著寧玥在龍榻上運動一個來回,如此幾日過去,寧玥倒像是被洗了腦似的,覺得父子倆綢繆的事情是天經地義的了。
皇后盛寵,椒房殿人人歡喜,連帶著冬梅也比平日多了好幾分笑意。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玄胤把那句話當了真,竟真日日索求,椒房殿、御書房,無一處沒留下二人歡好的痕跡,寧玥實在被折騰得招架不住,躲進了太后寢宮。
關於小太子遇刺的事,玄胤雷聲大雨點小,命人徹查了一番,始終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刑部的人十分重視,卻不知玄胤整日都悶在宮裡想著怎麼撲倒他的皇后。
……
這邊,小夫妻蜜裡調油,那邊,小太子的復仇大業也進行得「如火如荼」,可很奇怪的是,自打從果園歸來後,耿小汐不若前幾日那邊黏糊小太子了。
下了學,皇甫澈在內學堂外叫住了耿小汐:「小汐姐姐。」
耿小汐埋頭就走。
皇甫澈拉住了她衣袖,委屈地問道:「小汐姐姐,是不是孤做錯什麼事了?你為什麼要躲著孤?」
耿小汐咬唇,不敢與他對視:「不是殿下的錯,是……是上次……我每次和殿下在一起都連累殿下遭遇刺客,我是不詳之人,還是別給殿下添加晦氣了。」
「小汐姐姐,要孤說多少遍你才信?不是你連累孤,是孤連累了你,那群人是衝著孤來的……」說著說著,皇甫澈仿佛終於明白了什麼似的,「你是擔心孤連累你,是嗎?」
「殿下,我……」耿小汐噎住。
皇甫澈的眸光暗了下來:「也對,孤還太小了,不像父皇那般能幹,保護不了小汐姐姐。」語畢,他落寞地鬆開了耿小汐的袖子。
耿小汐心口一抽。
那邊,陳嬌走了過來,不屑地瞪了耿小汐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就這種膽子,還想做太子殿下的朋友?什麼叫生死之交,你懂麼?」把耿小汐說得面紅耳赤後,又轉頭,笑盈盈地看著小太子道:「殿下,我昨天新得了一匹汗血寶馬的良駒,十分威猛,殿下要不要來看看?」
「汗血寶馬?」皇甫澈仿佛來了興趣。
陳家笑道:「是呀!純種的!漂亮急了,是爺爺送我的生辰禮物,殿下若是喜歡,我就送給殿下。」
「不許去!」耿小汐一把拉住了皇甫澈的手,嘀咕道:「上次不是送了你一匹馬嗎?」
皇甫澈就道:「後面出了事,玄侍衛沒讓帶回來,好像……還在你們家呢。」
「那就去我家。」耿小汐挑釁地看了陳嬌一眼,陳家氣得跺腳。
上馬車後,耿小汐又有些後悔,父親說了不要與太子走得太近,以免被太子給連累,她自己經歷兩次刺殺後也是後怕得很,不敢再與太子過於親昵,但究竟是孩子心性,見不得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故而陳嬌一示威她便有些坐不住——
但是,會不會路上又遭遇一波刺殺呢?
皇甫澈似是瞧出了她的顧慮,認真地說道:「父皇得知孤兩次遇刺,十分地震怒,已經派了最厲害的影衛跟在孤的身邊,再也不會有類似的事情了。」
「影衛?在哪兒?」耿小汐下意識地問。
「他們就潛伏在暗處,一般不會露面,但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在孤這裡,不會讓孤有事的。」皇甫澈一臉自信地說。
耿小汐信了皇甫澈的話,又卸下包袱接納了皇甫澈。
二人一道回了定國公府,耿喬杉無顏面對太子,託病避開,皇甫澈也沒計較什麼,祝福丫鬟婆子們悉心照料,又與耿小汐騎了一會兒小馬,才一臉不舍地回了皇宮。
是夜,皇甫澈讓人送了一隻海東青來,說是作為小馬的回禮。
耿喬杉的面色有些訕訕:「太子怎麼這麼客氣?」
耿小汐就道:「殿下喜歡我,也就會敬重父親啊!」
這倒也是。
耿喬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隻先皇的愛寵——小將軍。時隔五年,小將軍的骨骼越發健壯了,一雙黑翼如垂天之雲一般,碩大而皎皎發亮。聽說他極富靈性,曾經抓掉了一名高級內侍的眼珠子,還抓掉了耿妍的衣裳。對於任何給過大房難堪的東西,耿喬杉都是愛不釋手的。
小將軍也好似對新主人非常恭敬,撲哧著翅膀,一副投誠的模樣,還時不時拿小腦袋去蹭耿喬杉的手。
耿喬杉漸漸卸下了心中警惕,打開鳥籠。
小將軍一飛而出,如利劍、如冷箭、如冰凌如刀鋒,震得耿喬杉勃然變色!
雄鷹在高空展開了翅膀,鷹嘯聲穿破長空,在天際迴響,讓人心頭一震。
小將軍卻並不貪戀短暫的自由,盤旋一圈,展示了自己優美高貴矯健霸氣的身姿後,乖乖地飛回了鳥籠之上。
耿喬杉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對小將軍卻越發疼愛起來。
想著太子如此愛重自己,必是對小汐動了真心,也許還僅僅是孩童間的心意,但也已足夠。那日的事,一定不是太子乾的,太子那麼喜歡小汐,怎麼會捨得派人刺殺小汐和他自己呢?吃飽了沒事兒幹嗎?
耿喬杉把自己的想法與父親說了,耿青雲大怒:「你這耳根子軟的!憑誰討好你兩句你就不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他是別有用心!你不要上他的當!」
「父親,他明明就喜歡小汐,二人一起長大,還怕他不娶小汐做皇后嗎?」
「小汐會是皇后!」至於是不是嫁給皇甫澈……再說!
太子小小年紀,人卻太狡猾,不容易控制,當初沒反對他當上太子,是想著他生母卑賤,並無母族扶持,將來給點威逼利誘,想必就能把太子牢牢地拽在手裡,但誰也沒料到,太子會是一個如此早慧的孩子,心思比成人的更重,將來究竟是他們挾持太子,還是太子玩弄他們,根本是未知數,與其如此,不如換個人來當這太子,只是如今,皇帝還沒有別的孩子,真讓人頭疼啊!
……
翌日,皇甫澈照例送耿小汐回家,路上,不經意間對耿小汐透露了充盈後宮的消息:「小汐姐姐,你說要是父皇給孤找很多後娘,後娘會給孤生很多弟弟妹妹嗎?」
「嗯,這……」耿小汐想了想,「應該會吧。」
皇甫澈委屈地說道:「妹妹倒也罷了,孤不想要弟弟。他們都說,孤的生母是個貴人,身份卑微,要是孤有了弟弟,太子之位就不是孤的了。」
「啊?怎麼可以這樣?」耿小汐抓住了皇甫澈的手。
「小汐姐姐,如果孤不是太子了,你還會喜歡孤嗎?」
「喜歡啊。」是喜歡的,但如果是太子,會更喜歡。耿小汐的心裡一直有個皇后夢,所以,她不允許皇甫澈做不成太子。
「孤也喜歡小汐姐姐,但是孤明白,若是孤做了閒散王爺,一定就配不上小汐姐姐了。」皇甫澈無比落寞地說。
耿小汐回家後,把二人的對話如實告訴了父親。
耿喬杉有些著急,皇甫澈雖說是太子,也十分受帝後寵愛,但歸根到底是因為他是皇宮唯一的孩子,皇后自己生不出來,皇上又沒納妃,除了疼皇甫澈,帝後還有什麼辦法?可如果宮裡突然多出別的子嗣來——以許貴人的身世,恐怕隨便一個妃子都能凌駕到她頭上,屆時,那些皇嗣的母族再找人反一反,豈不就把太子給壓下去了?
「不行,我得查查誰在背後給太子放冷箭!」
耿喬杉託了關係,命人打聽御書房的奏摺,看是哪些不要命的人在給皇上請摺子封妃。結果出來後,令他大跌眼鏡:全都是父親的人!
「父親,兒子倒要問問您,您既然已經決定扶持小汐做皇后,為何又要給小汐樹立那麼多強敵?您難道不清楚,一旦皇上充盈後宮,就會得到新的子嗣嗎?萬一那些子嗣背後的勢力太過強大,易儲是遲早的事!屆時,您讓小汐、讓兒子如何自處?」
耿喬杉把一份寫了封妃摺子的官員名單扔在了耿青雲桌上。
耿青雲面色鐵青:「你查我?」
耿喬杉道:「不是兒子要查父親,兒子查的是那在背後拆兒子台的人,這結果真讓兒子有口難言!」
耿青雲呵斥道:「你懂什麼?太子年幼,皇后也還年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懷上龍嗣,與其讓皇后的嫡子與太子爭鬥,不如我們提前部署。是我們自己的人,將來生下的皇子還不是任我們拿捏?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們的人當上了太子,難道就不能娶小汐為皇后?年齡都不是問題,小汐要的是後位,誰能給小汐後位,誰就是我們需要的人!」
耿喬杉一貫耳根子軟沒錯,這一回,卻十分固執己見,聽罷父親的話,他涼薄地笑了:「父親,您說的我們需要的人是什麼意思,兒子愚鈍,不太解其意。兒子只知,小汐今年已經七歲了,父親準備送進宮的那些女人要多久才懷上龍嗣呢?一年?兩年?三年還是五年?讓小汐嫁個比自己小七八歲甚至十幾歲的人,父親覺得小汐能得到幸福嗎?別說小汐自己不樂意,人家也未必肯娶。皇甫澈與小汐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情分,又是誰比得上的?若再換個太子,誰能這麼憐愛小汐?又誰能這麼孝敬身為小汐生父卻一直被父親您視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我?」
耿青雲被堵得啞口無言。
耿喬杉道:「皇甫澈的太子之位,兒子保定了!今後誰跟皇甫澈過不去,就是跟兒子過不去!誰敢動皇甫澈,就從兒子的屍體上踩過去!」
耿青雲氣得青筋暴跳,顫抖著手指向這快吃裡扒外的兒子:「你……你……逆子……逆子!」
……
接下來的日子,似是為了表明自己追隨太子的決心,耿喬杉一改往日的懶惰不羈,日日早起,護送耿小汐上學。而小太子亦十分給臉,得知未來的岳父大人的行跡後,每天都比平時早起兩刻鐘,在宮門口恭迎耿喬杉,嘴甜地喚著更伯父,然後從對方手中牽過耿小汐的手,送耿小汐去內學堂。
這麼貼心的女婿,耿喬杉即便是鐵石心腸也給揉化了,何況他還不是。
冬月三十號這天,玄胤總算同意為小太子開設騎術課,在挑選騎術老師時,小太子隆重舉薦了耿喬杉,道耿喬杉英明神武,馬術精湛,又於果園有救駕之功,足見其忠肝義膽。不過是個馬術老師罷了,朝臣倒是沒說什麼,玄胤樂得大方地應允了小太子的請求。
臘月初一,耿喬杉以太子老師的身份進入了皇宮。由於馬術課都是下午,上午耿小汐結束完內學堂的課程後便留在椒房殿用膳,下午陪太子一起上耿喬杉的馬術課。
大概、可能、或許,皇后不大滿意耿小汐,在午膳時給了耿小汐幾次臉色,耿小汐委屈地掉了兩滴淚,小太子便以課程太緊,不便於往返椒房殿為由,午間留在了東宮。
耿喬杉為此,越發篤定了小太子對自家女兒的情誼,才這么小都敢和皇后對著幹,等將來大了,手握權勢了,更是不會任由皇后干涉自己親事。這麼一想,耿喬杉覺得自己離國丈的位子又近了一大步。
臘月十五,皇上親自到草場檢驗小太子的武術進展。
小太子先是練了一套太極、射了幾支弓箭,都做了一些體能與反應的測試,玄胤還算滿意,淺笑著點了點頭:「你學騎馬也有半月了,成績如何?」
皇甫澈翻身上馬,在草場上馳騁了一個來回,身姿矯健、不驕不躁、動作優美,看得出耿喬杉是用心傳授了的。耿喬杉別的方面是個草包,在教習馬術上卻的的確確稱得上一把好手,他沒因小太子天資聰穎便急於求進,那些花樣騎術更是一點沒教,扎紮實實地讓小太子練習著最基本的動作。
玄胤龍顏大悅,毫不吝嗇地誇讚了耿喬杉,並著小德子從庫房取了些好東西賞賜給耿家父女,還道「耿小姐日日陪練,辛苦了。」
耿小汐早準備好了台子,施施然上前,行了一禮,低垂著眉眼,口齒清晰道:「能陪伴太子殿下是臣女的福氣,不辛苦。」
玄胤淡淡地笑了一聲,卻沒與耿小汐繼續談下去的意思,扭過頭問起了太子的功課,父子倆你來我去,完全將耿小汐、耿喬杉晾在了一旁。
一直到玄胤擺架離去,皇甫澈才長長地鬆了口氣,走到父女二人跟前,抱歉地說道:「委屈你們站了那麼久。」
皇上是故意給他們難堪,耿喬杉哪裡看不明白?耿喬杉就納悶了,自己一心為太子著想,姿態都擺得這樣正了,皇上難道還懷疑他的衷心不成?
心裡這麼想,嘴上還是客氣地說道:「能得見聖顏色已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何來委屈?皇上賞賜了我們這麼多東西,我們感激不盡的。」
「莫要與孤生分,耿伯父,父皇怎麼想的,孤其實看得明白,孤也心疼你們,但孤是兒子,不可也不敢忤逆父皇,還請耿伯父原諒孤的懦弱。」皇甫澈說著,拱手,行了一禮。
耿喬杉慌忙扶住他:「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殿下折煞小的了!」
皇甫澈又看向站得兩腿酸痛眼圈發紅的的耿小姐:「小汐姐姐,對不起。」
耿小汐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皇上……皇上是不是不喜歡我?怎麼辦?皇后不喜歡我就算了,皇上如今也不喜歡……我們以後……還怎麼在一起嘛?」
皇甫澈嘆了口氣道:「母后不喜歡你……倒是真的,她喜歡陳家的小姐,總讓孤多於陳小姐來往。至於父皇……他可能……不是不喜歡你。」
「他就是不喜歡我!」耿小汐淚如泉湧,這些日子一直被皇甫澈捧在掌心,宮裡誰見了她不是三分笑臉,除了皇后給過她臉色以外,也就今天最委屈了。
皇甫澈欲言又止。
耿喬杉對女兒道:「好了,你先到那邊坐會兒,吃些點心,父親有些課程上的安排要與太子殿下交代。」
耿小汐乖乖地去了。
耿喬杉斂起眉間鬆散之色,鄭重地看向太子道:「殿下是不是知道什麼?」
皇甫澈深深地嘆了口氣:「實不相瞞,父皇這幾日被定國公的摺子弄得非常不開心。」
更喬治一怔:「我父親?」
皇甫澈點頭:「是,定國公又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批人,輪番給父皇上奏,請父皇擴充掖庭。在他的帶領下,一些原本已經偃旗息鼓的大臣也紛紛遞交摺子,說父皇后宮凋落、子嗣單薄,望父皇早早地恢復選秀,以便皇室開枝散葉。」
皇甫澈年紀小,講起這番朝中秘事,竟思路清晰、措辭有度、神色莊重。
耿喬杉早知道他異於常人,倒也沒驚訝什麼,而是不解地問道:「就因為這個,皇上就要遷怒於我嗎?我可是無辜的!我對殿下您……一片赤誠之心吶!」
皇甫澈想了想,皺起英俊的小臉道:「大概,我父皇是不喜歡太過首鼠兩端、明哲保身的人吧?」
耿喬杉一聽這話,漲紅了臉。這倒不是他真的首鼠兩端了,事實上,他從未存過類似的想法,他既然把賭注押在了太子身上,就再沒想過若是不成還能全身而退。他拼了命地巴結太子,把女兒和太子牢牢地綁在一起,落入外人眼中,自然是他踏上了太子的船。偏偏同一時刻,他父親不知疲倦地建議皇上封妃開枝散葉——
難道旁人就不會認為,他們父子是商量好了,萬一太子不成,就找那些宮妃和未來的皇子做退路嗎?這樣的人,是不是太無恥了?
旁人能想到這一層,皇上未必不能。
但他真的太冤枉了,父親的事,他連一根腳指頭都沒參與過!
耿喬杉暗付:「我全心全意為小汐和耿家謀劃未來,他卻一個勁兒地在背後拆我的台!」
……
翌日,定國公府的人來給耿喬杉請假了,說是耿喬杉感染風寒,恐過了病氣給太子,又年關將至,不若將騎術課程順延到年後。
「知道了,下去吧。」玄胤擺了擺手,示意小德子退下,隨後落下一枚白子,「耿喬杉請假?有意思,太子要去探望嗎?」
皇甫澈落下一枚黑子:「兒臣怕是見不著。」
玄胤勾了勾唇角:「那就等等。」
等了兩日,耿小汐也沒來上課了,請假原因,也是風寒。
耿喬杉生病,太子不去探望,不足為奇,但太子最好的玩伴也纏綿病榻,太子若還在宮裡逍遙快活,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暮色四合,太子坐上了出宮的馬車,半個時辰後,抵達耿家。
耿家守門的小廝聽說太子駕到,面色一白,趕緊通知了正在清算帳冊的耿青雲,耿青雲親自來到府門外迎接太子:「微臣叩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甫澈下車,換上了鎏金奢華的步攆,小小身子往裡一坐,氣場張揚,不可一世:「定國公免禮,孤今日是來探望耿小姐與耿伯父的,還望定國公行個方便,讓孤與他們見上一面。」
耿青雲面不改色地說道:「犬子與孫女感染了風寒,略有些嚴重,已經傳染了不少下人,為殿下的安危著想,殿下還是請回吧,等他們身體康健之後,微臣自會讓他們到宮中向殿下謝恩。」
「孤是真龍之子,自有龍氣庇佑,哪裡是這些惡疾小病能夠招惹的?帶孤進去。」皇甫澈神色淡淡地說。
耿青雲面上泛起一絲不虞,卻還是低頭道:「這次的風寒,與時疫的症狀有些相似,大夫還在進一步的確診之中,還請殿下不要冒險入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微臣不好向皇上與皇后娘娘交代。」
「定國公,孤今日來,不是來徵求你同意的,孤要見他們,給孤讓開!」皇甫澈的身上陡然散發出一種強大的氣場。
耿青雲的脊背彎了彎,硬著頭皮道:「太子殿下!微臣寧可冒著殺頭的危險也全要勸誡您,請您遠離災病之人!」
皇甫澈的眸子閃過冷光:「反了,一個風寒罷了,還災病?孤帶了太醫,究竟嚴不嚴重,孤自有決斷!孤最後再說一次,讓開!」
耿青雲不讓。
皇甫澈一個手勢,玄江帶著護衛拔出了刀劍。
耿青雲厲聲道:「殿下!您是要私闖民宅嗎?您眼裡,可還有國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是我皇甫家的天下,孤身為天下的少主,哪一處是孤去不得的?」皇甫澈一番犀利的言辭下來,耿青雲啞口無言,又無法真與御林軍拔刀相見,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皇甫澈衝進府邸?
「殿下!」耿青雲撲通跪在了地上,泫然道:「微臣是真的不敢放殿下入接觸時疫病人啦!哪怕還沒確診,但微臣不敢去賭那個萬一!反正殿下去了,得了病,微臣也是個死,倒不如現在以死勸諫的好!」
他說著,拔出匕首,往自己心口刺了下來。
他當然不是想刺死自己,但如果他因勸諫而負傷,御史大夫多多少少會怪罪太子,他賭太子擔不起這個罪名。
皇甫澈眸光一變,正想喝止他,那邊,玄江已經一腳踹開了他匕首:「混帳東西!在殿前見血,你是不要命了嗎?殿下才多大!你就敢讓殿下看這種血腥暴戾的東西!真真是該死!」
這邊,耿青雲與太子糾纏不清之際,那邊,耿小汐瘋一般地跑了出來:「殿下——殿下救我——」